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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承载了小女孩英雄梦的这个男人,在缓慢流淌的岁月里慢慢变成了最重要的人,这种无法言说的心情的改变始于何时始于何处,小姑娘木苒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她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些最细微平凡的琐事。
比如她的英雄会随手折下一截树枝当成木剑,将最简单的一招一式比划给她看,然后站在她身后,手握着手,脚踝并着脚踝,亲切地告诉她上臂要绷紧,注意力要集中。
比如她的英雄会在她发烧生病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将米粥吹凉了喂进她苦涩的嘴里,然后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她喝下世间最苦也是最甜的药汁。
比如她的英雄会将她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手拉着手,有时带她去山上摘各个季节里最甜腻美味的果实,有时带她下到河里摸那些机灵又愚笨的淡水鱼。
比如她的英雄会在她犯错的时候用一把戒尺重重扇她的小腿,在她痛哭失声保证引以为戒后,红着眼小心翼翼在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敷药包扎。
那么多掺杂着“宠爱”、“溺爱”、“疼爱”的“比如”,到最后,换来的只有小女孩木苒越长越大的沉默寡言,而不是一个女人内心殷殷渴望的爱情。
木苒常常觉得,居住在她这幼稚肉体里的灵魂是一个枯朽的老迈女子,她的灵魂日夜都在叫嚣着对于爱情的期盼,她的肉体却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灵肉分离的寂寞与悲凉令她痛不欲生,它们双方的彼此折磨摧残,时而让她感到生的喜悦,时而让她产生死的幻灭。
蜷缩在寂静幽暗的深林树洞里的木苒对自己说,此生最大的错过莫过于她在孩童的年纪里过早懂得了爱情,而那个让她相信了爱情的英雄,却一生一世只将她当成了涉世未深的孩子来宠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们何止是错过。
四年后,兆族迎来他们久违的盛事。
族长家长房长子的热闹婚事,全族共庆,人人欢喜,那是英雄的赞歌,也是木苒的哀乐。
作为家族同辈中最小的女儿,也是长兄最疼爱的小妹,木苒穿着她此生最厌恶的大红短褂和朱红布裤,踮着脚尖,捧着茶盘,在众人含笑的注视下,一路朝那对新人走去。
英雄还是英雄,他已经习惯性对她宠爱,于是在她迈步过来之前,先行几步替她接下对她而言略重的茶盘,他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从大红的新郎喜袍里掏出一粒红艳艳的喜糖,塞在她颤抖的手心里,无声地笑。
木苒紧抿着嘴,低头不敢看他的眼。
另外一只温柔细致的手慢慢摸上她的肩膀,那是新娘子的手,她蹲□,与小小的她平视,她的脸很白,素净中透着清婉的柔和,就连眼神,也似水柔情一般,“你就是木苒吧?”
木苒不自觉地抬头看她。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面容美丽,形态姣好,不仅仅是肉体的成熟,透过眼神传递而出的专属于她的灵魂,也是恬静典雅,温良淑贤。
木苒想,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自古英雄配美人。
她却还只是一个孩子。
木苒心里悲凉,连细细的手指尖都忍不住发起寒颤来。
新娘子看着她,她淡淡暖暖地笑,那笑容仿佛夏夜湖泊旁翻飞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她一手握住木苒冰凉颤抖的手指,一手摸上自己笼在喜服下的肚子,轻轻柔柔地笑道:“家里也只有你这样小,木苒,你愿意和一个小朋友做朋友吗?”
木苒不解地看着她。
新娘子却未多做解释,她只是笑,“以后还要请你这个小姑姑多加照顾她呢。”
很多年后,木苒会想,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兆族人,所以他们说过的一些话,总是会不自觉成真。
就像她的英雄用她木苒此后的孤寂半生来验证初见面时的那一句“命中注定”。
就像那个美丽温婉的女人用几年后最残酷的现实实现大婚之日对木苒的“照顾”请托。
人生翻覆何常定。
最是叫人痛苦无措。
她的英雄是禁锢了她一生的城,即使在他死后,他依然为她留下了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束缚与宝藏。
那是一个孩子,长着她母亲的面容,却拥有与她父亲一模一样的黑亮眼珠。
她叫做木潸,多年后重逢,她似她当年那般年幼,叫人禁不住无奈怅惘。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这是第一更。
、番外三我是木苒(二)
番外三我是木苒(二)
木苒有一个秘密。
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年少无知的时候,她会躲进树林深处,在一棵千年古树温暖而潮湿的树洞里蜷缩而眠,直到天将亮的时候,她会睁开清亮的眼睛,从洞中爬回黑暗的草地上,转身拍拍身上的枯枝败叶,沉默不语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一再强调自己,那个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即使被苦水浸泡到糜烂腐烂,她也不能说出口,永远不能。
木苒养成了一个习惯,她成为家族里起得最早的人,甚至连后院里的那几只老公鸡都没有她起得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她便穿戴整齐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练习吐纳,四季循环,风雨无阻。
族里的老人们拿族长家的小姐做榜样教训孩子,年轻的妇人们路过那道门廊,总要对勤奋用功的木苒夸奖几句,孩子们却从来都不愿主动接近木苒,这其中有对正面偶像的排斥心理,也有对阴沉沉的同龄人的畏惧。
木苒面对这些,不喜不悲,依然自顾自地坚持在天未亮的时候,穿戴好外衣,端正坐定在门外廊子的板凳上。
她从来不跟任何解释,她并非早起,她只是彻夜未睡。
木苒患上了失眠症,或许还有抑郁症,她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一旦混沌睡着,又会立即被窗外的细小响动惊醒,她的痛苦伴随着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深,她在内心无声呐喊求救,可惜那个先前一心一意关怀着她的英雄,竟然已经整整一个月零八天未出现在她面前了。
黎明前的黑暗里,木苒一个人坐在凄寒的门廊上,因为缺乏睡眠而浮肿的双眼直直盯着通往自己房间的长廊,期待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伴随天明的寒露,一如既往般前来带自己做早课。
期待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午后的时候,木苒会虚浮着脚步独自走到村外的深山里,她在幽境的林子深处发现了一棵千年古树,古树的背后,一个巨大的树洞被松软腐朽的枯枝败叶所掩盖,木苒用脚踢开那些残败的生命,让自己投身古树的怀抱,在潮湿坚硬的摇篮里,再承受不住肉体的疲惫般,精疲力尽地闭上眼,昏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幕深降。
木苒常常都是被冻醒的,一醒来第一个感觉是脖子疼,然后是四肢百骸接踵传来的酸麻感,她扒拉着树叶,手脚并用地钻出树洞,准备回家度过第无数个于希望中渐渐绝望的深夜。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在爬出树洞的下一刻,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温暖手掌。
她惊诧地抬头,看到一只白首猿猴正俯身看进树洞,她与那异兽四目相对,眨了眨眼,浑然不觉害怕。
盛夏的时候,树林里总是弥漫着无边无垠的浓厚的草叶香,木苒喜欢坐在树上,莹白的两条小短腿一前一后垂荡在半空中,她昂着小小的脑袋,深深吸上一口气,再慢慢吐出。
一只高大的猿猴敏捷地攀爬上她所坐着的大树,它如火云般绚烂的两条腿紧紧扣在树干上,一只前臂高举着一颗白梨,递到木苒面前,“吃。”
木苒也不说话,只是接过它手里的白梨,咔嚓咬上一口。
梨很甜,木苒却食之无味。
猿猴坐到她身边,庞大的身体压得树枝狠狠下垂,“我今天看到那个小女孩了,才三岁,跑得倒是挺快。”
木苒将目光锁定在脚底下的一朵浅黄小花上,想起那孩子刚刚出生时软绵绵皱巴巴的小脸,面无表情,语气极淡地“嗯”了一声。
“你不喜欢她?”猿猴明知故问。
“嗯。”木苒将白梨转了个圈,继续咬着嚼着吞着。
“……你有没有发现,”猿猴偷看身边的小女孩,目光狡黠,“她的眼睛和她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砰!”半个白梨砸向草地上孤苦伶仃的小黄花,将那遗世独立的小生命砸得支离破碎,木苒拍拍手,撑起身体往下一跳,稳稳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猿猴坐在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傲慢清高的小女孩。
山脚下的盆地是兆族的聚居地,整个盆地都被兆族布上防护结界,任何兽类都不得入内,它垂涎于传说中的兆族人已久,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找到这片神秘的山脉,正犹豫着要不要硬闯的时候,却忽然遇见了这个小女孩。
猿猴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女孩时的心情,不是喜悦,不是震惊,它很平静,平静地就像从它面前的树洞里爬出来的女孩子。
“你要吃掉我吗?”它还记得那女孩在初见的第一天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它感到好奇,于是决定暂时不吃掉她,“不,我暂时不吃你。”
女孩子得到否定的回答,便沿着来时的深林小路,慢慢往山下走去。
猿猴直到目送她离开后,这才懊恼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竟将到嘴的熟肉丢弃了。
它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比它更蠢。
第二天午后的时候,那女孩再次一个人上山,并依旧钻回那个树洞,在猿猴的虎视眈眈下酣然熟睡。
等她醒来已经是入夜了,她爬出树洞,看向蹲在洞外的白首猿猴,淡淡问道:“你今天还是不吃我吗?”
猿猴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女孩,竟然是渴望被自己吃掉的。
大概是从猿猴的眼神中看出了否定,女孩一言不发地站直身,像昨天一样,慢慢往山下走去。
猿猴站在千年古树旁,驼着背,目送那个女孩离开。
此后的日复一日,猿猴总会在午后蹲守在千年古树的树洞旁,等那女孩上山,等她入睡,等她清醒,等她问上一句,“你今天还是不吃我吗?”
有些东西就像精神鸦片,只需要花上一天,便能永远上瘾。
而它等待上半天的结果,也不过是为了回她一句,“不,我暂时不吃你。”
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情便在这样的轮回等待中悄无声息地衍生,木苒花一整夜等待她的英雄,山上却有一只吃人的猿猴花一整个白天等待渴望被吃的木苒。
一整个夏天,他们就在等待中建立起微妙而平衡的,甚至不能被称为友谊的感情,他们可以一整夜坐在林子里最高的那棵树上,一起仰望星空,再一起沉默,他们交流的时间很短,陪伴的时间却很长。
有一种默契是可以一直长久的沉默,却依然不觉得别扭与尴尬。
尽管他们每天的固定对话依然是吃与不吃。
木苒在前边走,猿猴隔着两米远的距离,慢慢跟在她身后。
猿猴看中路边的一株天蓝色的野花,正想采来送给木苒,一支冷箭破空袭来,猿猴狼狈滚开,堪堪躲过那支射向自己后心窝的利箭。
“木苒!”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炸响在冷清的树林里,木苒猛回头,惊得瞪圆了眼睛。
她日思夜想的英雄背着一柄钢弓站在灌木丛中,林间的阴影隐藏不住他眉目间的精光,那样的气势逼人,直看得木苒头晕目眩。
“……哥……大哥?”木苒怔愣站在原地,直到那个男人眼神凌厉地盯着猿猴,身形稳重而快捷地移动到她身前时,她这才反应过来,颤着声问他:“您怎么来了?”
“老人们说最近总在村子边的林子里见到一只朱厌,我想到你老爱往山上跑,不放心,上来寻你的。”
木苒仰着头看他,心里好似有成千上万的白鸽同时展翅翱翔,快乐地无与伦比,那样的光芒绽放在她稚嫩的脸上,竟好似有了少女的光彩,焕发夺目。
猿猴紧紧盯着她,生命中第一次尝到了苦涩,它磨了磨牙,感受到齿间的铁锈味,狠狠说道:“木苒,我现在想要吃掉你了。”
木苒抬头看向它,眼神里带着奇异的快活与怜悯,摇摇头。
猿猴四肢的如火红毛慢慢黯淡下去,就连头上蓬松的白毛都渐渐灰暗下来,它颓丧地转过身,驼下高大强壮的背,走了几步之后,像是忽然起了决心般,几下纵跃,消失在幽邃的老林深处。
木苒抬头,眯着眼追寻那道荒诞的背影。
这是一个叫人数不清楚爱恨的夏天,木苒被禁了足,再也回不到古树下温暖而潮湿的摇篮,猿猴失了踪,再没人在村子边缘瞧见它白晃晃的脑袋。
一切恢复到夏天前的宁静,族里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失去了唯一可以陪伴的不算朋友的朋友,木苒依旧会在黎明将临前,坐在自己廊上的板凳上,昏昏然,却异常清醒地越来越绝望。
一年后,木苒沿着这些年来被她踩踏而出的林间小路,在幽境的森林里,遇到木讷却执着的福壤。
五年后,青鸟传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