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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没有不高兴。”叶文彰顿了顿,嗓子里好像堵了什么一样,每一句话都说得极为艰难,“只是我们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不适合要孩子……”
“有什么复杂的?”连惜大声道。她的心突然很慌,唯有用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好像以此来告诉自己,叶文彰是包容她的,是爱她的。
而那个男人则静静地看着她,片刻过后,缓缓蹲到了浴缸边,从外搂住她的肩膀,眉头微皱,好像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他迟疑的这段时间里,水缸里的水渐渐凉了,连惜的心也一点点冷了下来。头上的风扇呼呼在吹着,闹得人更加烦乱。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他,退到浴缸里侧,与他对视着。
这一刻,两人距离咫尺,心却相隔天涯。
终于,叶文彰再次开口了:“你是不是听到了我讲电话?”
电话?什么电话?连惜抓住浴缸边沿的手一紧,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电话,孩子,情况复杂……
她低垂着头,脑子里好像自动浮起了一条无形的线,将无数散乱的珠子穿在了一起。可惜,最后得出的不是华美的项链,而是勒死人的绳。
再度抬起脸时,连惜的面容已是从未有过的冷凝。
她望着叶文彰,语气笃定而生硬,一字一字,好像钢钉钉入了墙壁里,深且狠。
“是,我都听到了!叶文彰,你真对得起我!”
59谁比谁更狠
连惜从来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然也有了玩弄人心的本事。当然,眼下她也没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在她问完那句话后,她就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叶文彰的脸上了。
她多希望叶文彰能像以前那样笑她胡思乱想,甚至呵斥她几句也没关系。只可惜,这些都只是妄想。
那个男人在她注视下,久久没有答话,只是一点一点转过来头。
“小惜,你相信我。不管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健康与否,都对我没有影响。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一定会解决的,好吗?”
他的声音有一点沙哑,然而却不是刚刚那种染着冲动与情。欲,拨拉得人心痒痒的哑,而是好像磨砂纸与树皮相擦一般,艰涩得叫人牙根发酸。
连惜的目光在一霎那间失去了焦距。
她没有理会他的保证,只是从这段话中提炼出了两个信息。
一:颜可的孩子大概已经被确诊为男孩了。
二:她的孩子很健康,可能都快要临产了?
她垂下头,想笑,但是露在脸上的分明是比哭还难看的怔容。
叶文彰似是心有不忍,伸手抓住她想要安慰,可门外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便传来了莫飞的呼唤:
“叶大哥!你在吗?我有急事!”
莫飞虽然做事跳脱,但是还从来没有跑到卧房叫过人。他这样说,就是真的有急事了。
叶文彰略一忖度,马上分出轻重,在连惜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说:“我去去就来。”
而连惜也没挽留。走就走吧,反正现在她也不想见他。
说什么他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要孩子,真是太可笑了。难道她的孩子是孩子,颜可的孩子就不是了?
也或者,正因为颜可有了男婴,叶家有了后,所以她就没必要怀孕了?
连惜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然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两个女人的身影——叶大夫人和叶二夫人。
历史是否总在重演。
当年叶大夫人稳坐正房位置,得到家里上下一致的尊重,也得到了丈夫的喜爱。可是最后真正继承内宅并受人推崇的,却是那个除了生下一个能干的儿子,对叶家再无贡献的叶二夫人。
如今的颜可,会不会是另一个二夫人?
连惜的身体忽然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她猛地闭上眼,将自己的脸狠狠地扎进浴缸中,让冰冷的水浸泡她狂躁的大脑。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对颜可起了杀心。
电视剧里那些后宅女人决定对其他威胁到自己的女人出手时,似乎无一例外都会阴狠解气地大笑。但是连惜做不到。
她太平凡也太弱小。想到要结束一个生命,即使是自己的敌人,她第一个念头不是痛快,而是痛苦。也是因为这种几近极致的痛苦,竟让她在一瞬间升起了逃避的欲望。
水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可连惜却迟迟不肯将头抬起。
一连串的气泡从水里吹起,她紧紧闭着眼,双拳攥到极致,后背绷紧到扭曲。黑色的发丝浮起,妖冶地在水面上舞动,那些气泡就是它的节奏。这一刻,是谁的心在碎裂?
连惜的脸色渐渐泛起青白……
外面猛地传来一片喧闹声,大得连耳朵浸在水里的连惜也无法忽视。也是这声音救了她,她噌地一下从水里浮了起来,捂着胸口大声地咳嗽着。
大梦初醒。
自杀原本就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更何况是用将自己活活溺死的方式。连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跟入了魔一样。
不战而逃,这就是她的选择吗?
她攥着领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尽是茫然。
外面的喧闹音慢慢低了,隐隐有谁喊出了叶修泽的名字,紧接着走廊里就安静了下来。
片刻过后,房间里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沉重而压抑。
“吱呀”一下过后,门被推开了,一双深棕色的棉质拖鞋出现在视线里,却是叶文彰去而复返。
那个男人也不知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经历过什么,整个人就像一柄被烧灼到了极致的刀,明明已处在爆发的边缘,却又被强行装进了冰封的套子里。
隐忍,是的,就是隐忍。
连惜松开手,手有些想要发抖,她强行忍住了,硬是抬起来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当做完这些后,她身上又有了些力气。
从浴缸里站起来,她面容平静地看着他,不复开始的冷厉,也没了平时的体贴的关心,有些漠然。这一切,只因为她刚刚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可叶文彰显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真正看过她。
“小惜,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不过这几天你没事最好不要乱走,否则容易发生误会。”
原来他只是来说这个的?连惜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好。”她乖巧地点点头。
叶文彰却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有些讶异地掀起眼睑,大概没想到她突然“懂事”了,想在她脸上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已经太晚了。
现在的连惜,已经将自己完完整整地包装好,再无一丝破绽。
叶文彰又看了看她,有些疑虑的样子,可大概真的有要事,在门外又一次催促下,终是转身走了。
浴室里有些冷,连惜抱着肩坐了会儿,才披着浴巾走出去,换好衣服后,拉开卧室的门往外看,却见书房的门紧闭,外面还守了两个保镖一样的人,应该是防着谁偷听。
那又是防着谁呢?
她回身坐回床上,捧起一杯热水,却不喝,只是用它温暖着自己。
叶文彰显然在谋划着什么,又不想让她知道,但是这没关系,她跟叶文彰关心的东西也不一样。不过,如果她能利用叶文彰忙碌的时期,不动声色地自己除掉颜可,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错,自己。
连惜的眼神又暗了几分,攥住杯子的手指渐渐发白。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嗡嗡嗡——”
房间里蓦地响起一阵电话震动的声音,连惜下意识地从枕头下翻出自己的手机,可屏幕是黑的。
不是她的?
她站起身,跟着声音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沙发上,那里有一件叶文彰的外套。
连惜眼里一闪,弯腰在里面掏了掏,果然有一支手机。
她本来想将电话送到叶文彰手里,可当她注意到上面闪烁的名字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主宅。
叶家主宅在香港。在这个时间,会用那边座机打给叶文彰的人能是谁呢?
连惜的眸色更冷,如果你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在那温婉秀美的脸庞上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狰狞。
她疾步走过去关上卧室门,后背重重地靠上门板,然后咻地按下了了接通键。
“文彰!听我说,你绝对不能杀了修泽!”
连惜愣住了。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顿时憋在了嘴里。
这个声音……不是叶文彰的母亲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就当妈求你了好不好?!你这么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喂,伯母,是我……”连惜轻声打断。。
“你?!”那边明显愣住了,“文彰呢?叫他来听电话!”
“噢,他好像在书房谈事情。您找他吗?我这就去叫。”连惜说着就转过身。既然不是颜可打来的,那她扣下这个电话也没什么意义。
却不料那边又响起了略显慌张的一声:“等等,你先别叫他!我有话问你!”
连惜疑惑地皱皱眉,复又拿起手机,“您要问什么?”
“他们在谈的事是不是关于叶修泽?”
连惜回想了一下方才走廊里的动静,答道,“好像有提到修泽的名字。”
“那修泽人呢?!有没有被带过去?!”叶母的声音紧张得几乎变了调,尖利刺耳。
连惜忍不住将话筒拿远了一些,“那倒没有。”
“呼……”那边传来长长的松气声,紧接着又是好几声念佛。
连惜心里有事,没心情陪人聊天,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婆婆,当下便问道,“那我现在给您去叫文彰吧?”
“不用叫他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叶母的声音就恢复了冷静。“现在我找你。”
“我?”连惜愕然。
“对。我要你绕过文彰,帮我打听出修泽的去向。”连惜一听就想拒绝,可叶母却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似的,用冷硬的语气道,“别推辞,我知道你做得到。”
连惜怔了下,片刻过后,扶额笑了出来。
“就算我能做到好了,但我干嘛要帮您做这种事呢?恕我无礼,伯母您到现在也没有承认过我是您的媳妇,我何必为您背叛我的丈夫?”
“那如果我现在就承认你呢?!”她话音未落,叶母就急切地问道。
在连惜的印象之中,叶文彰这位母亲有出家人的超然,却没有出家人的平和。简而言之,就是很自以为是的。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对她这种“下人之女”低头,实在是太奇怪了。
看来,叶修泽跟叶文彰的确是闹得水火不容了。不过,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那也不行。”连惜几乎不用考虑便答道,“即使您是我的婆婆,我肯定还是偏向我的丈夫。”说完,她又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恕我失陪。”
“等等!”对方好像生怕她挂电话,连长辈的风度都顾不得了,厉声喝道,“你要是真的爱文彰,那才该听我的!不然你以为修泽死了,文彰就能好好活着吗?错!结局只能是玉石俱焚!——”
最后几句话她是一口气说出来的,连个停顿都没有,声音嘶哑而凄厉,几近诅咒,好像一道雪白尖刻的电光,狠狠从空中打下来,直要将人的魂魄都劈散,永世不得超生。
连惜被她那好像来自地狱的声音吓住了,更吃惊的却是她话语里的内容。
那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居然这样说自己的儿子……
连惜沉了沉气,冷着脸,一字一句道,“伯母,你不用在这里吓唬我。就算文彰哥哥真的向叶修泽出手了,我相信他也能全身而退。”
对面传来几声怪异的笑音,明明还算敞亮的房间,连惜却莫名地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叶母的声音好像近在咫尺,也好像离得很远很远……
“嗯。我知道文彰一直在谋划出国的事情,他想带着你,对吗?你可能觉得,即使修泽真的死了,你们大不了就是提前实行这个计划而已,是不是?”
连惜没应声,在心里答了声是。
那边安静了一下,下一刻,却爆出更尖锐的声音,震得她心惊肉跳!
“我告诉你,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叶家的长房嫡子可以这么轻易得消失吗?!要是文彰真犯了傻,从今而后,他便再不可能踏回国一步!”
“香港有他的母亲,有他的妹妹,还有他的家。但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了!”
“从今而后,他将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无根无家的流浪汉!一个就算死了,连祖坟都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