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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没想到,真是幸会。”对于方才见到的一幕,顾醒其实也有几分意外。
离开天星大楼后,因为距离登机还有几个小时,便有助手提议去尝尝本地特色的饭菜,还推荐了这家饭店,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汪家的准乘龙快婿,正神情暧昧地握着一名女子的手,两人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子放下了一张名片离去——这种事情,在他所处这个圈子里可说是司空见惯,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过如魏平这般在大庭广众下就如此明目张胆的,还真是少见。
顾醒有些不以为然地想到,伸出手去与魏平轻握了一下,不由想到方才那位与他擦身而过的女子,看她的背影以及挎着的那个蓝色大包,便知道是之前坐在那辆黑色轿车上的人——他的记忆力极好,可算是过目不忘,纵使只有一瞥,也已经足够。
在他看来,那名女子的长相称不上美丽出众,也不妩媚动人,甚至连基本穿着打扮的品位都没有,与汪秋星完全没得比,也不知这魏平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
林嘉音走出饭店,外头的雨似乎又大了点,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带伞出来——类似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尤其是在这雨水特别多的春季,就算是听了天气预报,可是只要早上没看到下雨,就绝对不会把伞放到包里。对此,曾有好友精辟总结,说穿了,其实就一个字,“懒”。
不过,既然都这样了,干脆就“懒”到底罢。
她上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地址,细如牛毛的雨丝打在车窗玻璃上,不久就蒙上了一层雾气,连带着外面的景物也开始朦胧,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让人浑身都觉得难受——离开这个城市不过六年而已,她竟已经有些不适应这种天气。
手指在车窗上来回无意识地划来划去,刚才见到了魏平,连带着那些被沉淀在最深处的回忆,也一点点被翻动了上来,那时人人都盼着能快些毕业,却不知大学生活才是最纯真无虑的日子。一旦走出校园,外头那些诱惑令得很多人都开始改变,其中也包括了魏平。
说起来,魏平在大学里也是风云人物,他是直升保送生,又弹得一手好钢琴,人长得斯文,书卷气十足,身形修长,家境也算不错,毕业后直接去了美国读研——若不是因为这个,林嘉音当初也不会一心拼命考试,并申请了与他相同的一所学校,只是没想到,那年暑假,她才拿到签证,正在满怀欣喜地整理行李,魏平却已经带着另一个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魏平对她很好,可说得上是宠溺了,身边的同学都羡艳她能找到这么一个出色的男友,但魏平的父母却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因为觉得她年幼丧父、家境不好,每每看她的目光中多少带了点轻蔑之意,也屡次在她面前提过两人“不相配”——在他们心目中,魏平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该当娶一个能对他有所帮助的女子,汪秋星便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现的。
其实说起来,如今的林嘉音心里对汪秋星并没有多少恨意,当初也曾怨恨过、也曾不平过,但多年后回头再看,反倒有了丝了然,当初真正的决定权是在魏平手里,是他放了手、移情别恋,汪秋星的出现不过是个契机——倘若没有她,恐怕日后也会有其它的李小姐、张小姐,既然能少奋斗二十年,哪个男人会舍得放弃这种送上门的机会;更何况,魏平也的确算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男人。
其实有一句话是最好概括的,虽然很俗,但无论如何,总是真理,只是当初的她不信而已:在面包面前,爱情总是软弱无力的。
细雨仍在淅沥下着,出租车终于停下,司机转过头来问她:“是不是这里?”林嘉音点头,付了车费,也不管深色玻璃落地门的黄铜门把手上挂着“营业时间:下午五点至凌晨两点”的牌子,大摇大摆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挂在门背后的铜制风铃左右摇晃起来,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吧台旁,正在擦拭酒具的年轻男子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点头道:“你等等,我上去叫老板娘。”
林嘉音选了一张靠近壁炉的深红色沙发,大咧咧地坐下,没多久,就听到有“踢踏”地脚步声从上头传下来,越来越近,头顶的灯光亮起,然后便是一个女子低哑慵懒的嗓音:“你个懒人,又来我这里打秋风呀。”
“我想吃山楂片。”林嘉音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牛头不对马嘴,笑眯眯地接口。
“嗤,什么不好吃就喜欢吃那种东西。”话虽如此,那女子还是回头对着那年轻男子吩咐道:“去给我们林大小姐端两盘山楂片来。”说话间,她已经来到了林嘉音面前,猫一般的眼,黑色大波浪长发,肩上松松垮垮挂着条深蓝色羊绒披肩,底下是碎花白衬衫和一条直落脚踝的宽松黑色长裙,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人觉得风情万种。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碰到什么事了?”方莹捡了一张离她最近的沙发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嘉音表情无辜地眨眼,低声嘟囔:“人家哪有……”
“少在我面前来这套。”方莹拨了下头发,又打了个呵欠:“还人家呢,每次你用这种称呼,总会让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说是吧?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吃山楂片,我继续上去睡觉了。”
“好吧好吧……”林嘉音举起双手表示认输,在方莹这只狐狸面前,她的心事总是无处可藏,沉默了片刻,闷声道:“嗯,我今天碰到魏平了。”
“魏平?”方莹正在点烟的手顿了顿:“那个负心汉也回来了?”
负心汉……林嘉音决定不对这个叫法做出任何评价:“嗯,今天去采访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天星房产,是汪秋星家里的……”
“然后呢?”方莹追问。
林嘉音努力保持着面色平静,淡声回答:“他请我吃了顿午饭。”
“再然后呢?”
“……没了。”
“就这么点小事,也弄得一副惊天动地的模样。”方莹吐出口白烟,横了她一眼,带着几分不满:“不就是一个破男人请你吃了顿饭,也值得来烦我?”
林嘉音无语,抓起面前的山楂片往嘴里送,她用力咬咬咬,仿佛在发泄——唉,就知道方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她到底是哪里搭错了,自己送上门来给她毒舌?
“不过呢,不是我说什么,嘉音,你年纪也不小了,这身打扮也好换换了,老这么穿你不觉得腻吗?话说回来,你不会因为一个魏平,受了点伤,就打算这辈子都不再找男人了吧?”
林嘉音终于忍无可忍,她抬头,笑嘻嘻地一字一句道:“方莹,我有没有说过……你真是越来越像我老妈了。”
“林、嘉、音,你敢给我再说一遍!?”
吧台后,在认真擦拭酒杯的男子,看着里头那两个追逐打闹的女子,有些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周一上午,是报社例会时间。
林嘉音坐在长桌近门口的那端,低着头,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地听着部门主任激情轩昂的训话。其实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自己的办公室去,趴在桌子上好好睡一觉,昨晚上在家里看电影,直到十一点多才睡觉,倘若不是因为今早有例会,她本可以多睡些时间——而现在,就是借她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当着部门主任大人的面打瞌睡的。
“今天就先到这里。”部门主任终于结束了长篇发言,手一挥:“林嘉音,你留一下。”
“好。”林嘉音虽然很想立刻回去补觉,但还是乖乖坐下了。
待到会议室内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部门主任把门一关,表情严肃地坐在林嘉音对面:“小林啊,前阵子来的那个实习生,表现怎么样?”
林嘉音一愣,她先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个问题,想了想,她回答道:“蛮好的。”
“嗯,那就好。总编办的意思,是从这批实习生里挑几个优秀的,留下转正,你留心看着,假如觉得还行的话,可以推荐下。”王主任点头又道:“还有,关于天星那个稿子,一定要好好写。广告部那边才打电话来说,人家已经预定了下个月财经版每周三天的整版彩色广告,这可是大客户。”
“王老师,我知道的。”
“这条线以后就由你来跟进,近期天星应该有不小的动作,不如弄个系列跟踪报道出来。”
“好的。”林嘉音连连点头,却仿佛已能看到自己加班的命运。
“嗯,好好干。”部门主任见林嘉音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便又加重了语气道:“这个采访很重要,做得好的话,会对你五月的职位评定很有帮助。”
“谢谢王老师。”林嘉音再次点头,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眼底。
回到座位上不久,坐在隔壁办公桌上的薛如月椅子一转,就满脸堆笑地凑了过来。
“哟,林嘉音,主任是不是又派了什么好差使给你啊?”
“哪有呀。”林嘉音笑着回答,同时把前台阿姨才送来的一叠报纸往桌子上一放,正巧不巧地挡住了薛如月瞥来的目光。
“唉,说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种好差使,又不会抢了你的。”薛如月讪讪收回视线,若有所指地道。
林嘉音当然知道薛如月心里在打的什么小算盘,可是她懒得去理,正巧这时,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薛如月见她要接电话,也不好再缠着问了,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看过来的目光仍是闪烁无比。
“喂,请问哪位?”
“是嘉音吗?”电话另一头,是男子低沉带笑的嗓音。
林嘉音一下反应过来,声音里有了惊喜:“苏岩,是你?”
“嗯。”那头的声音停了停,然后又道:“我回来了,今天晚上见个面吧。”
“好。时间、地点?”林嘉音回答得很是爽快。
“地点放在七号会所怎么样?时间么,你下班了我去接你。”
“呃……”林嘉音略微迟疑了下:“七号会所?不能换个地方?”她对于那个地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出入的尽是些本埠的名流巨贾,万一被什么人给撞见了,又是同苏家二公子在一起,那她到时候可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苏岩在电话那头轻笑,仿佛知道她的迟疑:“听说那里今早才到了一批江刀,还新鲜,有没有兴趣?”
江刀啊……林嘉音双眼发亮,忙不迭地道:“当然有。”
“好,那你下班了给我电话。”
林嘉音挂下电话,就看到电脑上的内部工作系统跳出一条消息,是实习生小许发来的:林老师,稿子写完了,我已经发到存稿库了。
她敲了几下键盘,打出三个字来:知道了。
几秒之后,对话框那边又跳出来一则消息:林老师,下星期五天星公司有个项目开盘,李经理打电话来说请我们去现场。
林嘉音对着电脑,微微侧了头,她慢腾腾地敲着键盘,仍是先前那三个字:知道了。嘴角却缓缓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
七号会所,位于本埠市中心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据说,这“七号”的意思,是指行第七开业的意思,而同一类以数字命名的私家会所,在全国各大城市,共有二十九座之多,隶属于某大型酒店公司名下。
从外头看,这座七号会所十分的不起眼,约摸两人高的围墙灰扑扑的,上面还挂着几十年前才会用的保安措施——三排带着尖刺的铁丝,七弯八绕,还时不时有树枝挂出来;入口处,两扇雕花铁门敞开着,从外向里看去,那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每隔几米就有一盏路灯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沿着林荫道到底,再拐一个弯,眼前却豁然开朗了起来,一幢三层楼的洋房矗立在那里,明亮的灯光透过落地窗帘的缝隙透出来,隐约可见人影绰绰。
林嘉音原本打算自己打车过来,但是苏岩坚持要来接,她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下了车,苏岩将钥匙递给一旁迎上来的服务员,便跟在林嘉音身后一起进了会所的大门,早有人迎了上来,面带殷情笑容,向着苏岩道:“苏少,给您预留了‘兰亭’和‘竹轩’,您看哪里比较好?”
苏岩嗯了一声,转而向着林嘉音问道:“你想在哪里吃饭?”
林嘉音原本正在打量入口处那个半人多高的清花瓶,听到他问话,就转过头来随口道:“前面一个吧……”
她话音未落,门忽然开了,进来几名男女,而走在最前头那个,林嘉音恰巧认识,正是汪秋星。在她身后,是一名身着黑色长大衣的男子,正低头同身旁之人说着什么。
林嘉音匆匆瞥了他们一眼,干脆转过身去,面对汪秋星,她实在是提不起太多的兴趣。与此同时,苏岩也看清了来人,脸上不由露出一份意外之色:“顾学长?”
那边,黑衣男子听到这个声音,停下了正在同助手交代的事情,他先是看到了林嘉音,但视线并未停留,随即就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