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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世事转变,梅妃重获圣恩,不禁收敛了气焰,纷纷不敢多言。
“开席吧。”乾隆看起来兴致大发,毫不在意这宴会上明显的僵硬之意。梅妃忽然开口,“等等。”
在众人的惊讶中,她拾起了方才的一斗珍珠,缓缓下坐,走至皇后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娘娘,依妹妹之见,这珍珠恐怕如今更适合你的处境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怎么会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不仅扳不倒她,反倒还助长了她的气焰。如今梅妃得势,又对自己出言讽刺,倒成了她自取其辱。
“你……”没想到梅妃反咬自己一口,皇后脸上顿时变得铁青,气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皇上开席吧,臣妾有些饿了。”梅妃不再理会皇后,转身回座,视她一脸的恨意为无物。仿佛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打破尴尬的借口,众人连说带笑,纷纷拾起筷子,各自用膳。
空中烟火璀璨如旧,只是多了帝王的宠爱,那几分凄冷之意,也变得明暖起来。
烟花之声从窗外络绎传来,欢歌笑语不绝于耳,纵是隔着无数宫墙,人人都能猜到梅妃的圣宠。
这般招摇肆意,声势铺张,想必她的失宠之日也到了尽头。
钟粹宫中,雨莲一面照顾虚弱无力的素蝶,一面透过轩窗看着苍穹上的万千烟火,心里不禁感到阵阵惆怅之意。同在宫墙中,有人却可以享尽恩宠,恩眷宠爱,而有的人却只能呆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耗尽青春,苍老一生。
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踏出这里享受高人一等的殊荣尊贵。
见素蝶轻咳了几声,雨莲忙伸手擦拭她额角上的层层薄汗,看着素蝶面无血色的脸,眉头不禁轻蹩,这人看起来竟是比那白帕子还要显得苍白。
这深宫的争斗什么时候断过,既然做得出为何不敢坦荡,反倒是拿她们这些无辜低微之人做理由借端生事。
“看这烟火如此灿漫,想必梅妃定是复宠了。”沉默许久的素蝶淡淡开口,语气中的淡定仿佛一切都早已在预料之中。
“这宫里的形式还真是变幻难测。”雨莲轻叹一声,手心紧紧拽紧了帕子,“昨日皇上还雷霆大怒,剥去了她协理六宫之权;而如今,却又如此耗力操办她的千秋节,反倒是皇后,奚落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
“帝心难测,你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素蝶轻轻敛眉,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从入宫的第一日开始,她就知道,帝王恩宠永远都是在掌控之外。
“可是……”雨莲脸上晃过一丝不悦,她顿了顿,略带迟疑道,“可是梅妃她竟敢公然在钟粹宫行刺,事迹败露之后还想杀人灭口,皇上他怎么可以容忍梅妃这样肆意妄为,目无王法。”
就算是身为帝王,难道就可以爱的这样混淆黑白,是非不分吗。
“你以为这件事真的是梅妃做的吗?”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讽刺,素蝶见雨莲面露疑惑之色,便淡淡开口,“梅妃在宫里能数十年屹立不倒,其城府之深心机之重岂是你我可以猜透的。除非她烧坏了脑子,否则她怎么可能鲁莽到派人进钟粹宫行凶。就算她要行凶,也大可不必用自己宫里的人,还凑巧留下了腰牌被人捡到,若是靠着这种手段排除异己,恐怕她早已活不到今天了。”
都说无巧不成书,在宫里,越是巧合就越是说明这背后有着天大的阴谋。
倒是自己,无端的成了这些人争风吃醋的靶心,看来以后的日子恐怕更是惊险万分。
望着雨莲不可置信的眼神,一丝苦楚之意涌上心头,眼中多了几分怠倦之色,“至于梅妃复宠那是迟早的事,皇上并非愚鲁,也不会轻易被皇后三两言语哄住。毕竟此事关系到皇室颜面,皇上总要给后宫一个交代。难不成由着长舌之人闲言碎语,以讹传讹。皇上这么做,即保存了皇室颜面,又可以借着这件事打压梅妃的气焰,让她明白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并非不可动摇的。”
“想不到皇上对自己的枕边人也是如此算计。”雨莲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胸口越来越冷,人人仰慕的帝王,既是最多情,也是最无情之人。一句床榻上的诺言,既不可靠又令人难堪,形同儿戏一般毫无意义。
“情深而起妒,妒切而生疑,若不是帝王无情,宫里又何来那么多妒忌呢。”素蝶气如游丝,低声轻语,仿佛不愿再枉费任何精力在这块不值得的地方之上。
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两人警惕地向门口望了一眼,只见一脸凝重的紫鸢推门而入,疾步走了进来。
她轻轻掩上房门,目光盯着素蝶苍白如蜡的脸,隐约间仿佛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疏离之意。
“有什么事说吧。”素蝶忽然恨透了这样拐弯抹角的生存方式,连自己人也要彼此提防。
紫鸢向四周扫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缓缓启齿,“小姐,有人在门外求见。”
“是谁?”
紫鸢眼中氤氲起一丝警惕,她压低了声音,用她仅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是四阿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一缕相思千万愁(1)
“什么?”还未等素蝶出声,雨莲惊呼着开口,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素蝶一眼,轻轻摇首,“不可以,你决不能去见他。”
素蝶宽慰地看了雨莲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传见吧。”
紫鸢面露疑色,见她心意已决,也不便做声,只好低首退下,一切都遵从她的吩咐。
“你疯了。”紫鸢才踏出房门,雨莲便神色紧张地看着素蝶,眼里尽是掩不住的担心之意,“克尔心之事方才摆平,你不但不避嫌,还要这样如火如荼地去见他,难道你真的不要命了。”
深宫中最逼回红杏出墙这四个字,就算是捕风捉影,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没事的,不过是见一面而已。”素蝶自欺欺人地看着雨莲,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底气。她从来都不是鲁莽之人,却不知为什么,凡是一旦扯到四阿哥,她就怎么也无法拒绝。也许一切都已经注定,就算是火炕她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推门之声传来,一个翩翩身影在眼前越来越清晰。雨莲见事情无力转变,也只好作罢。她对着四阿哥福身行礼,随后便悄然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掩上了房门,仿佛是做什么亏心事一般,由不得任何人看到。
“你还好吗?” 永城不知如何开口,他面露窘态,犹豫了片刻,才含糊不清地出声。
“我很好,多谢四阿哥关怀。”素蝶看着永城,心底涌起一阵暖意,在这个时候,偌大的深宫中,竟只有他一人肯拜访自己。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她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理由来拜访她,也许真的是有缘吧。
“听说你前几日被人刺伤,不知伤势好些了吗?”永城看着她面色苍白,心中一急,也顾不得礼仪,忙上前替她拉上被褥。
“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谊深,四阿哥与奴婢不过只是萍水相逢,何必要冒着惹人闲话的风险来拜访我。”不知为何,就算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素蝶还是固执地想要听他亲自说出口。
“你现在不过是负伤疗养,何来雪中送炭这一说。” 永城面露心虚之意,他慌乱别过了头,不敢再看素蝶,“再说了,前一段日子还是我连累了你,我想看看你好不好。”
“那件事不怪你。”见他是真心关心自己,素蝶不由一笑,放下了所有的心绪。只要他如今对自己还带着几分真意,记不记得曾经又如何呢。人有八面,她何需在意那么多,只要牢牢抓紧属于自己的这一面就够了。
不想难得的见面就这样陷入尴尬,素蝶话锋一转,“你看窗外的烟火多美,这是我第一次在宫里见到烟火。”
“今日是梅妃的千秋节,宫里自然是大放烟火为她庆生。”永城仿佛找到了可以说的话,笑着出声。见她神色恍惚,双目直盯着窗外,他不禁试探地开口,“你想不想与我出去走走?”
素蝶略带吃惊地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间擦出一瞬间的火花,一番话,仿佛等了很久,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纵然知道有违宫规,却还是不能自控地轻轻颌首。
夜已入深,千秋烟火却依旧肆意不断。放眼望去,苍穹之下,万千烟火似无数银霜屡屡迭起,风韵绽放,瞬间化作无数碎玉落入凡尘。烟火姹紫嫣红,绵延不绝,带着万千色彩,或瑰丽璀璨,或忽闪若仙,或翩若惊鸿,呼啸而起,直掠长空,光辉灿漫将夜色照如白昼。
素蝶放声轻笑,将所有宫规礼仪全都付之一旁,不再忌讳言行,也不顾隔墙有耳,这一刻漫天烟火之下,她仿佛终于得到了自由。
万千烟火不断腾起,绽放,陨落,从最初的酝酿到最终的猝发,都不过只在一瞬间。烟火灿烂,羞红了明月,刺痛了双目,整片天际都是它的人生。
素蝶静望着漫天烟火,欣喜之余心中不免感到一丝哀伤。这璀璨烟火何尝不像是后宫之人呢,为了追寻得不到的宠爱,徒付青春,拼尽一生,妄想用绵薄之光照亮天穹,就算绚丽也不过只是一刹那。
这样明知是飞蛾扑火却依然义无反顾的女子到底还有多少,这九重深宫到底还要吞噬多少红颜昭华。此恨绵绵无绝期,古往今来,江山易主,只有宫闱情仇是永远不变的。
素蝶看着烟火,仿佛看到了纷纷跌落的年华,喜悦之意陡然无存,只剩下一股伤感一寸寸在全身蔓延,徒添悲哀。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素蝶垂首敛眉,无心欣赏这璀璨烟花,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惆怅之意轻轻吟咏几句。
“你怎么了?”仿佛看出了她的不妥,永城面露担忧之色,略带忧虑地开口。
“我只是在感叹这烟花虽美,无奈良宵苦短。纵然为苍穹开尽一生的美丽,却不过是片刻之间。过了这片刻,谁会记得它的存在,谁又会提起它的曾经。苍穹看似辽阔浩大,却终究给不起任何托付。”烟火在眼前不断绽放,素蝶却只能看到那美丽过后的陨落,仿佛那将是自己要走的路。
不,也许自己还不如这烟火,连绽放的机会都等不到。
永城望着素蝶,她眼中的惆怅仿佛深深刺痛了他,不知为什么,从小到大这是头一次,他的心思竟会被他人牵动,为她的难过而难过,视她的幸福为幸福。
“蝶儿。”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他忽然脱口而出,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唤她,仿佛就如十年前,他唤另一个女子一般。
“就算夜空凄冷,烟火璀璨不再,我也不会独留你一人再次度过。”他的眼中隐隐有星火闪动,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对他人许下承诺。他实现不了幼年时的诺言,定不会再次辜负如今拥有的一切。
“四阿哥……”素蝶哽咽一声,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就算往事不用再提,他们之间也不可能有未来。
但此刻,两人眼中只容得下彼此,蔑视朝纲,不顾王法,他们由他人牵制了一辈子,此刻终于可以自己一随己愿做一次主。
永城直径上前握住素蝶的手,十指相扣间,素蝶向回缩了缩,她看着永城那深邃悠远的双眸,终于不再犹豫。阔别了十年的暖意再度重逢,十指相扣间,永城一脸坚定地看着她,一字字道,“愿得一心人。”
带着几分期待对上她的眼,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素蝶看着永城的眼,此刻他的眼底就如他嘴边的笑意一样,带着期望与等待,只为了等一个答案。
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看不见身旁的是是非非,眼前的四阿哥与当年的永城相互重叠在一起,在眼前渐渐模糊。纵然物是人非,但一切依旧还在,仿佛还可以回到当初。她缓缓开口,“白头不相离。”
短短五个字,却蕴含着十年来的苦苦等待,既是对过去的回首,也是对未来的期盼。纵然前路渺茫,但只要一句承诺,便值得她不顾一切地一路走到底,哪怕结果是玉石俱焚。
“蝶儿……”四目相对,相互无言,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此刻的相守。
两人向彼此靠近了几分,一股收悉的气息在鼻尖隐隐浮动。两人正欲靠前,忽然,一声惊雷撕破夜色,骤雨突来而至,浇熄了天边意犹未尽的烟火。
“下雨了……”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纷纷涌上,慌不择路地找地方避雨。紧扣的手心突兀地松开,素蝶来来不及出声,人群便蜂窝而来,从两人之间穿过。仿佛是松开了一个口子,伤口就再难愈合。
一瞬间,好不容易靠近的两人,又这样被生生分开。
茫然失措一瞬间涌遍全身,素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感,她好怕自己再度失去重获的一切。一瞬间顾不得那么多,她在人群中放声大喊,“四阿哥,四阿哥……”
“蝶儿,蝶儿……”永城听到了她的呼唤,隔着人群大声回应,仿佛是两个迷失在路上的情人,只能靠着彼此呐喊来认清方向。
骤雨磅礴,肆意汹涌,人群仿佛有意与他们作对,越发的喧闹拥挤,两人的声音渐渐埋没在人声之中。
两人穿梭在人群中,谁也没有躲雨之意,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