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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说:“大哥比我大十六岁,很早就拜在清虚真人门下,我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苏先生的长子不继承衣钵,却拜在别派的门下,这是何道理?”
“我大哥拜师时,连我二哥还没出生,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清虚真人是我爹的至交,年轻时曾有个约定什么的。”
“你的侄儿倒是个倔孩子。”他又喝了一口,说,“那天我绑了他,给他吞了一颗糖丸,逼问谁才是隐谷真正的传人,结果他一口咬定是你二哥。”
“糖丸?你不是给他种了金蚕蛊吗?”
温瑞航笑了笑,说:“我有求于隐谷,怎会真的下此毒手,不过吓唬吓唬他罢了。”
我心中好气,但终于是如释重负,感觉压在上面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我长出了一口气,却仍没忘记要奚落他两句:“你也知道自己是有求于隐谷,还把我们一家逼到这个份上;若是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你,只怕上天入地也没有我们的安身之处了。”
温瑞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大拇指摩挲着我的小指,不由得让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若是哪天你得罪了我,我就把你关在这东宫里,让你除了我谁都见不到。”
他的语气那般郑重,偏偏目光却充满戏谑和轻佻。我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又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可此时灵光一现,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殿下可听说过蚀心蛊?”
他脸上却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手指摩挲着袖口上的金线,说道:“蚀心蛊本就出自南朝,本宫自然知道。”
“殿下可知道解蛊之法吗?”
他转过头来皱眉打量着我,似是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我觉得机不可失,便连忙说道:“公孙敬的独子公孙焱的身上正有这种蛊毒。”
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扭过头去,淡淡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已答应公孙先生,会尽力帮他的公子解蛊。”
“明明没有把握的事,还乱下承诺。”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那日在永州公孙府,想必你们就是为此而去的吧。”
“我并不是特意去给他的公子瞧病的,也不知道他的公子正在病中。梁……梁公子说要去铸剑会,我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跟他一起。”
我的声音已越来越低,因为温瑞航正面目不善地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能杀死人的冷笑,说:“想跟他一起?这莫川大陆上想跟他一起的女子何止你一个?到最后他还不是扔下了你自己跑了?你一颗真心都被他如此无情地践踏了,却还在这里为他伤春悲秋、借酒浇愁!你自以为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在他却早就已经忘记了。”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眼底渐渐有水雾升起。我倏地站起来,感觉头重脚轻,身子不由得晃了两晃。他伸手欲服,我却一把拍掉了他的手,说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他忘了我又怎样,只要我记得他就行了。”
说罢,我扶着廊柱慢慢地转身,晃晃悠悠地往房里走去。
我在台阶上坐得太久,浑身都是冰冷僵硬的。房里没有点灯,今夜月色朦胧,屋里漆黑一片。我踉跄地来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一口气灌了下去,胃中如火烧的感觉终于被压了下去。我掀开帐子木然地坐在床上,头脑却突然清明了起来。下午在乐坊里见到的那个背影和梁慕枫是如此相似,而世上再没有第二把画着豆蔻花的折扇了。他竟然会孤身犯险前来救我,我心中先是欢喜得要命,紧接着又担心得要命。在他离开的这半年里,我为我们的重逢假设了一万个场景、一万个理由,而今重逢就在眼前,我却突然觉得,再见到他时,我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却突然觉得身后的某处也传来了同样幽怨的叹息之声。我一下子僵直了脊背,剩余的那三分酒意也早就醒了。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想在身边摸索着可以防身的利器。此刻我穿的是男装,头上连个金钗都没有,只好悄悄地将手伸进荷包里,准备去拿那瓶装着千梦散的绿釉瓷瓶。手才刚伸进荷包,就感觉手腕被人轻轻地捉住。那只手温软修长,掌心有微微的薄茧,一股非兰非麝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端,紧接着便听到一个朦胧的声音说道:“你想拿哪个瓶子对付我?”
我如遭电击,几乎忘了如何呼吸。这声音曾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成千上万回,此刻听在耳中却是那么不真实。我慢慢地转过头,早已适应了室内黑暗的双眼在身后的帐子中寻觅,终于看到那张清隽秀雅的脸、饱满光洁的额头、狭长微眯的凤目和丰盈水润的双唇。我突然很想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问一句“你怎么才来”,可是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我把手从荷包里抽回来,说道:“原来真的是你。”
梁慕枫跳到床下,我才发现他此刻穿着一身黑衣,连头巾都是黑色的,似是与这屋内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将每扇窗子都推开一条小缝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回到我的身边,说:“收拾你的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我伸手从枕边拿起了针匣,说:“走吧。”
梁慕枫似乎并不感到吃惊,而是绕到我的身后,将床上的锦被拉开,塞了个枕头进去,又放下纱帐,远远地看去似乎是有人躺在那里。做完这些,他回身握住我的手轻轻打开了房门。我在心中苦笑,为何每次好不容易盼来的牵手都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呢。梁慕枫轻轻地掩上身后的门,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轻声说:“上来。”
我只犹疑了片刻,就被他伸手一抄甩上了后背。我只感觉了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抱住他的脖子,而他已经沿着房外的抄手游廊跑了起来。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要躲避值夜的守卫。来到一片假山之后时,梁慕枫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我的手说道:“不用抱那么紧,我快喘不上气了。”
我没理他,继续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在这守卫森严的禁宫里穿行,我的心简直都提到了嗓子眼,亏他还能分神和我开玩笑。我正嗔怒间,梁慕枫已飞身到了屋顶。整个东宫除了我,便只有一个惠芯,大多数的院落都是无人居住的。梁慕枫辨了辨方向,便向北一路掠去。此时的凤阳宫如一只沉睡的猛兽,收起利爪,显出了平静祥和的一面。
天色晦暗,星月无光。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脚下琉璃瓦的屋顶和日渐凋零的树梢,但同时被照亮的还有我与梁慕枫疾驰而去的身影。在隆隆的雷声下,身后也有喊杀阵阵传来。梁慕枫足尖用力,我们便离开了大内禁宫的地界,向着祁阳的北城门而去。
祁阳之北是高耸如云的祁山,山顶终年积雪,松林密布。若是能顺利出了北门,逃至祁山之中,便等于是成功了一半。身后传来兵器破空之声,梁慕枫半侧过身一抬手,已将一枚飞镖接在手中,未有丝毫迟疑又甩了回去,身后果然传来了一声惨叫。他边跑边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黑色的冰绡缎带,我只感觉腿上和腰上一紧,已被他负在了身上,说道:“温瑞航对你不赖,竟然胖了不少。”
他的气息略有凌乱,偏偏嘴上却开着这样无端的玩笑。我趁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灯火如昼,显然是有追兵追了上来。城门口也亮起了火把,显然已得到了传信,加强了戒备。
雨丝飞扬,沾湿了我的头发,滴落在睫毛上仿佛大颗的泪珠。身后已有弩箭射了过来,梁慕枫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挥,便将一大片弓箭扫到了地上;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至,他身上负着我这个累赘,无论转身还是对敌都稍显迟滞。他的肩头已被流矢所伤,腥热的气息传来,濡湿了黑色的夜行衣。而此时弓箭撤下,却见眼前白光一闪,似是万千的雨丝铺天盖地袭来。梁慕枫低头咒骂了一声,将我从后背转移到身前,用整个身体将我护在怀里,闪展腾挪间,我看到那漫天席卷而来的竟是一颗颗发亮的银针。
梁慕枫抱着我从屋顶跃下,往那房屋密集的民居方向奔去。他纵身翻过一道矮墙,手上石子一弹,院子里的狗便没了声息。他将我放了下来,拉着我的手向后院飞奔而去。
推开一扇柴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待到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我发现这是一间柴房,墙角堆满了劈好的干柴和稻草。梁慕枫脚步踉跄,我急忙将他扶住,抱出墙角的稻草让他坐下。我的手指迅速地搭上他的脉,然后从荷包里掏出冷香丸塞进他的嘴里,说道:“你身体里有六颗针,针上有毒,我得给你挑出来。”
梁慕枫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温瑞航果然心狠手辣,明知你在我的手上,还是射出了暴雨梨花针。”
我想到他的怀里去掏火折,却被他捉住了手腕,摇头道:“我的伤不妨事,先不要点火,以免暴露。”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撕下了一块衣袍,绑在他受伤的肩胛之处。我们在黑暗中相顾无言,梁慕枫盘膝而坐,似是在用功镇毒,而我则痴痴地望向他闭目的脸庞。我在黑暗中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他似乎是瘦了一些,脸部的线条更加冷峻,秀眉轻轩。突然,他睁开了双眼,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停在我的脸上。
我急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摆,轻声说:“我该把针挑出来,不然用功也是没用的。”
他望了望紧闭的柴门,似是在计算什么,然后问:“需要多久?”
“不会很久,”我抬起头,“我的手法很熟练。”
他似乎对我的话有些怀疑,歪着头看着我。我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说:“隐谷的独门秘器。”
六颗针都在后背,他转身背对着我脱下了夜行衣,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又是一阵血流不止。我点上火折,交到梁慕枫的手中,然后从针匣里拿出一根五寸长的套筒,扣在他的后背上按动机簧,便听得啪嗒一声,一根银针被吸入了套筒里。依次将剩余的五根针也吸出来,我又将他肩上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帮他穿上了衣服。
火折在瞬间熄灭,周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和寂静。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这问题一直盘亘在我的心头,好似一块大石压得我无法呼吸。
黑暗中他淳厚的声音缓缓传来:“苏姑娘于慕枫有救命之恩,慕枫自当以图报之。”
不知为何,我的心却突然沉了下去:“其实你不必将这件事时时放在心上。若说救命之恩,在我们跌下山崖时你也曾救过我。”
“害苏姑娘跌下山崖,原也是慕枫的不是。”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能喊我一声‘阿凝’吗?”
黑暗中一片沉默。我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他的回话。我不免自嘲地一笑,刚想开口,他却突然伸出手来捂住了我的嘴,低声说:“有人来了。”
外面果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天空被火把照得通红。一个苍老惊惶的声音颤抖地说道:“各位官爷簧夜至此,不知有何指示。”
“奉太子殿下之命擒拿要犯,你可曾见有可疑之人进来?”
“小老儿独居于此,很早便睡下了,不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这柴房只有一扇门,我推开高处的小窗向外张望,见后院还是一片寂静,心想这些官兵也许只是奉命搜查,未必就已确定我们的位置。我扭头看了一眼梁慕枫,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手里按着软剑似是随时准备跳起来。我来到他的身后低声说:“你从那小窗逃走吧。”
他的脸上终于现出了惊愕的表情,问道:“那你呢?”
我低头绞着衣襟,声音几不可闻:“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你已不欠我什么了,以后不用总想着报恩了。”
他张口欲说什么,我已运指如风,点了他身上的穴道。他似是愤怒异常,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又伸手点了他的哑穴,将干燥的稻草盖在他的身上,又将荷包里装着冷香丸的瓶子塞进他的怀里,说道:“不要运功,这是我隐谷一派独门的手法,不要妄想能冲破穴道。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会解开。”我将稻草盖好,只剩一个小缝供他呼吸。终于看不到他的眼睛了,我盯着他的轮廓许久,黯然地说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我无能为力的,比如光阴流逝,比如生老病死……比如,你不爱我。”
我推开小窗,纵身跳了出去。
、冷透人衣袂
窗外雨丝绵绵,雷声滚滚。
我转过头最后望了那扇小窗一眼,眼睫上的水雾簌簌抖动,也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腾身而起蹿上了房顶,沿着一排排的屋顶飞跑起来。
我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只知道要让自己尽量明显,好将众人的视线从那破旧的柴房转移。我的脚蹬在屋顶的瓦片上噌噌作响,不多时,身后果然传来衣袂风声。我偷偷回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一时也分不清有多少人,只好加快脚步,拼命地往前奔去。
被小雨打湿的瓦片湿滑难耐,我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已失去平衡向下滚落而去。被温瑞航掳到南朝那天,在青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