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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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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谧怎么没想到,他误打误撞走进的,竟然是谢昭仪从前居住的昀华殿。他的欲望瞬时熄灭了,有些怜惜的看着半赤着身子的阿琇,伸手轻轻抚了下她脖子上的伤处。她痛的一缩,下意识的掩住自己的胸口,又赶紧放开手。
他瞧着她可怜,长叹了一口气,终将她轻轻拥入怀中,“阿琇,只要你没事就好。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
21。钗头凤落
阿琇回到寝宫,白袖瞧着她脸色苍白,心知事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只把煎好的胡荽汤盛了给她驱寒气,又把一个竹纸包递给阿琇,轻声说道,“这是今日清晨有位东宫主簿交给奴婢的,说是公主的故人。奴婢也不敢惊动旁人。”她想了想,又道,“皇后娘娘遣人来了三四次,问公主回来了没有,公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阿琇“嗯”了一声,也不答她。打开竹纸包,低首反复看了片刻。
“公主,你怎么了?”白袖忍不住好奇,悄悄打量,却见竹纸包里只有一支通体流翠的珠钗,钗上的金色都有些发乌,仿佛是陈年染过血迹的物件,唯有珠钗之首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硕大东珠,珠旁缀了七宝琉璃,华彩盈目。钗旁还有一张薄薄的纸笺,上面短短写着数行字,白袖虽瞧不清笺上写了什么,却看到公主读着纸上的字,已是泪盈于睫。
白袖还想看清,阿琇却只是一晃神便恢复了平静,淡淡的吩咐道,“这汤做的极好,你给水碧也盛一碗去。”
纸上的字,阿琇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公主见字如晤,珠钗乃昭仪旧物,聪还钗于主,以添妆寿,望主尤记母兄之训,勿复自弃。”
“勿复自弃,”她苦笑着摇摇头,就连这世上最后的亲人都要保不住了,还有什么自弃不自弃可言?阿琇取出纸笔,缓缓开始研墨,她思忖良久,每一个字都写的极慢极慢,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水碧心里担心阿邺,偷偷去了好几次灵昆苑,可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何止是阿邺没有再回过灵昆苑,就是赵王的两个孙子也都不在。水碧打听不出他们被关在哪里,她心急如焚,夜里偷偷的哭。白袖与她住在一个房里,本就是情同姐妹,见她这样难过,心里也很不好受,只能安慰她道,“你放心,还有这么多王爷在呢,皇后不会把小王爷怎么样的。”
“可是董黄门他们都说,皇后娘娘不会饶了小王爷的。”水碧哭的更厉害了。
“你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难道你不能回去设法找皇后娘娘求求情?”白袖目中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
水碧双手支颐,泪水仍是止不住的,却若有所思。
夜里阿琇等着两个侍女都去睡了,方才掌了一盏六角宫灯出来。才走到门口,忽见有一个俏丽的身影立在廊下,见到她便走了过来,却正是白日里在皇后宫中见到的羊献容。此时她换了寻常宫女的衣饰,一双明眸通红通红,看来是刚哭过。阿琇见到她又是讶异又是欢喜,放下了宫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献容姊姊,白天没有敢和你相认,你入宫来了?”
献容轻轻点了点头,却关切的看了看阿琇的伤口,小声说道,“阿琇,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阿琇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白天是你跑出去帮我报信吧,多谢你。”
“这有什么,”献容不敢在这里久待,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塞到阿琇手中,“这是我央太医开的烫伤药,你仔细涂抹着,这几天不要见水,小心留下伤疤来。”
阿琇感激的望着她,没想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献容竟比亲姊妹对自己更亲近几分。
却见献容送完了东西,又切切的嘱托了几句,便急匆匆的走了。
阿琇拾起脚下的宫灯,继续向外走去,她走的颇慢,到了灵昆苑的凉亭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
此时宫里已经下了钥,四下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偶有蝉鸣数声,杂在晚风野草中,却更见几分幽森,连远处的弯檐斗拱也只剩下蒙蒙的影子。阿琇见四处并无人来,心中略定,捡了块大石坐下,信手把宫灯放在脚边。却见昏黄的光晕晃了几晃,那人熟悉的声音却近在耳畔,“你倒是不怕黑,这么晚也敢出来。”
“黑夜有什么可怕,世上最可怕的是人罢了。”阿琇淡淡道,轻轻伸手把宫灯的铜扭一旋,火光瞬时就熄了,四面又陷入一片黑寂。
他赞许的望了她一眼,“阿琇,你长大了。”
月光静静的洒在他的面上,一别多年,他还是那样熟悉的轮廓。阿琇眼眶有些湿润,“聪哥哥,我没有别人可以商量了,可我心里实在难受。有件事…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你寄信给我,我便知道你有事,”他微微笑着,“说说看你的事吧。”
阿琇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哽咽着说了这些年的经过。她委屈了自己这么久,第一次说出一切,她任自己面上的泪水肆掠,却也要一吐心中这些日子的委屈。
他的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神色却沉重了几分。
“聪哥哥……”她唤了他好几声,他方才醒过神来。
“你是说你告诉了皇后你身上有白虎符,想求她换阿邺的性命?”刘聪皱起了眉头,神色颇为凝重。
阿琇迟疑道,“我还没有来得及说是什么东西,那人就闯了进来……”她目中泪光闪动,露出一丝凄苦的神情,“当初母亲临终时,把东西交给我,让我保护好它……可是聪哥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看着阿邺死……你告诉我,我做的对么?”
刘聪心下略安,看向她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怜惜,柔声道,“你是为了救阿邺,你没有错。”他顿了片刻,忽道,“阿琇,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展臂将她箍紧,足下轻点,已纵身在数丈之外。
眼见着灯火渐渐亮起来,却是一座辉煌而巍峨的宫楼到了,楼高四层,朱栏围锦,处处都是繁华。他不知走的是什么线路,东一绕西一拐,很快便到了大殿的顶层。阳明殿顶是偌大的一处凉台,此处却不用金粉朱栏装饰,四壁通铺碧玉,触目就生了几分凉爽。
卷二
22。何处莺歌
四面微风吹来,漫天星子如云,只觉得如身在长河中,触手可摘日月星辰,让人微有醉意。
他这才将阿琇放了下来,阿琇靠着碧玉石栏,微微喘了口气,抬首便对上他漆黑的双眸,“可是冷到了?”
阿琇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他却不再看她,双目炯炯有神的向殿内望去。这里无灯火,恰能看到殿内灯火通明的情形。
大殿内歌舞声秾,数不清的红绡铺满了金砖地,舞姿艳丽的舞女们步步踏在红绸上,身形优美,仿若凌波踏浪。阿琇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被抽尽,连呼吸也要停住。她的目光扫到一个人,那是她的父亲。
殿中的歌舞声似乎从未停歇过,而阿琇的父亲,今年已经四十四岁的天子就靠在华丽的龙榻上,眼中似迷离似朦胧,全然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这是阿琇第一次这样近的端详父亲,其实父亲生的极好,相貌与十六叔颇为相似,一样的有着司马氏天生的俊美轮廓。只是父亲身形颇胖,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全身浑圆了一圈,看起来就有了几分蠢意。尤其不同的是,父亲的眼神总是昏昏昧昧的,似乎永远没有清醒过来,缺少司马氏的子孙眼眸中那天然的一缕精明果厉神情。
此刻父亲的身边跪着几个莺莺燕燕的婢女,她们都很年轻美好,一个个展着玉臂,把面前的琉璃盏中用冰镇过的樱桃粒粒喂入他的口中。樱桃像红玛瑙一样晶莹剔透,琉璃盏似水晶般鲜丽动人。
殿中的景致如此华丽,连人都是美极的。可阿琇只看了几眼,就觉得一阵恶心,她不愿再看下去。她忽听身旁那人低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大哥,就是在这里。”
大哥,阿琇微愣了一下,就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的同胞兄长,已经过逝了的太子。
“他当时就站在这里,也像你这样微微低着头,向殿里看着陛下,”他一边回忆一边微笑着看着阿琇,“他和你的表情很相似,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是同胞兄妹。只是你大哥的眉眼中,多几分忧虑的神色。”
“太子哥哥很年轻就被皇祖父赋以大任,他总是舒展不开眉头。”阿琇轻声道,她眉间轻蹙,慢慢回想着大哥的样子,时间有些久了,儿时记忆里的大哥的印象也模糊了起来,仿佛记得他看到自己时总是笑着的,总是带着一顶朝天冠帽,英俊非常。那时候母亲宫里常有许多小宫女们红着脸在背后议论。
他也点点头,仿佛是回忆起当年那些与太子把盏论交的日子,“你大哥的忧愁其实多半来源于你的父皇。如果你的父皇能够像个真正的天子一样行使他的职责,也许你大哥也不会那么早就死去。”他毫不顾忌的点破了她心底最深的伤口。她多年来一直恨着贾家,恨皇后,恨赵王,其实她早该意识到,真正害死大哥的是自己无能昏庸的父皇。
“这就是我们所有人依附的天子。”他苦笑着向殿内瞥了一眼,“你觉得他称职么?”
阿琇沉默不语,她明白他的含义,自己的父皇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好皇帝。
“阿琇,你有自己想守护的人,你做的没错。”刘聪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轻声道,“在这个世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人,必须要做的事。就像当年你的祖母杨太后,为了保护你的父亲不受欺负,执意让他做了天子。”
“有时候,我们的想法都没有错,可所有的坚持都加在一起,也许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天下事绝不能用一个人的得失来计算。”刘聪望着阿琇,一字一句道,“白虎符,决不能落到皇后手里。一旦贾氏掌了兵权,就将是天下大乱。”
阿琇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可她不得不听下去。谢玖临终前将七宝琉璃珠钗交给了阿琇,那是先帝对江山的托付。刘聪虽然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但以他的聪明才智,他一定能猜出是和白虎符有关。七宝琉璃珠钗是他交还给阿琇的,那时候他却没想到这会给她带来更艰难的选择。
“你见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么?你见过哀鸿片野,无数人流离失所,亲人间易子相食么?只要打仗,就会发生这些。”他低声道,“这也是先帝为何要设白虎符、驺虞幡。就是防止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变乱动荡。你想看到战乱就在眼前发生么?那将会有更多的人失去性命,更多的惨剧发生。”
阿琇快要被他话中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了,她转过身去,伸手扶住石栏,大口大口的呼着气。可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滚滚落下。
“阿琇,给我点时间,也许我能救吴王出来。”他不忍看她这样伤怀,伸手拭去了她眼边的泪痕,伸臂将她搂在怀里。
她骤然间仿佛抓住了希望,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是真的么?”
他重重点了点头,尽管心里半分把握也无,可他还是决定尽力一试,“但是阿琇,你要答应我。在救出你弟弟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做。”
她心中欢喜无限,如同黑夜中行走的旅人,抓住了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明。
她轻轻地依靠在他身上,望着远处琉璃飞甍光彩交错,仿若时光在这一刻定格。
他轻声叹息,心里也觉得对于眼前的女孩来言,承担这一切实在太沉重。
可现实就是如此,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所有人都生活在梦中呢?
23。世事如弈
连日里都是阴雨绵绵,宫闱中少有人声,就更见几分阴沉旧态。
董猛办事贯以雷厉风行著称,待他来回禀时,远远却听到皇后和程据的说话声飘了出来。他悄悄抬头打量,只见二人正在对弈,皇后执白子,程据执黑子,棋已入中局,皇后面色不佳,程据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只听得皇后甚是烦躁道,“这局对了半个时辰了,竟是步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死棋。实在惹人心烦。”
程据却道,“娘娘且宽心,世上哪有泼不进的水,扎不入的针,只瞧准了后手再致人罢了。”他明明是看着董猛进来了,却假装不知。
董猛吃过数次暗亏,不敢造次,恭敬的跪等了许久也不敢开口说话。
程据瞧着拿捏得差不多了,故作惊异的弃了手中黑子,忙道,“董黄门何时来的,臣与娘娘竟没瞧见。”皇后嗔怪的飞了他一眼,也不揭破,只微微点头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董猛心里很是委屈,却不敢发作,只愈发的恭敬道,“老奴都查的妥了,救了小公子的是东宫新晋的一位年轻的主簿,名叫刘聪。”
皇后略有沉吟,“刘聪,这名字听来有些耳熟。”董猛陪笑道,“可不是耳熟么,这位正是匈奴五部将军刘渊的小儿子,年纪虽轻很是英武过人,好几次刘将军给娘娘送的礼物都是让他送来的。”
“原来是刘元海的儿子,”皇后面色稍霁,“那就让他再升三级,做个骁骑校尉吧。” 说着她将手里白子轻轻落下,挑眉道,“你是我自府里带进宫的老人了,做事还算周详。”
董猛最近屡触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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