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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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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猛最近屡触皇后眉头,唯恐再惹皇后不快,只殷勤道,“娘娘体恤刘渊,给他儿子这般大的恩惠。他能不感恩戴德,给娘娘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皇后似笑非笑的瞧他一眼,“罢了,你这猢狲,就生了一张嘴。”皇后想了一瞬,又道,“十六郎屡次坏我的事,十分惹人厌烦。”
“皇后娘娘可是想斩草除根?”董猛巴结道。
皇后白了他一眼,“让他滚得远远的就是了。回头本宫要是想念他了,还可以诏他回来。”
程据瞧着董猛吃瘪的样子,暗暗在旁好笑。手中却是不停,顺手故意布下一个漏洞,皇后棋艺本就甚强,得了对方漏洞毫不放过,不过数步,就扭回局势,只逼着程据告了输。
程据见皇后心情大好,也微笑着告辞出来。
他刚走到檐下,却见董猛也站在前头,似在等小黄门来送伞。他瞧着程据出来,心中本就有气,冷冷道,“程太医棋艺大进,真是可喜可贺。”
程据不理会他的讥讽,快步走到他身旁,状似观雨,却缓缓道,“我偶有听闻,刘元海与琅琊王来往似密。”
董猛微微一愣,似有不信,“你得信确实么?”琅琊王与皇后素来不合,五年前更有入京之事,触过皇后的大忌,是皇后心头最恨之人。
程据望了一眼瓢泼的雨势,遂摇头道,“我身在太医署里,都是听同僚闲话罢了,哪里做的了准数。”
殿外风雨更骤了些,夹着惊雷滚天,瓢泼似的大雨砸在窗棂上,天色也墨了几分。
董猛心里却冰凉一片,情知此事若为真,皇后定然饶不了自己,第一个就要拿自己开刀问罪。他连忙作揖道,“是老奴查的不周详,竟未知道这些,还望程太医救我。”他本站在宫檐下,此时半个身子已在雨中,内外衣衫湿尽,连靴上都能浸出水来。
程据负了手,闲闲的望着外面风雨如晦,“我有一人,也许可给黄门分忧。此人名叫靳准,是臣的远房堂弟,为人精明能干,现在太医院任一小小的录事,不知董黄门那里可有缺空?”
董猛至此心知已是雪亮,程据布如此大一个局给自己钻,就是为了塞这么个人进来。时至此处,他岂能说不,尚且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拱手道,“老奴那里尚缺一位侍中,还望大人割爱。”他心中尤且惶恐,又道,“只是刘元海之事,还望程大人在娘娘面前多多包容几分。”
程据见目的达到,对董猛也客气许多,轻轻笑道,“娘娘位高事忙,怎能小事都顾及到,你我都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人,自然不用事事都让她太烦心。”
皇后宣召了阿琇数次,可阿琇皆以抱病在身推诿。她心中虽然千般不忍,但自那夜和刘聪一番彻谈后,却也明白断不可以用白虎符去交换阿邺的性命。皇后虽然又气又急,却也无法可施。只日日派了看守阿邺的小黄门去阿琇宫里禀报,说吴王今日又未进食,吴王背上的棒疮又犯了……阿琇忍不下心,索性关了宫门不让那小黄门进来。可水碧却偷偷哭了好几次,常偷偷拿些果子糕饼,让小黄门替吴王送去。
过了几日,那传话的小黄门忽然不来了。白袖却有些惊心,私下悄悄对阿琇道,“公主,如今没有消息递来,吴王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宫里传言,连成都王都被皇后娘娘派出京去了,据说是去了邺城。”阿琇一怔,她虽然得了刘聪的保证,但心里仍然七上八下没个数,她兀自装作无事的样子,平静道,“吴王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没事就去劝劝水碧,让她不要夜里啼哭了。”
白袖“诺”了一声,却小声道,“说来也怪,这几日水碧竟不哭闹了,但我瞧着她总有什么事瞒着一样。”
阿琇心里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她毕竟年岁还小,乍遇这种生死之事,有些瞧不开也常有。”
24。明珠蒙尘
然而事情的真相很快就揭露在她们面前。
天气渐转炎热。
一天有个面生的黄门忽然来传话,圣节已至,清河公主去明阳殿见驾。阿琇心中恍惚,父亲的寿辰要到了?
白袖去喊水碧来给阿琇梳妆,可怎么也找不到水碧的人影。白袖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先给阿琇梳头,却忽然道,“公主,你的珠钗怎么不见了?”
“哪支珠钗?”阿琇略一怔仲。
“就是那日东宫的主簿送来的七宝琉璃珠钗,公主日日带在头上,怎么现下却找不到了?”
阿琇心中大惊,“那支珠钗十分要紧,可是随手放在了哪里?”
白袖着急之下,眼泪便滚了下来,“公主的梳头日日都是水碧服侍的,可现在这小妮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黄门催了数次,阿琇情知也来不及再找。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耐住心中的不安,匆匆随他而去。
一时进了明阳殿,却是前朝拜祝已过,正开了宴席燕乐。
阿琇因是去的晚了,一个人独独的站在殿中,更显出几分注目。一时席上众人皆不免向她看来。众人的目光中有一缕笑意尤为熟悉,她皱了皱眉,侧头避开了贾谧似笑非笑的注视。转头间却对上了成都王司马颖的目光,此时他的目光中也夹杂着几分忧虑。
皇后故意不给阿琇台阶下,只侧了身对着身旁的妹妹贾午说话,反倒是坐在正中的皇帝注意到了阿琇,他对她却很是和善,目中露出了几分笑意,嘻嘻笑道,“阿…阿玖,坐到…到朕这里来。”
皇后脸色陡变,紧抿了嘴唇一言不发。席上略有心人都听到了皇帝的这句话,更不免向阿琇打量上下,目光中颇含深意。
太傅王衍为人持重,皱眉道,“陛下,谢昭仪已经去世多年,这是谢昭仪的女儿清河公主。”
皇帝茫然的低头沉思,口中兀自喃喃念着,“阿玖…阿玖…”
碍于诸王在场,皇后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咳了数声道,“阿琇既然来了,就在东海旁边坐下吧。”东海坐在席上,看到阿琇面色已是很难看,见阿琇过来落座,更是不屑的扭过头去。
然而在她转头间,阿琇却看到东海头上簪了一支明晃晃的珠钗,凤头点翠,珠晕熠熠生辉,却不正是自己那支七宝琉璃的珠钗。她霎时脸上血色全无,差点踉跄栽倒。旁边却有一人扶住了她的胳膊,“公主小心些。”她侧头看去,董猛稳稳的扶住自己,他目光中流露些许安慰之意,却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一切都被皇后收在眼中,她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开口道,“前些日子里宫里出了件不小的事,想来各位都听说了。”阿琇心中一紧,却听她顿了顿,续说道,“吴王行动无礼,冲撞本宫。”
她绝口不提阿邺是与贾修打架,却说是冲撞了她自己,这是要把阿邺往死路上推,让在座诸人无法求情。阿琇心里更慌,心知自己既失了珠钗,对皇后再无利用价值,不知道她要怎么发落自己姐弟。
可皇后一转话题,却道,“陛下膝下三女,始平尚幼,东海和清河都到了及笄的年纪,本宫想着该为她们俩指两个好夫婿了。”她的目光一扫贾谧和贾午,贾午低头不敢对视姐姐的目光。”
皇后转头却对阿琇一笑,徐徐道,“清河虽不是本宫亲生,本宫却视如己出。不知可愿由本宫指婚。”她状似温和,眼神却十分狠厉。
阿琇见状不妙,心中忽而想到,就算皇后得了珠钗,如果解不出钗中的秘密,也寻不到白虎符的下落。她遂把心一横,反而平静了下来,缓缓道,“儿臣宫里有个小宫女,名唤水碧,日日服侍儿臣梳妆,十分得心。她从前是从母后宫中出来的。这几日不知贪玩去了哪里,还盼母后做主,替儿臣寻找。”
皇后乍听她提及此事,目中有几分躲闪,她冲着董猛使了个眼色,明知故问道,“噢?还有这样的事,董猛你去查一查,看这小宫女是不是走失了。”
阿琇微仰起脸来凝视着皇后,既不退下,也不接话。
董猛硬着头皮陪笑道,“此事交给老奴,定给公主一个交代。”
阿琇神色只是寻常,略对皇后福了一礼,便道,“如此,阿琇便全听母后吩咐了。”
“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忘了提条件?”东海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目光对准了阿琇,却都是讥讽之色,她轻轻抬了抬下巴,指了一下坐在席末一个黑胖的壮汉,轻声道,“二妹,瞧见没有,那是你未来的夫婿呢。”她说着尤不解恨,又凑近阿琇耳边道,“听说你这位贤夫孔武有力,能生吃人肉,十分威武呢。”
“玄泰,你过来。”皇后忽然朗声唤道。
那个黑胖的壮汉应声走到席前,他身高足有八尺,十分的壮实。只是他身着匈奴服侍,面目也不似汉人那样清俊,多了几分粗犷之气。
“这是匈奴五部都督刘渊的长子刘和,快给陛下行礼。”
刘和十分憨笨的行了一礼,模样滑稽可笑。
皇帝瞧着却十分亲切,说道,“爱卿这样高大,可爱吃些什么?朕让人给你做些吃。”
刘和也不客气,粗声道,“臣最喜生食肉块,来二斤便可。”
座中略为胆小的女子都惊呼失色。
皇后瞧着却十分高兴,说道,“来人呀,给玄泰上二斤生肉。”
不多时,左右便端上了一盘血淋淋的生肉。刘和面不改色,抓起便大嚼特嚼,一时血腥味四溢,众人都掩鼻皱眉。
皇帝又是惊讶又是新奇,问道,“生肉滋味如何?”
“回避下的话,”刘和腮中仍在嚼动,嘴边还有血丝,模样十分吓人,“猪肉略酸,不如人肉鲜美。”
这下连在座诸王都忍不住了,齐王也喝道,“大胆,怎敢在御前无礼。”
刘和毫不惧他,反而瞪了他一眼,却道,“臣自小就食人肉,不知王爷所谓的礼是什么?可以吃么?”
齐王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皇后大是快意,“玄泰今日方入宫为陛下贺寿,本宫瞧着十分的堂堂,可堪尚公主。”皇后瞥了一眼阿琇,笑的愈发暧昧,“玄泰你意下如何?”
“臣当然愿意娶公主回去。”刘和虽然愚钝,皇后的这句话却听懂了,喜滋滋的跪了下来。他身材实在高大,跪下来了也不比寻常人矮多少。而他举止显得木讷又笨重,更透出几分粗陋来。
25。奇变迭生
诸人皆露出不忿的神色,岂有将国朝公主许配给卑下的匈奴人之理,何况还是这样粗鄙的一个胡人。阿琇却陷入一阵困惑中,此人是刘渊的长子,难道他不是刘聪的大哥么?她细细的向他打量去,却见他相貌与刘聪绝不相同,刘聪相貌俊雅,举止皆与汉人无疑,他的行动却都十分粗鄙,一看便知是胡人。
“二妹,恭喜了。”
东海十分快意,上次被贾谧拒婚,如同当众给了她一个耳光。她闭门在寝宫里呆了半个月不出门,这次听到母亲说要给阿琇好看,她才专门盛装打扮了来看阿琇的笑话。况且母亲还说与姨母商量定了,今日席上定要让贾谧把自己娶回去。她想到了贾谧的堂堂姿仪,心中不免更喜,目光盈盈的便向贾谧望去。
贾谧却站起身来道,“上次皇后娘娘千秋宴,臣已向娘娘求娶清河公主,娘娘可还记否?”
皇后冷冷道,“是么?本宫怎么不记得了?”她今日定要出一口恶气,把阿琇许配给这粗鄙的匈奴人。旁人瞧着刘和越不堪,她偏就越舒心。她不欲再理贾谧,就要发作阿琇。
阿琇此时心中十分恍惚,怔忪间竟没听见旁人在说什么。
贾谧凑近了皇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皇后忽然面色大惊,迟疑不定起来。
贾谧依旧笑道,“皇后娘娘可想起了么?”
皇后恨恨的盯着看着贾谧,却见贾谧一双俊美的眸中毫无半分退让之意,她只能咬牙道,“本宫出言,自然有信,你既然要娶清河,就依你罢了。”
席上众人都想不到事情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时间都看向了阿琇这席。东海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盯着皇后。皇后不敢去看女儿,侧着头假装夹菜。
经此一变,齐王适才心中不快,此时得了机会便冷冷的瞧向了依然站在席前的刘和,却朗声道,“清河公主既然择定佳婿,却不知东海公主与皇后娘娘相中的这位刘玄泰可有缘分?”
东海大怒,一伸手就推翻了面前的酒盏,满满的琼酿泼了阿琇一身。她恨恨的看着阿琇,恨不得立即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皇后面露尴尬,吞吞吐吐道,“此事还需再议,再议。”司马颖冷笑数声,退回自己的座上,不再理她。
程据暗暗长叹,在旁一扯皇后的袖子,示意不妥。皇后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刘和,想起他下午入宫带来的刘渊起誓相助的密信,心知若不答应让他为驸马,无疑就是当众羞辱了刘渊。可她望了望自己的女儿,东海脸上满是羞愤至极的神情,毕竟骨肉关情,她如何能忍下心来。
皇后迟疑再三,终是咬牙道,“刘和却为公主良配,可尚与东海。”
刘和低头谢恩,他低下头去,声音浑厚,看不到他的表情。
皇帝虽然心智不清,却也听明白宫里要办喜事了,连连拍手叫好。皇帝都说好,谁敢不附和,在座诸人皆起身磕头祝贺天家之喜。
东海闻言却仿佛被人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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