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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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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空。他一去十年,哪里能想到母亲这十年所受的煎熬困苦。
箱子最底端,是一张薄薄的笺纸,颜色已有些泛黄。纤罗见他瞧得怔住,忍不住好奇地凑去看,却见纸上是天 
田十五几个大字,笔法幼稚,一望可知是孩童发蒙时临的大字。笺纸的角上却画有一支墨梅,寥寥数笔,筋骨可见 
,馨香如闻。她不由好奇道:“表哥,这是什么?”
母亲,母亲。他心里默默地念着,他怎么可能忘记,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一个冬日,也是这样寒冷的 
午后,地炕烧得半热,母亲就坐在牙床上绣花,自己一笔一画地在矮几上写字。外面是大哥他们在雪地里嬉戏,父 
亲对大娘生的三个哥哥都是极好的,每日师父授过课后,父亲就常带着他们嬉戏玩耍,可对他却很少正眼瞧上一眼 
,连来母亲这里也是极少的,他们母子二人便这样在众人的忽视中生活,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外面的笑声阵阵传了进来,他羡慕地几次往窗外去看,浓浓的一大滴墨汁滴到纸上也不知道。母亲画着淡淡的 
妆,五官精致柔和,她瞧着自己弄脏了笺纸也不生气,只是拿过笔轻轻描摹几笔,那一滴浓浓的墨汁就变成了一支 
含苞待放的梅花。
在小小的孩童眼中,那是世上最神奇的图景。

“为什么?”他攥紧了手中的笺纸,极力克制着自己,可一双眼眸却成血红之色,这十余年来所有的恨如同被 
揭开的伤疤,乍然到了皮肉分离的地步,他只觉得那伤口上的痛意翻腾而蔓延开,丝丝寸寸,都怨愤到了心里。他 
沉声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是姑父不让我们写信告诉你。”纤罗低声道,“姑父说,怕你在京中心神不宁。”
“可她是我的母亲啊,”刘聪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他的眼里没有泪,只有深深的痛苦和恨意,“哪怕她 
的出身再卑微,在这个家中再没有地位,她也是我的母亲。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连她做的一件衣裳也不寄给我,连 
她过世了都不告诉我!”
第十回 幽有所思
玉徽既然决定教授阿琇,便异常严格起来,每日里除了定时让太医来为阿琇诊病外,其他时间都在督促阿琇练 
琴。玉徽本就是个琴痴,日日除了琴之外,与万事万物皆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唯有说起琴来便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而阿琇在习琴上颇有天赋,一点即通,冰雪灵透,再加上她也练得刻苦,俨然一副小琴痴的模样。不过数月光景 
,已能有模有样地弹下三五个短曲来。
起初豆蔻还颇为担心阿琇的伤势,但瞧着阿琇的神色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心境似乎也好转不少,不再似刚入府 
时郁郁寡欢的模样,也暗暗为她高兴。而司马颖暗地里得知此事,也甚是心下欣慰,他起初救玉徽之时并不知她来 
历,权是一时兴起,看不惯别人欺凌弱小,如今看到玉徽这样悉心教授阿琇,心里也觉得很是安慰。
阿琇与玉徽日日相处,慢慢也熟悉了她的性子。玉徽外表冷情如冰,内心却极是刚烈如火的,这一日玉徽教阿 

琇弹奏《胡笳》,阿琇苦练了半日,皱眉道:“玉徽师父,这曲子看似容易,可弹起来却甚难。”
玉徽微笑道:“琴音通情理,《胡笳》是文姬流落匈奴所作,关怀身世,寂寥惆怅,你年纪尚幼,还不能体会 
其中情致。”
阿琇与她相处日久,渐也敢与她玩笑:“师父说得这样老成,可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如何就通其中情致了。”
玉徽也不与她分辩,只取过琴来,便弹奏《胡笳》的第一拍。
其音如水滴石露、夜生苔衣,须臾静室之中,竟有了月下泉林的感觉。阿琇听得沉醉,只觉玉徽的琴中,绵绵 
情意不觉。正此时,却听司马颖窗外笑道:“琴声这样幽旷别雅,一听便不是阿琇所奏。”
他话音未落,却听玉徽这边铮然一声,竟是断了一根琴弦。阿琇初是哑然,可瞧了瞧略显局促的玉徽面上浮起 
了两朵红云,又瞧了瞧玉树临风的十六叔,忽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阿琇心中觉得玉徽与十六叔真是一对璧人 
,可玉徽琴音如此坦白,十六叔却如同茫然一般,丝亳不解其中风情。
阿琇大是着急,只觉得这两人这样下去,便再有三年也是捅不破这层窗纸。她便寻了个没人的时候独自对司马 
颖说道:“十六叔,你若再这样下去,可真真要耽搁了玉徽师父的大好年华了。”
司马颖初时一怔,很快便明白了阿琇在说什么,他却没什么表情,只平淡笑道:“你这小妮子。”
阿琇大是惊诧:“十六叔,难道你真的听不懂玉徽师父的琴音?”
司马颖略一沉吟,说道:“我与你玉徽师父并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阿琇还欲据理力争,“玉徽师父美貌多才,更重要的是待十六叔情深意重,这样好的女子, 
十六叔还要上哪里去寻?”
司马颖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贾氏之祸初平,天下方兴,可埋忧患甚多,我身在刀刃火烛之上,并不想做家 
室之考虑,无辜牵连他人。”
阿琇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玉徽推门而入。阿琇和司马颖都是一惊,并没想到玉徽已在门外听了多时。
室中极静,几乎能听到针尖落地之声。
玉徽目中含了泪,说道:“王爷和阿琇都不用说了,这些事玉徽心里都明白。玉徽断不会拖累王爷前程。在府 
上寄居三年,已是多有不便,如今该是我们分离之时。”
阿琇心中骇然,起身走到玉徽身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后悔道:“玉徽师父,是阿琇错了,阿琇不该和十六 
叔说这些话。你再生阿琇的气,也不要离开这里好不好。”
玉徽轻轻抽出了手,面上却有一丝落寞:“阿琇,我教你弹琴,一来为报答这三年来在府上寄居之恩,二来却 
也是与你有师徒缘分。我们虽然名为师徒,却也情同姐妹一般。如今我还有其他事在身,不会在这里住下去了。今 
日就是分别之期。”
阿琇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师父,你不要走,你在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再说……再说你还未授完我弹琴。”
玉徽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如今已把指法音律都教授给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教了。往后你若想再有进益 
,都要靠自己的悟性与造化了。”
阿琇瞧着她语声坚定,心中更是惶恐,又拉着司马颖求道:“十六叔……十六叔,你也不会舍得玉徽师父走的 
,你快留住她好吗?”
司马颖轻轻“嗯”了一声。
玉徽见他如此,心中须臾间冷如铁石一般,面色已是苍白,勉强向司马颖翩然行礼,说道:“三年前,王爷相 
救之恩,玉徽没齿不忘,就此别过了。”
阿琇眼泪簌簌而下,拉着她的衣袖,泣道:“师父,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可好?”
玉徽心下微软,柔声道:“世上无有不散的宴席,莫要做此小女儿状。再说虽是分离在即,以后也许还有相见 
之期,何必这样哭泣。这把绿绮我还有用处,今日我也要带走了,我留下一把石泉给你,勿要忘记练习。还有一句 
话送给你。”她顿了顿,轻声道:“过刚易折,保全自身。”
阿琇心下虽然万分不舍,但听她话语坚决,也不敢阻拦,只能含泪再三叩首,却见玉徽一袭白衣如旧,只抱了 
琴出了府去,竟是极洒脱的一个人,翩翩地径自去了。
阿琇转过头去,含泪指责司马颖:“十六叔,你明明心下也是舍不得玉徽师父的,你为何不留下她?”
司马颖叹了口气,望着玉徽远去的背影,那神色瞧不出什么,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三年前,我在秦楼楚馆中 
遇到她,那时她被几个无赖子相辱,我远远瞧着她明明已是怒到极致,却还敛容抱琴而立,一言恶语也不发。我当 
时心中敬重她人品高洁,便出手相救。她从未吐露过自己的身世,这样好的琴艺如何会流落花巷,我也从未问过。 
玉徽,她是背负着自己故事的人,该有她自己的轨迹去走,她若决意要离开,我们不该阻拦她。”

自从赵王率兵诛杀了皇后贾氏全族,京城里的风向就变了。赵王独掌朝政,事事以己为先,俨然便有当年贾氏 
专权的派头。朝中众臣不满赵王的独断专行,在齐王的提议下,众人纷纷请旨议储。今上子息一脉甚是单薄,唯一 
的独子早亡,太子之位己经空缺了七八年。这个时候提议储,只有在先帝的诸子中选,这就明摆着是和赵王过不去 
了。
齐王是先帝之侄,他率先请求立储,是撇清了自己的干系的。议储的诏书一下,除了成都王司马颖本就在京内 
,先帝在外藩的几个儿子淮南王司马允、豫章王司马炽也纷纷入京,赵王顿时就焦头烂额了起来。
孙秀给赵王出主意:“如今诸王入京,个个都如猛虎一般,反不如成都王到底年轻些,而且原本就与王爷亲近 
,可以与谋。”赵王听了心思便活络了几分,转身就去了成都王府。

御道以北不远处,便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客栈,上元居。豫章王司马炽此次来京便住在二层最大的天字号房里。
外面虽然是数九寒冬,但屋里铺了地炕,又熏了暖炉,伙计们轻手轻脚地上了酒菜,一室融融,丝毫没有半分 
寒意。
司马炽推了门进来,他脱了外面罩着的油衣,露出里面一截墨青底子的锦袍来,袍角上都用银线密密地绣了龙 
纹,他今年方才二十岁出头,生得脸若冠玉,颇是英俊。此刻他皱起了眉头道:“十一哥,你闻着外面的味道没有 
,今日从卯时起,又开始挨家挨户地抓人了。”
屋内的男子正是先帝的十一皇子淮南王,他负了手站在窗外,顺手开了窗子,目光只是向外凝望着,只见外面 
如撒盐一般,雪落无声无息。他看了良久方才回到座前,说道:“赵王要肃清朝野,自然是要有些霹雳手段。”
司马炽沉默了一瞬,苦笑道:“说是肃清贾氏旧部,可这两日已经株连了足有数万人,不知牵扯了多少无辜。 

淮南王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斟了杯酒饮了,淡然道:“贾氏一门全被诛杀,却还剩一个贾午的幼子贾修不知踪影 
。养虎终会为祸患,赵王自然是要再搜几日的。”
“何止在宫外,宫内也杀了不少人,连不少皇族也被诛杀。”司马炽露出愤愤之色。
淮南王却是含了几分暖昧的笑意:“如今外面都在传宫里的丑闻,据说贾后伏诛时,正在和她的面首欢好,种 
种丑态不堪至极,却被赵王冲进殿中一刀砍下头来,溅了满身污秽。”
“怎会如此?”司马炽皱眉道:“实在是秽乱宫闱,不堪之至!”
“传言未必属实,我听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淮南王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宫里有人传信来说,贾后当 
时衣冠端正,死到临头口中喊的是,‘赵王老儿误我’,结果她喊完这句,身边所有的宫人都只能是一死。”
豫章王司马炽倏然震惊:“赵王涉贾后的事这样的深,这竟是在灭口了。”
淮南王点了点头,说道:“二十五弟,你只要想想,赵王怎么能仓促之间调集这么多兵马,就知道事情不是我 

们想的那么简单。”
兵马。司马炽脑海中闪过一念,脱口道:“难道竟是赵王这老儿拿到了调兵的白虎符?”
淮南王说道:“这是大有可能的。”他顿了顿,忽然道:“这次入京,本来是想给你和平阳郡主完婚,但王衍 
这老狐狸忽然生病,他恐怕是在观望。”
司马炽心下黯然,沉吟道:“是我没有实权,配不上平阳。”
淮南王怒道:“你是先帝的皇子,有什么配不上她的?他家若想悔婚,兄长再替你找一个好女子。”
司马炽缓缓摇头道:“若我悔婚,平阳又该如何自处?还是等王衍先提才是。”
淮南王重重叹了口气:“唉,你就是太心软。”

赵王还是第一次来成都王府,此时却见到偌大一座王府纵然金碧辉煌,但也掩盖不住门可罗雀的冷清景象。只 
有几个小孩在门前玩竹马,门上也并无人通报。他推了门进去,却看到过了游廊就是一处极大的花园,园里遍植梨 
树,此时春寒料峭,花骨朵都未发,园中景色萧肃得紧。
园子正中却是司马颖头戴一顶朝天冠,身着素袍,却正在树下舞剑。
赵王看了一会儿,方才拍手道:“十六郎好剑法。”
司马颖未想到赵王会来,他状若罔闻,只一伸手弃了长剑,便有婢女捧了热帕子来擦手。赵王瞧着他状貌冷淡 
,连眼角也不看自己半分,便给自己解围道:“十六郎过得这样潇洒,娇婢宝剑,可以对月浮一大白。”
司马颖弯了弯唇,终于斜觑了他一眼,声音只是平静如水:“侄儿惯是清闲的,不比叔父那样为国事繁忙。”
赵王听他言语带了讥讽,大是尴尬:“十六郎这是在责怪叔父吗?”
“侄儿不敢,叔父一门三王爷,何等的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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