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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听他言语带了讥讽,大是尴尬:“十六郎这是在责怪叔父吗?”
“侄儿不敢,叔父一门三王爷,何等的显贵。”司马颖侧身对他行了礼。他在家中也知赵王这段日子如何弄权
专横,本想再讥讽几句,却一转头看到赵王的胡子已是花白之色,心下到底不忍,便收了声。
赵王自把他的神情都收在眼底,忙为自己剖白道:“孤王年老不中用了,封你的两个堂兄为王,只是为了后世
而已。你也知道的,在这京城中若无一点爵位,往后的日子便难过得紧。”
赵王把自己的两个庶子封了济阳王和汝阴王,此事已经激起了朝中极大的反响,纵然是司马颖这样足不出户,
也将闲言碎语听了个遍。他瞧着赵王长吁短叹的样子,到底心里软了几分,回过头来温声道:“叔父,不是侄儿多
嘴,你给两个堂兄封王,实在是犯了大忌讳。如今人人都说你有不臣之心,你又该如何自白?”
“天下人都议论孤,孤王有什么好怕的。”赵王满不在乎地一仰头,忽然瞧见侄儿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极冷的,
他想起孙秀的话,忙又放低了姿态,叹道:“罢了,如今后悔这些已是迟了。当下最要紧的是十一郎和二十五郎都
要入京了,他们都与孤王作对得紧。十六郎,你是孤王自小看着长大的,可不能袖手旁观。”
若是在往常,赵王这样低声下气地相求,司马颖肯定二话不说拔刀相助。可经过这些天的事,司马颖早已对这
个叔父生出了几分失望,他想了一瞬,说道:“十一哥性子虽然有些刚烈,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二十五弟年纪
还轻,并不关心朝政,想来二人都不难说话。叔父只要好生与他们相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什么好生相商,”赵王心头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他只要一想到齐王他们几个在背后做手脚就心里莫名的烦
躁,他不耐烦道,“他们就是看不惯孤王掌管朝政,一心来与孤王作对的。”
司马颖微微蹙起了眉,仍然好言相劝道:“天下事本来就该朝廷共商之,叔父除了贾氏之害,人人都称赞叔父
的英明,如今正是肃清朝政、正本归源的时候,叔父与齐王以及几个兄长齐心协力辅佐陛下,上下同心,何愁天下
不太平?”
赵王冷哼了一声,觉得这个侄儿和自己处处都说不到一起去。愈发急躁几分,他跺了跺脚,别过脸道:“孤王
扪心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小十六,这些年来多少次贾后那恶妇刁难于你,都是孤王一力相救。就连你伪造孤王的手
迹,去天牢里私放清河公主,孤王也睁只眼闭只眼忍了。如今十六郎要是打定主意在岸上袖手旁观,孤王也不再勉
强!”
司马颖愈听脸色愈白,听到最后一句背上一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先帝去世时的情形,那时候自己的母亲谢夫人刚刚自尽身亡,自己伏在父皇还未冰冷的尸身上失声哭泣,不远处贾氏和太子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叔父冲了进来,拉着自己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宫殿。他那时还小,不太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今时今日,他忽然全然明白那天叔父拉开自己的全部意义。
“叔父,我会尽我所能维护你的。”他忽然开口。
正欲转身离开的赵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握住司马颖的手,丝毫感觉不到这个侄儿的手掌竟是冰凉彻骨,他的头脑已经被巨大的喜悦所冲击,连声道:“十六郎,若得你相助,天下尽在我们叔侄之手。”
司马颖的声音清冷而冰凉:“但如今仅靠我们叔侄二人,是无法与齐王和十一哥相抗衡的,叔父你还需要一个帮手。”
赵王迟疑道:“先帝诸子只剩下你们兄弟三人,其他诸王还有琅琊王和东海王,但他们二人手握兵权,一旦入京,岂不又是一个祸患。”
司马颖摇头道:“琅琊王远镇边陲,最是老成持重,是轻易动不得的。东海王与鲜卑人勾结太深,叔父不妨想办法在后宫中添一助力。”
赵王的双目霍然亮了,贾皇后已死,陛下的中宫之位是空缺的,他连连搓着手,兴奋道:“小十六所言甚是,只要陛下续娶的皇后在是我们的人,岂不又得一个帮手。”
赵王走后很久,司马颖都怔怔地站在梨树下,一步也未挪动过。他忽然听到身后有琴声叮咚,转头看去,只见阿琇坐在他身后正在弹琴。
司马颖望着阿琇便敛起了眉间的愁郁,换上了一副微笑:“自从你师父走了,你还在日日练琴?”
阿琇停了手,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郁郁:“玉徽师父说琴不可离手,我不敢松懈。”
司马颖想起玉徽的行事,由衷说道:“你师父为人高洁,是位奇女子。”
阿琇今日来找他却不是为了谈论玉徽的事,她有些担心地望着他说道:“十六叔,你没瞧出赵王有别的心思么?”
“我怎么会瞧不出,”司马颖苦笑着摇摇头,“这些年叔父变得太多了。”
阿琇细细地想了一遍适才赵王说的话,不由皱起眉头道:“十六叔,我总觉得赵王行事诡异得紧。之前我在宫里也瞧见过,他可是依附贾皇后最紧的,贾皇后对他也可算不错了。可他诛杀其贾家人来又下手最狠,并不顾念旧情。如今他让你为他臂膀,焉知日后不会狡兔死,走狗烹。”
司马颖面色沉静,眉宇间却露出淡淡的忧色。
阿琇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的绣帕,递给司马颖道:“十六叔,这是贾谧临死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或许能找到先帝的驺虞幡,让我交给守城之主。”
司马颖有些意外,他低头看着那帕子,笑容微微一敛,却叹息道:“贾谧虽然身在奸佞之家,却并非祸国之人。”他拿着那帕子仔细瞧了一瞬,又说道:“这帕子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上面的驺虞是我母妃所绣。”
阿琇大感惊讶:“贾谧还说这个帕子九成是与驺虞幡有关,怎么会是出自……出自叔父的母妃之手?”
司马颖看着那帕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无限往事,喟叹道:“阿琇,你知道我为何对你这样顾念吗?”
阿琇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迟疑了片刻方道:“因为十六叔顾念骨肉至亲……”
司马颖摇了摇头:“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天家最淡薄的就是骨肉亲情,父子兄弟也可以刀刃相向,我们司马氏尤是这样,你瞧先帝夺的不就是亲兄弟的位置。我虽然是你叔父,但先帝有十六个儿子,我与你父皇并不是很亲近。”
阿琇哑然无语。
司马颖瞧着阿琇脸红的样子,温和笑道:“我的母亲也姓谢,是先帝的谢夫人,与你母亲是亲生姊妹。”
阿琇倏然而惊,她对母亲谢昭仪的印象并不很深,十二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从此她坎坷成长,母亲所陪伴的那些平淡的时日反而是印象中最浅淡的岁月,此时她听到司马颖提起,忽然觉得奇怪,母亲怎么会和先帝的谢夫人是姊妹?
“你在想为何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是姊妹对吗?”司马颖一望便知她的心思,叹道:“谢氏门阀高贵,你我的外祖父有九女,我的母亲在家中是长姊,单名一个懿字,你的母亲闺名一个‘玖’字,正是谢家的小女儿。其实最初入宫时,她们姊妹二人同为先帝的妃嫔,我母亲封了夫人,你母亲位居才人。在一次春日宴上,你的父皇见到了那时刚刚进的谢夫人,深以为喜,哭闹着要求先帝和杨皇后将谢才人赐给他。”
阿琇又羞又愤,她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居然侍奉过两代帝王,这纵然是在民间也是荒唐至极的丑闻。但想起父皇痴愚的样子,心里也明白几分与疯子是说不清什么道理的。
司马颖徐徐说道:“先帝虽然很生气,但到底骨肉关心。况且那时候先帝刚刚给太子娶了太子妃贾氏,入宫便见到贾氏奇丑且悍妒,也深为悔恨。便做主将谢才人赐给了你父亲,对外只说谢家之女才德淑仪,可堪侍奉皇储。”
“我母亲怎么可能会同意。”阿琇脱口道,母亲谢玖出身名门,怎么会答应这样荒唐的要求。
“你母亲当然不同意,几番欲寻短见。”司马颖望着她平静地说道:“可是先帝的旨意怎么能违抗,最后是由我母妃出面劝说了几次,为了谢氏一门的平安,你母亲终于答应了,只在一个夜里半是遮掩地被一乘小轿抬出了宫,做了太子侧妃,再往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阿琇点点头,怪不得贾皇后对母亲和自己这样憎恨,一定要取了性命才罢休,原来曾经有过这样深的恩怨纠葛。她亦不敢相信母亲那样精致而平静的面容下,竟然曾度过那样激烈的人生。
“我第一次看到你在荼菽殿里寻短见时,忽然想起了母亲对我说的话,”司马颖遥遥地望着远处,似陷入回忆之中,“我母亲临去世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的九妹。”
他将那帕子还给阿琇,说道:“这帕子还是你收着吧,算是谢家留给你的一个念想。其实白虎符、驺虞幡就算能找到又如何,也要有德者用之,才能调动天下兵马,平息天下的祸乱。天下之事,哪有什么白虎驺虞而得天下的,都该为有德者居之。”
阿琇咬紧了双唇,面色由红又转苍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马颖忽然对她说道:“阿琇,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两人乘了大车,径自往城外而去。约莫行了半个时辰,阿琇挑帘所见道路愈来愈窄,宽阔的石板路变成了狭窄的黄尘道,行人也少了许多,看样子竟是走到了城外的偏僻所在。阿琇轻声问道:“十六叔,我们要到哪里去?”
车停在了一处没有牌匾的宅院门前,司马颖向外看了看,忽然说道:“到了。”
阿琇打量他身后,只见这宅院望去似是豪门大户的院子,两扇大门也是朱漆。只是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门上的朱漆脱落斑驳,瞧上去颇有几分破败不堪。而门前的石槛上都覆了厚厚的尘土,门前停了许多飞鹊,都在地上啄食。这地方竟是这样熟悉,阿琇胸口如被重击,心里一时间混沌一片。
门前有一个老者手持扫帚在扫地,他见司马颖来了,目露迟疑之色,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阿琇身上,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阿琇觉得这老者有些眼熟,便也弯腰还了礼。司马颖轻轻推了推厦门,那门上着锁,并推不开,他对阿琇道:“这扫地人是从前贾府旧人,又聋又哑,谁也不放进去。”
他话音刚落,只见扫地老者从怀里抖抖索索地摸出钥匙,却只递给了阿琇。
司马颖目中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只见阿琇轻轻开了铜锁,向里面走了进去,他吩咐好车夫在外面守候,便迈过门槛,随着阿琇进去。
宅院内更显得荒凉,偌大的一片院子久无人清扫,石阶上覆满了青苔,杂草丛生,甚是荒凉。庭中过去遍植名花,如今花草无人莳养,都已开得残败。而庭中曲水流觞,都浮着枯草叶,屋舍比邻,依稀还可见昔日里繁华景象。
司马颖抬头望着她,淡淡笑道:“这地方你来过吧。”
阿琇面色苍白地点点头,她望着曲水中泛起的粼粼波光,每一道波光下仿佛都印刻着曾经这水畔的笑声。而那波底矿石嶙峋,似是锋利地割开了回忆的大幕,生冷地刺痛回忆里她最不愿去回想的一幕。
她的声音亦是冰冷的:“他带我来过一次。”
司马颖说道:“贾谧确是名士风度,与他姨母不同。”
阿琇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心底像被针扎一样地刺痛。
司马颖叹道:“金谷诗友二十四人,个个都有才名,到如今受贾氏之祸牵连,零落者不过左思与陆机二人了。”
“左二哥和陆四还活着?”
司马颖微觉讶异:“你也识得他们?”
阿琇轻声道:“去年的三月初三那日,他带我来过这里。那天他们在这岸边流觞曲水,把盏作诗,很是快活。”
司马颖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贾氏祸乱之后,那日在贾府中的宾客都被赵王所诛。独有左思和陆机二人不见踪影,许是逃过一劫。”
阿琇心下酸楚,好歹还有人活了下来。
司马颖却望着她说道:“你可知道在贾谧之前,这金谷园是谁的住所?”
阿琇茫然地抬头望着他。
司马颖缓缓道:“昔日前朝金谷富贵,红绡十里铺地,说的就是这金谷园的主人,石崇。”
阿琇生得晚,只依稀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却并不知道此人的经历。司马颖见她目露困惑。便说道:“石崇是前朝大司马石苞的幼子,生来不喜做官,却一来爱写诗作赋,二来爱从商积财。他的诗赋写得平平,但从商却天赋异禀,不过数年就富甲京中,他的钱财之多,就连先帝的外甥王恺也比不过。他一生所积攒金银太多,便用了半数的家产建了这座金谷园,寓意以金为谷,世人说园中宝物之多,恐怕连皇宫大内也比不上。”
阿琇想到这园子后来归贾谧所有,不免心惊:“难道……贾谧他……”
司马颖摇了摇头:“这金谷园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