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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接过驺虞幡,不敢置信地看着阿琇道:“公主,此乃国朝重宝,公主竟然这样便托付给末将?”
阿琇坚定地望着他:‘我信得过将军,这样要紧之事,只有将军可以为之。”
李含感激地跪下叩头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此时窗外雨声越来越大,砸得窗棂做响。阿琇的声音却十分平静:“听说齐王有一位夫人董氏,便是你说的那个董艾的姊姊吧。”
李含心念一动,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阿琇道:“公主的意思是?”
阿琇晶莹的双眸里深不见底,慢慢说道:“枕边刀,往往才是温柔刀。将军是明白人,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函,交到了李含手中:“回城后,将军要先看这封信,便会明白该怎么做。”
李含瞬时心领神会,他接过信函,说道:“此事虽并不困难,但董氏……董氏……”他迟疑地没有说出下文。
此时曹统忽然插言道:“李将军所思不错,董氏到底是个妇人,还需一把利刃才能事半功倍。”
阿琇心念一动,从怀中取出那把鱼肠剑,递给李含道:“此匕虽小,但锋利异常,可一并交给董氏。”
李含接过匕首,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殿下放心,末将自然会去办好这件事。”
阿琇对他点头轻笑道:“无须多。真到事成那日,我会在邺城亲自向十六叔举荐你。”
李含当下无话,带了铁甲卫便冒雨而去了。
此时殿中的人都走了干净。阿琇静静地注目小月儿与始平,她见小月儿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撕裂,伤口裸露出来,心里微微不忍,便脱下身上的披衣给她轻轻覆上。她望着始平和小月儿安静的面孔,心下伤痛难忍,终是硬着心肠站起身来,将她二人的尸身挪到了地上的那个大坑中,又把那驺虞石像上的机关一拧,那石像便缓缓挪动。
阿琇看着小月儿的面容终是一点点地被盖住,心里大是痛楚,不觉又垂下泪来。曹统本是在旁静静瞧着,此时见阿琇这样难受,终是开口劝解道:“公主节哀。”
阿琇的头微微一低:“我对小月儿并没有太多的恩惠,可她却以死报我。”
外面风雨似是小了些,不如刚才那么急了,树叶间沙沙作响,如歌似泣。曹统叹道:“月儿姑娘一片忠义之心,不输于男儿。”
阿琇唇边浮起一丝凄苦的笑意,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光,怅然地望着窗外,却始终不言语。
曹统心下焦虑,眼见着窗外一点点露了晴色,便催促道:“公主,我们赶紧回邺城吧,如果李含回去万一被看出破绽,齐王怕是很快就会派来这里查看。”
阿琇并不起身,却只淡淡道:“现在还不急走。”
曹统催促道:“公主还要耽搁什么?驺虞幡也交给了李含,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做?早点离开才是正经。”
阿琇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移向了他,轻声道:“曹将军,你随十六叔征战日久,能否讲一两件出征时的趣事给我听?”
曹统心里急切,一抬头却硬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见阿琇一身男子的装束皆是布衣,可折腾了一晚已有些褶皱,此时她的帽子除下,飘逸的长发都披散在肩上,如泻玉墨光,十分的光艳耀眼,竟比女子装束更妩媚数分。他心下叹了口气,知道这位公主是外柔内刚的性子,若她拿定主意的事,怕是难得说动的。他半晌才说道:“成都王英武果决,在战场上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只是沙场杀人如麻,都是惨烈之事,哪有什么趣事可讲。”
阿琇仿若不信一样,摇头道:“我便不信了。你瞧前朝虽然有官渡、赤壁几番大战,但不也有曹公走华容,诸葛定三分的事吗?件件都是有趣的。你可是瞧不起我,不愿讲给我听?”
“末将怎敢,”曹统被她逼得无奈,凝神想了半晌,才说道:“要说当日征战之是时,都是寻常之事,并没有如何惊心。倒是长沙之役时,有一桩小事,让我一直记得。”
阿琇盘膝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竟是摆出了要长谈下去的架势。
曹统只得讲道:“那是前年约莫冬月,我们刚收复了长沙郡。夜里我随着王爷在城内巡视。南方的冬月,夜里是极湿寒的,滴水成冰的天气,也没有什么人在路上行走。而城里新遭了战乱,不时有妇孺的哭泣声,王爷心里不忍,便让兵士将御寒的衣物尽量匀出些给百姓。”
阿琇插口道:“那兵士们可有异言?”
曹统摇头道:“王爷军纪甚严,兵士们人人都无异言,除了在帐外巡逻守营的,其余人都把衣服给百姓送了去,一时间城里的哭声小了不秒,到了第二天时,向乎没有听到了。当是城中粮草短缺,几乎到处都有饿殍。王爷又安排了风纪官陆机大人,城中家家户户都要登记核查,不可再饿死一个人。”
“陆机?”阿琇听到这个名字忽然一惊。
曹统讶异道:“公主也识得陆机陆士衡?他是东吴名将陆逊之后,颇有将帅之才。”
阿琇强笑道:“只是听说过罢了。”
曹统续道:“但第三天我们巡视到城南时,却忽然听到一户人家里传来了一个孩童的啼哭声,那天吴王殿下也在,便第一个进了屋去,只见这一家大人都死尽了,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在地上啼哭。”他略是一顿,又道:“吴王殿下亲自抱了那孩童起来,问了好一些话,那孩童年纪虽小,口齿却很清楚,说道自己这一家人原是姓马,本是做粮米生意的。前两日来了许多官兵,将家中粮食都抢走了,还将大人都杀了。”
阿琇听到弟弟的名字,略是愣了一愣,面上露出一些不自然的神色。
曹统并没有有留意,仍是叙叙道:“成都王一看这样的场景,当时便有些发怒。他早交代过士卒务必要将百姓人家都妥善安抚,却不想还有这样的孩童失怙。当时成都王还没有说话,负责军纪的陆将军便跪了下来,自称失职,要请军法处置。”
阿琇脱口道:“此事有疑,一个小小孩童怎能脱口便说出家事?饿了三天还这样口齿清晰?”
曹统点头叹道:“此事当时在场人人都心存疑惑,可吴王反复盘问那孩子,却听他回答流畅,并无任何破绽。于是也不由大家都信了。当时成都王震怒之下,命人将陆将军绑了起来,命人好好查实。”
阿琇皱眉道:“你说这事是发生在长沙时,那时候齐王可有被俘?”
曹统叹了口气:“那是大战前的最后一夜,第二日齐王就在沙场上被擒了。”
阿琇面色煞白如纸。
曹统直视着她道:“公主许猜到了,陆将军就是在那晚在军牢中自尽了。”
阿琇心中很快将这一切勾勒起来,阿邺抱起的孩子,陆机自杀,最终的受益者只能是齐王。是了,那时候齐王和阿邺都已经秘密勾结在一起,为齐王日后诈降埋下了伏笔。他们都知道若是有陆机监督军纪,齐王降后事情定然会有阻碍,便先找了个由头除掉了陆机。
曹统觑着阿琇神色,忽然道:“公主可知陆将军自杀前说了什么?”
阿琇道:“你说?”
曹统答道:“陆将军临终时说:‘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阿琇双睫微动,忽而想起那年雪中贾谧说的话,一时心中竟不是滋味。
曹统的声音里却没有温度,只说道:“后来成都王也许也知道陆大人的死是有疑处的,但他却将此都归罪到自己身上。我知道王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为后悔的,因此回京不久便交出了兵权。”
阿琇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嘴唇哆嗦了一会儿,才哑声道:“你告诉我这些,是让我提防阿邺?”
“末将不敢,”曹统垂头道,“末将知道公主与吴王是姊弟之亲,并不敢妄言。只是恳请公主想一想陆将军的死。”
阿琇怔了一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半晌方才苦声道:“你放心,我现在等的并不是阿邺。”
殿外风雨渐渐住了,此时天际隐隐有些发白,檐头滴水落在青石阶上,带着浸骨的寒意。外面忽然有铃声作响,曹统霍然警觉,亦是护卫在阿琇身前。然而推开殿门进来的却是个女子,衣着朴素,眉长入鬓,十分端丽。曹统见那女子是孤身而来,心下放宽了三分,正想询问来历,却见身后的阿琇冲了过去,对着那女子哭道:“献容姐姐。”
曹统一怔之下,已是明白这端丽的女子便是当朝的羊皇后,他也跪下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献容虚虚一扶,让曹统免礼。她瞧见阿琇,已是两行清泪落下:“阿琇,天可怜见,我终于再见到你。”
阿琇泣道:“你若瞧见那驺虞幡,必会来这里找我,因此我就在这里等你。”
献容也有些动容,轻轻握住了阿琇的双手,叹道:“那日我回宫之后,就再没有见到你。直到今天看到有人给齐王送来了驺虞幡,便想到也许是你在这里,于是我谁也没有惊动,独自上行宫来看看你。”
阿琇更觉伤感:“夜深天寒,难为你一个人巴巴地跑来一趟。”
“我如今还怕什么,”献容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横竖都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夜里齐王刚收到奏报,太原刘渊自立为汉王了。”
阿琇倒吸一口冷气:“刘渊?”
献容望着她陡然变了的神色,点头道:“不错,便是匈奴五部的右都督刘渊,他终于按捺不住,自立为王,明日京城形势便会有变。现在齐王还一门心思盯着成都王和东海王身上,要出兵征讨成都王,他刚刚修书一封给刘渊送去,让他出兵相助,若如此,便认可他的汉王。”
曹统跺脚道:“齐王真糊涂,刚引了鲜卑人来祸害洛阳还不知醒悟。若真把匈奴人引来,天下就真要大乱了。”
献容脸色白了一瞬,咬牙道:“谁说不是呢?”
阿琇犹自不信,追问道:“匈奴五部都督不是呼延贵吗?刘渊被朝廷压制多年,怎么会突然自立?”
献容瞥了阿琇一眼,轻声道:“你还不知道吧,半个月关,呼延贵的独女嫁给了刘渊的四子刘聪为妻,朝廷派了使臣去贺喜。结果在婚宴那日,呼延贵忽然暴毙。呼延家族和刘家在匈奴五部中势力极大,一进群情激愤。更有人说是朝廷的使臣在酒中投毒,于是当场便把那使臣乱斩杀。朝廷为了压制此事,安抚匈奴各部,便让刘渊接了匈奴五部大都督之位。谁知刚刚安生了半个月,刘渊就造反了。”
“真是齐王派去的使臣投毒吗?”曹统追问道。他却一转头看到阿琇紧咬双唇,身子摇摇晃晃,已是站立不稳,而双目中都含了泪,更是凄然无比。
献容自是看到了阿琇的神情,也只能假作不知,说道:“齐王巴结匈奴诸部还来不及,怎么会去使人投毒。”她有些犹豫地看了阿琇一眼,含含糊糊道:“倒是那使臣原本是吴王的门客,而那杯酒据说就是使臣敬给新郎官的,当时新郎官醉得不省人事,呼延贵心疼女婿,就代替他饮了。”
阿琇瞬时如遭雷击,口中轻道:“阿邺,难道是阿邺……”
献容拍了拍她的肩,她自是对阿琇和刘聪的事都了然的,心里也很愤恨刘聪的薄幸无情,而司马邺心中的愤怒更是可想而知,若他做出这种事来,也属正常。于是献容此时便劝慰道:“你别想太多了。再说齐王也没将吴王怎么样,只是下令让他不得出府一步。倒是你也看开些,蛮夷之人何等凉薄无情,是他负你在先,你又何必为他着想?”
阿琇冲出大殿,站在寒冷的山风中,忽然觉得满身的烦热都被风吹得透了。此时山野宽阔无边,夜幕低垂,漫天星子灿然笼罩四野,夜风在耳畔流转。
不远处的洛阳城依然是星火点点,此情此景,何等相熟。
仿佛只是不解放前的那个深夜,在这夜里的邙山上,有人与自己结誓相知。
她一直在寻找,那晚那两个人并肩的那块大石。不过数月的工夫,这里的一切都变了。而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块大石头。不知道是因为夜色太深,还是因为这里的一切也都变了。
沿着弯曲的山道她一直向山下走去,到处都是荆棘,划破了她单薄的衣袖,风裹挟着水雾吹到她的面上,淡淡的,带着几分腥气。她前几了几步,终于目光一闪,找到了那块大石头。
星光下的山石上长出了郁郁的青苔,一层层茂密地叠起,不再是那时光般般的荒凉。她爬上了那块巨大的岩石,闭起双目。夜静时,该能听到林中鸟儿轻啼,一切恍如昨日。可为什么结誓的那个人,说过的那些话,却再也不会回来。
她忽然觉得喉头一苦,低下头去,轻轻以帕拭唇角,却只见帕子上殷红斑然。
曹统护送着阿琇回到邺城之时,邺城里已经尽是兵整集,竟是要出征的势头。司马颖听阿琇说了此番去京的始末,他听到小月儿屈死一节,亦是叹息几声,又好好安抚了阿琇一番。阿琇想起靳先生的吩咐,略过了驺虞幡一切没有说,只说自己是担心董艾回京对齐王胡言乱语,便按照靳准的计策在路上拖延他一阵。
司马颖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