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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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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此时船上的人都被惊醒了,纷纷涌到船头,却见他们所乘的船被两艘快船一前一后所夹住,那两艘船上都点着灯火,却无任何标志。阿琇留了个心,并没有随着众人出去,只在舱内透过狭窄的窗缝向外看。
却见艄公已吓得胆战心惊。他素知江上有劫船的夜盗,却从未见过这样明火执仗来劫的。他胆战心惊上前道:“请问来者何人?”
正前方那艘小船上忽然有人问道:“敢问有位羊姑娘在船上吗?”
艄公大是惊疑,壮着胆子道:“小人船上只有青州崔大人的府眷,并无外人。”
艙内钱氏与献容、曼罗也都惊醒。钱氏吓得面无人色,惨然道:“这是劫船的夜盗?”
而献容和曼罗听到外面的呼声忽然都变了颜色,彼此对望一眼,却不说话。
此时阿琇透过窗缝瞧去,只见外面那艘船上又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面如冠玉,神情倜傥,面目有几分眼熟。她凝神细思了一瞬,忽然心念一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却见那男子忽然大声道:“献容,我知道你在船上,还不下来?”这男子神情面容,都与从前一般无二,却是从前在贾后宴前献技的明曜。
阿琇上次见到他还是在洛阳城的客栈中,只不过那时他已被刘渊收为义子,改名刘曜。阿琇想清楚这节,瞬时便意识到自己处境多危,若是匈奴人追到这里……她想到此处,愈发紧张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向外望着。
献容身子一抖,望向曼罗的眼神里竟流露出几分凄楚。曼罗一下子站起身来:“主人,是主人来了。”说着,她起身就冲出舱去。
献容一把将她按住,轻声道:“且慢。”
钱氏此时再不济也有了疑心,她望着二人问道:“外面这人是来找你们的?”
曼罗不耐烦地喝道:“你若还想活命就闭嘴。”
钱氏闻听此言吓得浑身哆嗦,瘫坐在地,哪里还敢说话。
那船外的刘曜气定神闲,瞧起来并不着急。他见船上没有反应,又喊道:“献容,我知道你心里恼我。可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快点下船来吧。”
曼罗亦是催促:“娘娘,主人来接你了,你还等待什么?”
献容面色由白转青,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来,走出船舱,一双美目中却无半分喜色,望着刘曜静静道:“我在这里。”
刘曜一瞧见她,面上便露出飞扬的神色来,柔声道:“献容,别置气了,快随我回去吧。以后我们去过安定的日子,再也不让你受苦。”
献容忽然道:“五公子,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刘曜却只瞧着献容,目中都是和煦的笑意:“献容,你还在怪我没有遵守约定吗?洛阳城破时我还在青州,并不知你身处险境。你瞧,我一到洛阳便赶来找你。”
“我不是问你这个。”献容摇了摇头,“红杏,她现在什么地方?”
刘曜面上忽然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他沉默了一瞬,缓缓道:“我把她献给义父了。”
献容脚下一虚,竟似是站立不住,脸色瞬时变得苍白:“我将她托付给你,你怎能这样做?”
“托付?”刘曜苦笑了几声,目光也变得凝重,“你到底是赏给我一个侍女,还是在我身边安插一个探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献容哑口无言。她将红杏安插在刘曜身边,确是有监视之意,却不料送去后红杏只传来过两次消息,便音讯全无。
“献容,在义父身边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去处,义父如今在洛阳,身边没有人服侍。红杏伶俐温柔,甚得义父欢心,指日便可封妃。这是天大的好去处,你且宽心些。”他又向前走了一歩,柔声道:“今日是我们相见的大好日子,你该欢喜才是,跟我回去吧。我带你亲眼去瞧瞧红杏,你看过得好不好。”
献容只觉得心里像被抽去了一截,她心中怨过恨过,恨他骗自己,恼他一次次利用自己。可瞧见了他的这一瞬,却忽然什么都释然了。是的,她心甘情愿被欺骗被利用,不都是为了这个人吗?
阿琇忽然恍然,刘曜便是刘渊布在洛阳的那颗棋子,此时一切都可揭开。谁能想到远在并州的五部大都督一个最不为人知道的义子竟能与大晋太后勾连,又威吓赶走了司徒王衍,断送了大晋江山!阿琇恨得咬牙,身子向前一倾,却是重重地磕在了舷窗上。献容就站在她的窗外,听道声响忽然一回头。阿琇躲闪不及,目光正好与她对上。阿琇心中大急,暗道不好。谁知献容忽然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却含情脉脉地瞧向了刘曜。
刘曜心中一喜,便向她伸出手来,献容亦是与他牢牢握住。曼罗看到这一幕总算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喜色。刘曜看着献容与曼罗都上了船,他忽然冷冷地回头望了一眼那艘船。艄公和钱氏触碰到他冰冷的眸光,都吓得胆战心惊。刘曜心中盘算自己的行踪决计不能泄露,便想着将这船上的人都灭口。
曼罗一望便知他心意,说道:“主人,这些人留不得了。”
谁知献容忽然握了握刘曜的手,轻声道:“你我今日能相聚,便是缘分,饶了他们吧。”
刘曜虽然心中不愿,却也不想拂了献容的面子,便回头对艄公和钱氏警告道:“今夜之事若泄露分毫,便要了你们的狗命。”
艄公与钱氏在船舷上叩头如捣蒜,连连说道:“小人不敢。”等他们抬起头时,只见那两艘快船逆水而行,却是已去得远了。
这路经此风波,钱氏与艄公都吓得不轻,便消停了不少。又隔了三四日,船终于到了吴江,钱氏下船上岸,她的夫君崔源已是在岸边等候。原来崔源是随王衍一起出城,早就到了建邺。今日又专门赶回吴兴。崔源在岸边等到娇妻,亲手扶她下船。钱氏望见丈夫,心中欢喜之至。谁知一抬眼只见丈夫的眼光不知为何竟不在自己身上。钱氏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便见阿琇不知何时从舱中出來,正在船舷上。崔源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那艄公在旁巴结:“这是小人的外甥女。”
“布衣荆钗竟不掩国色天香。”崔源随口赞了一句。
钱氏心中不悦,恶狠狠地盯了艄公一眼。崔源却没有瞧见妻子的神色变化,他又向阿琇看了几眼,目光中都是欣赏和赞许。
钱氏满怀憤妒,却也不便发作,便对丈夫道:“父亲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呢。”崔源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陪着夫人回去。
钱氏夫妇与家人相聚,自是一派热闹。
这日夜里,钱氏身边的大丫头翠喜忽然上了船来,对阿琇冷淡道:“我们夫人让你去家里磕头领賞。”
阿琇微微一怔:“我为何要去?”
翠喜恼了脸道:“竟有这样不识抬举的丫头,连我家夫人的话也敢不听。”
那艄公在旁悄悄劝道:“钱家是吴兴大户,你便去磕个头就回来,不要得罪了他们,想来夫人也不会为难于你。”
阿琇本来心中气恼,但瞧着艄公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到底感念他千里迢迢将自己带到了这里,便瞧在他面子上咽下这口气,随着翠喜去了钱家。

钱家果然是当地的富户,庭院连绵数里之阔,此地的民俗却又不同于洛阳,屋舍庭院小巧却精致异常,走在院中,只重步步山水,方寸间都是别致。阿琇边走边看,心下啧啧称奇。翠喜只当她未见过世面,极是不屑地在前領路,脸色极是难看。她将阿琇领到正堂,便在一旁退下。
只见这正堂上坐着一对花甲年纪的夫妇,瞧上去都甚是精明,俱身着蜀锦织缎,富贵异常。钱氏坐在右手边,她身旁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还是未出闺阁的打扮,面目亦与钱氏有几分相似。
钱氏见了阿琇也不以为意,便对那对夫妇说道:“爹娘,这就是那个船家的外甥女。”
阿琇不愿下跪,只躬身行了一礼:“见过钱老太爷、钱老夫人。”
钱氏身旁的年轻女子微一撅嘴:“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一点也不知礼数。”
钱氏走到母亲身边,耳语了几句,露出了祈求的神情。
钱老夫人忽然开口道:“你可愿意留在我家做活?”
阿琇忍住气,说道:“谢谢老夫人的好意,只是我还有亲眷在建邺,不能留下。”
钱氏听到建邺二字,神色愈发不好,望着阿琇的目光中亦露出了几分厌恶。
只听钱老夫人不悦道:“你有什么亲眷在建邺?如今兵荒马乱的,上哪里找到我家这样好的去处?”
钱老夫人话音未落,忽然钱老太爷说道:“既然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强求人家。”说着,他又道:“钱福,拿点银子赏给这位姑娘。”旁边一位老仆应了一声,取出一锭大银递给了阿琇。
钱老夫人和钱氏都还想说什么,钱老太爷便站了起身,摇了摇头竟是回屋去了。钱氏恶狠狠地望了阿琇一眼,到底不敢违抗父亲的话,便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
阿琇心中不快之至,只觉得这家人简直莫名其妙。她走到门口,将银子交还给钱福,冷冷道:“这银子我不敢收,替我谢过钱老太爷。”说罢,径自去了。
钱老夫人看着大女儿面色不佳,安慰道:“桂枝,你想开些,贤婿只不过是看了几眼,未必便是瞧上了这乡下的丫头。”
谁知她的小女儿在旁边忽然冷冷插口道:“姊夫自然可能看上那丫头。我看那丫头眉眼整齐,要是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只怕比姊姊标致多了。”
钱氏气得鼻子都歪了,钱老夫人忙喝住小女儿,“明月,你就别气你姐姐了,快点给我回房去。”
钱氏回到屋子里,只见翠喜端了热茶过来道:“小姐怎么气色这样差?”
钱氏怒道:“还不是因为那个船上的贱丫头。” 
翠喜跟随钱氏多年,最知她心事。眼珠一转便说道:“小姐何用发愁,不过是个贫家女,给艄公一点钱让他随便找个人家卖了便是,哪用小姐放在心上?”
钱氏大喜,眉开眼笑道:“你去办这件事,若是办得好了,重重有赏。”
阿琇回到舱中,艄公见她脸色不佳,心知只怕是在钱家吃了苦头,也不敢出言相劝,只说道:“姑娘,咱们明天等钱家的人来结过船钱,就送你去建邺。”
阿琇点了点头,胡乱吃了点东西果腹,闷闷不乐地躺下了。
到了三更,她在睡梦之中,忽然觉得手脚都被缚住。她拼命挣扎,可身旁不知是何人拿了一块布往她鼻子上一捂,她便人事不知,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阿琇醒来时,已不在船舱内,却是在一间黑蒙蒙的屋子里。屋内看不清是什么陈设,只闻到一股极其腥气的味道。她挣扎了一下,却只觉得双手都在背后被捆缚在柱子上,哪里挣扎得出来。阿琇努力回想,只记得睡前艄公对自己说了几句话,当时船上并无异样,怎么竟到了这样的光景。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少女忽然走了进来。她凑到近处看了看阿琇,忽然笑道:“你果然长得不错,难怪我姊夫看上了你。”
阿琇见这女子唇红齿白,却不正是那钱氏的妹妹?她气急道:“你们钱家好不讲道理,我又没得罪你们,为何硬绑我来这里?”
“你不是得罪了我姊姊吗?”那少女促狭地一笑,瞧着阿琇的面色真个不知,这才说道:“你别觉得冤枉,若不是我姊夫多看你几眼,我姊姊也不会想要把你卖到私窑去。”
“私窑?”阿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大骂道:“你们钱家真是卑鄙无耻,伪善下流,若我出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她哪里能想到她遭受的这场大祸,竟只是因为在码头上被人无意多看了几眼?如果可能,阿琇一定要用心内最恶毒的话来骂他们,可她到底碍于自幼的教养,翻来覆去也不过“卑鄙无耻”几个字罢了。此时她目中怒火如果能燃烧,一定可以把面前的少女焚烧成灰烬。
“你瞧这里像是私窑吗?”少女等她骂得累了,才笑盈盈道:“你还骂我卑鄙无耻,若不是我给了王四几个钱,现在你只怕就已经在那个地方了。”
阿琇彻底被她弄得糊涂,不知道这少女是敌是友。半晌她才错愕道:“你当真救了我?”
那少女一点头,淡笑道:“我瞧着翠喜鬼鬼祟祟地跑出去,就不像是在做好事。便跟在她后面去看,就看道了这么一出好戏。那翠喜只给了艄公一两银子,艄公就答应把你卖掉,还答应若是姊夫问起你,就只说你回家去了。不过其实姊夫哪里还会记得你,偏姊姊就那么小气。”
阿琇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她迟疑道:“谢……谢谢二小姐。”
却见那少女漫不经心地一笑,哪里放在心上。
阿琇又道:“二小姐既然救了我,能不能发发慈悲放我出去,我还有叔伯在建邺,请小姐救了我。”
“那是不行的。”谁知道钱二小姐一扭头便拒绝了她的要求。她眼中都是兴奋的光彩,语声轻快道:“我救你也并非什么慈悲,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是不喜欢姊姊罢了,若她想做什么,我就必定不让她痛快。但你现在如果被姊姊看到,恐怕连我也会被娘亲骂。你就在这里再待两日,等姊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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