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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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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曜哪里放在心上,他站起身道:“我去后面松乏松乏,”献容马上站起身来,将狐裘披在刘曜身上。刘曜回头望了她一眼,目中深情軟款。两人虽言语不多,却如同长久夫妻一般,一举一动都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情深。刘聪瞧在眼里,心下却是感叹,便不再劝。
献容见刘曜走远,忽然轻声对刘聪道:“洛阳城破,王爷难道没有派人打听过阿琇妹妹的下落?”
“她死了。”刘聪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衣襟处藏着的东西,语声里却都是眷恋和不舍,“在城破之时自缢了。”
“哦?”献容眸中忽然光亮一闪,抿嘴微笑道:“王爷亲眼见到了吗?” 
刘聪在雪里立了片刻,只觉天地之间都是一片混沌雪色,哪里还分得清什么天与地的界限。
刘渊知晓刘曜私纳羊献容之事,果然震怒异常。立刻便着人赐了鸩酒到了刘曜府中,来人连招呼也未有半个,只冷冷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五公子仔细掂量掂量。”
刘曜心急如焚,他便要进宫去求情,谁知来侍拦住了他,却道:“今夜左贤王和皇后娘娘都在宫里侍宴,五公子若是去触了陛下霉头,可不更麻煩?”
献容跪在一旁,亦是泪水涟涟地拦住了刘曜:“你我既有今日之聚,已是妾几世修来的福分,妾自愿就死,勿要连累公子。”
那侍者冷哼一声。却听刘曜脸色铁青地说道:“我绝不能让你死。”说着, 竞是—把夺过那鸩酒,尽皆泼在地上,拔足便走了出去。侍者惊得呆了,再抬头时,却哪里还看得到刘曜的踪迹。唯有羊献容独立在风雪之中,面上都是冷漠的笑意。
刘曜快马奔至宫中,到了太极殿外下马,却忽然被冷风吹得渚醒过来。如今贸然去求陛下,岂不是火上浇油。他仔细一想,却是策马去了芙蓉殿。如今宫内芙蓉殿里居住的是刘渊最喜爱的张夫人,她本是献容的侍女红杏,刘曜将她敬献给刘渊,阴错阳差却极得宠爱。
此时殿前宮女见到刘曜,都未阻拦,任由他进去。红杏如今养尊处优,不比从前干瘦,面容红润许多,穿饰华贵,满头珠翠,富贵异常,就连身形也丰腴几分,更显风韵。她看到刘曜亦是诧异,问道:“今日五公子不在太极殿侍宴,怎么来了我这里?”
刘曜来不及寒暄,只三言两语便说湥Ю匆狻:煨犹倒手魃性谌耸溃缃裼钟姓庋庥霰浠缇么袅耍遄愕溃骸澳锬镌趺椿嵩诠幽抢铮课骞诱媸呛煤俊!
“我怎知消息会这么快传出去?”刘曜亦是后悔不已,只是嘴上却不肯服软。
红杏责备道:“公子可知如今有多少人盯着你?你府里早不知道被多少人安插了眼目,妄自公子还只作不知。”
刘曜悔不当初,伸掌重重击向花梨书案,“如今你可有法子救过献容,我愿当牛做马,也要救她性命。”
服侍红杏的宫中长史极是忠心,皱眉道:“夫人,今夜是皇后侍宴,怕是难以进去。”
刘罐此时满怀希望都寄予她,催促道:“夫人这样受宠于陛下,三言两语便是了,还要等什么?” 
红杏白了他一眼:“公子如今关心则乱,怎么连轻重缓急也不分。今日你才宴右贤王,便有旨意鸩杀羊娘娘。你早就被人盯上了,只怕是有人不乐意你和右贤王有来往。公子仔细想想这中间关节。” 
刘曜霍然醒悟过来,点了点头,心中已是恨苦:“不错,是有人看不惯我和四哥来往!”
红杏点了点头,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忽然道:“我去见陛下。”
那长史劝道:“夫人,万万要三思啊。”
红杏面上一白,忽然不自觉地用手捂住腹部’面容却是决绝:“羊娘娘有恩于我,我绝不能不报。”说罢,她又对刘曜道:“五公子,你且回去照顾好羊娘娘,我一定尽力而为。”那长史见不能再劝,只能命侍女打伞送红杏去前殿。
刘曜自是感激涕零,回头却见那长史望着红杏远去的背影,恨恨道:“五公子可知道给我们夫人惹了多大的麻烦?”刘曜茫然无知,那长史回过脸来,面 上都是厌悄神情:“我们夫人这是用命去救,望公子日后可长些记性,别再惹祸了。”说罢,竞是拂袖而去,
刘曜虽是受了气,却心中并不觉委屈。他翻身上马,便疾驰回去,路上自是忐忑不安。回到府里,却见房门紧闭,猛听得房里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他心知不好,一脚踹开房门,只见献容悬在梁上,双目紧闭。他大喝一声,冲过去便抱下献容,将她放在榻上,大声呼道:“献容,献容……”
过了片刻,献容方才慢慢转醒,缓缓睁开双目,轻声道:“五公子……” 
刘曜心中气苦,又瞧见她脖颈中红痕甚深,心中更是后怕,抱紧了她道: “你何苦做此傻事。”
献容目中含泪,却是将头埋在他怀中,半晌方才闷然遒:“妾不欲连累公子。”

刘曜怔怔地望着她,只觉悲喜交集,轻声道:“你我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你怎么能舍我而去。”
献容悄悄拭去眼角泪水,却是绽出笑容:“妾今日得公子这句话,虽死无憾。”
刘曜望着她如春花一般的面容,竟是怔住,良久方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这一夜两人只觉心意相通,又是甜蜜又是忐忑,竟是一夜朱眠。
到了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出旨意来,言道陛下已有赦命。刘曜携着献容叩头连连,那使者却面容带笑道:“五公子稍安,宫里有天大的喜事,我们张夫人有了身孕,陛下龙颜大悦,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献容慢慢站起身来,心中大是惊疑,却见那使者带着赏賜源源不断地赏下来,竟是恩宠异常,方才有几分放心,笑中带泪道:“红杏有这样的造化,合该是她的福气。”
那使者拍马道:“若是再诞下一位小王爷,我们张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刘曜想起昨日红杏临去时决绝的身影,心中忽然一动,他微微低下头去,面上不辨神色。
东吳风物不同北方,这边的士人格外风雅,家家户户郝是折梅迎年。到了元宵这日,旲山上的寒梅尽皆绽枝,漫山都是氤氲梅香,十分宜人。这日是钱家大小姐与夫婿回门的日子,一早明月便吩咐阿诱道:〃今日姊姊和姊夫要回来,姊姊怕是不喜欢看到你,你便去吴山替我折几枝梅,过了西时再回来。”
阿琇心中一跳,却听明月说道:“芸芸,你和阿诱一起去。”又道:“要是看到了街上有桃花酥卖,买些带回来。”阿琇心中大觉失落,却也不敢带在面上,只和芸芸一同点头应允。
两人吃过了晨饭便从后院小门出去,芸芸大觉不满,嘟囔道:“真是晦气,大过节的去什么吴山,可不冷死了。”
阿琇心念一动,却温言道:“芸芸姐姐,你若是不想去,便去街上逛逛,我一人去折梅就行。”
芸芸埋怨地望了她一眼:“我可不敢,要是把你弄丢了,二小姐还不剥了我的皮。”
阿琇心中一惊,面上却是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会走丢。我这里还有点散碎银钱,芸芸姐姐去街上买些点心吃,要是咱们去得晚了,恐怕桃花酥就卖光了。”
钱家对下人在银钱上甚是苛刻,她们很少能有几钱碎银子零花。芸芸看着她递来的银两足足有二两,买了桃花酥还能剰不少,她心里虽然怨二小姐偏心,可便有些动心。
阿琇观察她神色,便笑道:“芸芸姐姐服侍二小姐这样辛苦,有这么个机会出来多难得。这些跑腿打杂的小事交给我去办就成,姐姐还不好好去歇歇。”
芸芸接过银两抿嘴一笑:“也罢,便烦你去跑一趟了。”
阿琇的一颗心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面上却只是微笑:“这有何烦,都是我分内之事。”阿琇一直目送着芸芸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这才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身后的钱家轿夫奉命将她送到吳山,其实路裎不算遥远,约略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便到吴山脚下。阿琇笑着拿出银子递给两个轿夫道:“二位大哥辛苦了,这里有些散碎银两,拿去打酒喝吧。”
那两个轿夫感激不尽,接过银两谢道:“谢过姑娘了。”
此时钱家所有跟来的人都被甩掉了,阿琇很快敛起笑容,审慎地向四周打量。今日来吴山的人着实不少,城中大户几乎都有小轿送来赏梅、折梅,她心知若此时便跑,恐怕没走两步便会被人发现。于是她便信步上山而去,先在山上观察地形。
一到山顶,阿锈便安心不少,吴山已是在城外,山边有条小路向北延伸,再往前就是一条江,隐隐可以看到上次来时的波口。阿琇看到渡口心中便稍安,只要能从小路跑出去,便能离开这个地方了。此时山顶上不少公子在亭中吟诗作赋,许多人都被吸引在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阿琇心知这是最好的时机。她见人不注意,便―个人慢馒地向那小路走去。
谁知走了没多远,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心下一惊,竞是怔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千万念头,一时不敢回头。过了片刻,她稳了稳神,方才回过头来,却是怔在原地。那人见她这样目瞪口呆,淡笑道:“怎么是你?”
阿琇微敛衣襟,向后退了一步,施礼道:“见过姑爷。”却原来这人正是钱家的女婿崔源。此时阿琇心中极是迷惘,今日明明钱家大小姐和崔姑爷一起回家,为什么崔源却会在这里?
却见崔源亦是不解地望着她,打趣道:“你不在府里好好干活,却跑到这里来闲逛。”
阿琇低下头道:“是二小姐让我来折梅。”
崔海瞧着她两手空空,又问道:“那你折的梅技呢?”
阿琇面上一红,偷眼瞧他神色霁和,壮着胆子道:“满山都是廉脂俗粉,还没瞧到上品的好花技。”
崔源听她言语有趣,心中大感趣味,却假装板着脸问道:“那你觉得何谓上品?”
“梅虽清绝,却不俗媚,像这样满山烂漫,斗艳枝头,任人赏玩,不过下品而已;若是中品,需植楼阁深院、王侯之宅,摒凡俗之气,半枝微绽,已压庭芳;至于上品。”她微微一顿,确实放眼向远处望去,淡淡道:“真正上品者,孤芳静立,能历霜风雪雨;远在江湖,何曾屑玩赏于人?”
崔源心中大震,从侧望去,只见她微微蹙着眉,眼中惆怅无限,眉间淡淡几分凄苦,似是天然一抹远山愁黛。隔了良久,崔源方闷道:“你读过书?”
阿琇点了点头。
崔源心中忽然一动,沉吟道:“你似是有所指?”
阿琇见他瞧上去甚是清正,心中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崔大人,求您救我一命。”
崔源大是诧异,“你有何冤屈?”
阿琇一咬牙,便把钱家人如何威胁船家,将自己强扣为奴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崔源愈听面色愈沉,听到钱桂枝居然下药想将她卖到私窑娼家之时,已是怒不可遏,面色铁青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阿琇哭道:“我说的全是事实。我家在洛阳,来建邺投奔亲友,哪知却遭此横祸。”
崔源到底细密,又问了几处关节,阿琇除了含混了家世,其他都据实以答。崔源问了几遍心中已信了完全,沉吟道:“你所说之事我都了然,今日你随我回去,我定然给你个公道。”
正此时,忽听身后有一人壜:“崔公子不去喝酒,却在这里做什么?”
崔源与阿琇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年轻公子,却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二人。崔源略有尴尬,含混道:“这是岳父家中的丫鬟,正巧遇到罢了。”
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琇,笑道:“不俗,不俗。” 
崔源心知这位王恬乃是王导次子,端然是富贵公子做派,最是爱开玩笑,若今日事破他说出去恐不知会成怎样,便道:“我府里有些小事,待我处理完后便陪兄长多喝几杯。”
王恬笑着连望了阿琇几眼,自是去了。
阿琇求告道:“我不想再回去了,只请姑爷放我一条活路。” 
“你且起來。”崔源正色道,“你受此委屈,怎能轻易便算了?我崔源绝不会放纵家人作恶。”他沉吟一瞬,只觉今日之事若是被同僚知道定然不好,便道,“只是此事听你一面之词并不作数,你随我问去,一同与桂枝与钱家人对质。”
崔源领着阿琇走后不久,吴山上又来了几位贵公子,居中一人诧异道:“崔源怎么没来?”
王恬笑道:“他岳家在吴山是望族,刚才岳家有人过来,想來该是回家去见岳丈了。”
居中那人微有不满:“今曰是琅琊王来吴山,王大人和曹公子也要来,他怎能怠慢不陪?”
王恬与崔源交好,便替他说道:“琅琊王是日日都能见到的,我父亲也极是随和的脾气。那曹公子虽是新贵,得到王爷信任,但有我们周公子在,便不能算怠慢。”
中间那位周公子乃是周戡,他父亲周顗位居尚书左仆射,听王恬这样说,这才缓和了脸色。此时他抬眼便见远远有人策马上山,赶忙道:“王爷来了。”众人便都迎了上去,一时间谀辞如潮涌,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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