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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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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多少女子盼着嫁他。公主在宫中并无依靠,日后……”
白袖的话没说完,阿琇却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宫中何止无依无靠,还有皇后视她为死敌,若不嫁给贾谧,将来婚事之坎坷可以想见。
更何况,贾谧英俊温柔,原本有情,两人并非不是良配。
可她无法忘记母亲的血,忘记祖母在金镛城里受得折磨苦楚。
阿琇叹了口气,“白袖,你是怎么入宫的,可还有家人?”
“奴婢是太康六年入的宫,奴婢是宫中的阿姆养大,从未见过家人。”
“水碧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人,你从前是服侍谁的?”
“奴婢从前只服侍过太妃娘娘。”白袖听她提到从前,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却听阿琇只是幽幽道,“若有一日,养你的阿姆和姊妹都被人杀了,你是否愿意嫁给杀了他们的仇人?”
白袖心知劝她不了,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阿琇低头闷了半晌,忽然开口,“白袖,帮我梳妆。”白袖以为她已经想通,大喜过望,细细替公主匀了面,调了胭脂,又取出螺子黛来给她画眉。阿琇对镜照了一会,又自己取过黛笔,动手细细勾了远山黛。白袖望着镜子里盛服华的阿琇,由衷的赞叹道,“公主真美,宫里谁也比不上您。”她又拿出铜篦子,轻轻给阿琇篦发,“公主要梳个什么发髻?”
阿琇散着发,看样子并不打算梳髻,她取过白袖手中的铜篦子,拿在手中把玩。铜篦子一端是细细的齿梳,旁边绕着金线芙蓉花,另一端却被打磨的细而锋利,也可以插在头上作挽法的篦簪。阿琇沉吟着又开了口,“白袖,你替我去园子里摘几只花来簪发。”
白袖应身出去,她比水碧年长几岁,心思到底细密些,总觉得公主哪里有点不对劲,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公主依旧沉默的坐在铜镜前,慢慢的篦着发丝,如瀑般的长发委地,淡淡的夕阳洒在她的发梢,似是一幅沉寂而古老的画卷。
她在夜半醒来,周遭漆黑一片。她艰难的用手撑起自己,却发现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绫,上面还有未干的血渍。她恍然忆起,蜿蜒弥漫的血迹,触目的鲜红,该是自己对这个人世最后的记忆。可为什么又会醒来,她头疼欲裂,无法再做半分思考。
“公主,你总算醒来了。”是白袖熟悉的声音,她撑了灯过来,双目哭的红肿,“公主怎么这么傻,做出自寻短见的事,”白袖低泣道,“要不是奴婢出去求救时幸好遇到了成都王,恐怕公主现在已在阴曹地府了。”
“我宁可自己身在地府。”阿琇把头埋在枕中,闷然落下泪来。
白袖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纵然身为公主,却比常人更可怜几分,她轻声道,“ 眼下成都王在皇后宫中为公主求情,或许明日之事能有转机。”
“你不能进去。”外面忽然传来水碧的声音。却听见一个男子的靴声霍霍,已是闯入宫来。
白袖护在公主身前,却见来的人正是贾谧,此刻他全无白日里翩翩公子的洒脱,一把推开了白袖,抓住阿琇的手臂,手指狠狠陷入她的肌肤,“你竟然硬气如此,宁死也不愿去我家。”
阿琇仿佛觉察不到疼痛,她亦蹙眉凝视着他英俊而扭曲的脸,冷冷说道,“是,我誓死不愿。如让我踏入你家一步,我宁可血溅三尺。”
贾谧低头看定了她,忽然放柔了声调,“那日我并非瞒你,我原本姓韩,是姨母做主让我过继贾家,并非我所愿。”
“那又如何?”阿琇却想也不想道,“你总归是贾家之后,你我血海深仇,我是要日后伏在你枕边向你讨来?”
“好,你既然心如铁石,我再坚持也无意义。”贾谧松了手,已是面如死灰。
阿琇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从腰间解下白玉佩,递给了贾谧,亦放缓了声调,“这礼贵重,阿琇却不能受。”几个字吐出口容易,只是瞬时已从喉头冰到了心间。
贾谧丢下玉佩,心中颓然长叹,抛下她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17。东方未明
水碧从小厨房里整理了些吃食,放在一个小小的竹篮里,奔也似的便去了灵昆苑,只见靶场中有一个英武的少年在射箭,脸上青涩未褪,箭箭都直中靶心,周围不少少年郎都围着叫好。
水碧曾随公主来过几次灵昆苑,远远便瞧得清爽,那个射箭的少年正是阿邺,几个月不见阿邺又长高了些,穿着一身胡服劲装,颇有几分英姿。
那些少年都是认识阿琇和她身边侍女的,都叫道“阿邺,你姊姊宫里的人来了”。
看到是水碧过来,阿邺一抛弓箭,几步就奔到水碧面前,可却没有看到姐姐。
阿邺看着水碧的眼睛又红又肿,大急道,“我阿姊怎么了,她为什么不来,可是那靳阿姆又欺负了阿姊,我去好好教训教训她!”他心疼姐姐,就要去找靳阿姆算账。旁边几个贵族少年看起来都已经被阿邺收服成了跟班,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是谁欺负阿邺的姊姊,兄弟们去教训他。”阿邺隐隐已经成了他们的首领。
水碧红着眼圈拦住他,“不是靳阿姆阻拦公主,是……是皇后娘娘让公主禁足,这三个月都不许出宫门,公主就让奴婢来了。”
那几个少年听说是皇后的旨意,都不敢说话,悄悄散了去。
“那我姊姊在宫里可好?”阿邺虎目圆睁,紧紧的盯着水碧。
水碧躲闪着他的目光,吞吞吐吐的说道,“公主…公主很好,公主让奴婢来问问小王爷…这…这些日子功课如何……”说着又把竹篮放下,道“这…是公主让奴婢送来的吃食。”
阿邺闷了半晌,才道,“你回去告诉阿姊,我一切都好好地。师傅的讲的功课,我都背熟了。我的骑射次次都是第一,贾修他们几个都比不过我。”
水碧眼眶更红,就要坠下泪来。
阿邺一把扯住她的手,追问道,“你说实话,我阿姊到底怎么了?”
水碧吞吐半晌,实在拗不过阿邺,只得把实情和盘突出。
水碧走后,阿邺把几个少年召集到了一起。其中有几个孩子是赵王等几个王爷的孙子,在家听过大人们在家议论宫里的事,七嘴八舌的就说了起来,“欺负了阿邺姊姊的,可不就是贾修的大哥么。”贾修是皇后的小侄儿,贾谧的弟弟,也送在灵昆苑和皇子们一起读书。
阿邺一咬牙,“走,咱们找他去。”
皇后得到奏报,自己的小侄儿贾修在宫里被打得头破血流,命都丢了大半条。贾午入宫照顾儿子,在皇后处哭着直喊冤。皇后又惊又怒,手边的玉如意摔的粉碎,“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连我贾家都不放在眼里。”
事情很快就查出真相,灵昆苑的陪读阿邺撺掇几位王爷的世子去找贾修的麻烦,口角之后就是拳脚相加,如果不是灵昆苑的一位东宫主簿及时赶到,贾修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赵王听到孙子闯下大祸,赶紧进宫找皇后求情。皇后闭了宫门不见,只吩咐将几个肇事的少年都锁到地牢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水碧急匆匆的跑进阿琇的寝宫,慌忙道,“公主殿下不好了,小王爷被皇后关到地牢里去了,还有赵王家的两个小世子也一同被抓了。”
阿琇霎时脸上血色全无。白袖瞧她脸色不对,忙道,“你有话慢慢说,小王爷到底怎么了?”
水碧哭哭啼啼,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阿琇听说皇后的小侄儿贾修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心知不妙,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白袖慌得没了神,扶着阿绣道,“公主,现在您可不能有事。小世子们还有赵王顾及,小王爷可只有公主一个亲人了。”
阿琇强打起精神,吩咐道,“白袖,你替我更衣,我要去章华台求皇后娘娘。”
水碧哭着道,“奴婢也要陪公主一起去。”阿琇点点头,再无力气说半个字。
章华台高十丈,宫门紧闭。阿琇脱去了所有的珠钗首饰,只一身薄薄的素裙,跪在宫门外垂首不语。
忽然宫门打开,贾午冲了出来,她双目赤红,满面都是泪痕,狠狠的用手拍打阿琇,怒骂道,“你这妖女,我何曾得罪过你。为什么要先迷惑我的谧儿,又害了我的修儿。修儿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偿命!”这女子身形矮小,面目有几分与皇后相似,正是皇后的妹妹贾午。
“夫人怎么能打公主殿下。”水碧不忿之下,伸手去阻止。阿琇拦住水碧,任贾午如何责打,只是重重的磕头道,“夫人,千错万错都是阿琇的错。就算把阿琇千刀万剐,阿琇也认了。”她把额角都磕出血来,兀自不停。
“国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忽然有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贾午转头只见成都王司马颖站在身后,面色严峻,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清河公主是国朝公主,国夫人怎能受得起公主的大礼,莫不要折了夫人的寿。”
贾午恨阿琇至深,却不想得罪司马颖,她勉强朝成都王施了一礼,却啐了阿琇一口便恨恨的离去了。
司马颖勃然大怒,便要追上去斥责她。阿琇轻轻拭去脸上的痰渍,却拉住了司马颖,“十六叔不要恼,是阿琇该受此苦。”
“你这孩子!”司马颖对她又是可怜又是痛惜,仍柔声道,“你手上的伤好些没有?你这孩子怎么那么要强,身子都没养好又来这里折腾什么!”
阿琇知他是真心关怀,心中感动万分,却小声说,“十六叔不要引火烧身,阿琇会救弟弟的,十六叔是要成大事的人,应该早回封地去,不要被我们姐弟所耽误。”司马颖瞬时怔住,这孩子的话听着很是耳熟,竟与叔父赵王说的一般无二。
阿邺虽然动手不对,可贾修伤的并不重,太医已经报了其实只是些皮肉伤,早就醒过来了,只是皇后一直不肯宣布。看来皇后是要借此事除掉阿琇姐弟这眼中钉,并且顺便敲打敲打赵王,让这个老王爷乖乖的听话。这些事其实赵王早已经给司马颖分析的很清楚。但司马颖一想到阿琇姐弟恐怕就要为此丧命,他还是一股气堵在心里,就硬闯进宫来。
然而他断断想不到阿琇十余岁的年纪却是这样的胸襟眼界,他心中微敢酸楚,却也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地位身份,实在是说不上什么话。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恨道,“阿琇,有十六叔在,定要护了你们姐弟周全。”
18。实维在首
阿琇在皇后宫前跪了整整一夜,皇后的宫门却再也没开过。
清晨的风很冷,水碧已经迷迷瞪瞪的跪在地上睡了过去。阿琇却很清醒,瑟瑟冷风中,她轻轻的了个寒战。她心里很明白,皇后不会因为她这一夜的跪求,放过阿邺。她甚至很清楚,皇后也许会想连她一起杀掉。
可她却不能不跪在这儿,自己和祖母,是阿邺在世界上最后两个亲人了。就算做不到,她也要一试。
司马颖满面疲惫的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去吧阿琇,没用的。”整整一夜的时间,他都在陛下的明阳殿外等候,殿内歌舞彻夜,可门却始终没有开过。
阿琇望着他,坚定地摇摇头,“不,阿琇不走。”
司马颖面上露出哀戚之色,心知劝也无用,长叹一声,转身走开。
阿琇跪到午时,董猛却来了,面色虽然不佳,却给她抛下了一盒饭食。阿琇回身对水碧说,“你回宫去吧,等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
“奴婢不走,奴婢也要替小王爷跪求。”水碧年龄本来就小,再加上熬了一天一夜,其实早已疲惫至极,一张小脸瘦得脱了形。阿琇心中默叹。水碧对阿邺一直心中有情,她早就瞧出来了,却想不到用情至此。她心知无计可施,只得哄她道,“皇后定会放了阿邺出来的,你且先回去给他做点吃的,以免他饿了好几日找不到东西吃。”
水碧擦了擦眼泪,惊喜道,“公主你莫不是在哄我吧。”
阿琇笑着摇了摇头。水碧到底年纪小心思也单纯,欢天喜地的便回去了。
阿琇依旧跪在原处,连饭食都未打开看一眼,到了入夜董猛再来送饭时,却赞许的瞧了阿琇一眼,只是冷道,“公主还是趁热吃点东西, 回头再去看小王爷最后一面就是了。”
阿琇闻言如晴天霹雳,她抱住董猛的双足,哀泣道,“小王爷年少无知,但到底是天潢贵胄,皇后娘娘竟不能饶他一命么?”
董猛瞧着她可怜,说道,“小王爷的事是无法可赦了,你还是服侍你家公主养好身子,日后来日方长……”
“董黄门赠饭之恩,阿琇永生不忘。”阿琇双目含泪朝他重重的叩首。
董猛瞧着她也觉得心酸,有些尴尬的后退几步,声音小的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咳,其实也不是老奴要送来的……”
阿琇的眉峰微微耸动,却是跪着哀哀祈求,“我明白阿邺犯得过错太大,我不求皇后娘娘能宽恕他。半年前是黄门接我们姐弟入宫的,我们都把黄门看做恩人。只求今日黄门看在我们姐弟俩没有倚靠的份上,给阿琇一个机会,让我能够跪在皇后娘娘膝下尽一尽心意。”
董猛望着跪地不起的阿琇,心下也实在可怜她,长叹道,“唉,那老奴就去试试看吧。”
“是谁让你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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