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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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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消解心疾?”
“臣给娘娘研一个方子,不出旬日,便可消除。”
“本宫不愿服药,实在苦得紧,”那女子的声气柔媚入骨,“只要你每日都来替本宫侍疾诊脉……”
“臣……臣不敢……”那男子语声局促,“若是陛下撞见……”
“怕个甚么,”女子的语声中却是满不在乎的,“陛下每日这个时候都上朝,怎会来后宫?”
忽然有人在身旁道:“婕妤娘娘怎么来了。”
刘婕妤慌忙转身过来,却只见木槿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她赶忙回过神色,只笑道:“今日得空,想抱小皇子来看望娘娘。”
木槿有些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瞬,却进殿去通报。刘婕妤极是忐忑地站在殿外,脑海中始终回想着适才听到的那些话,正此时,她忽地看到侧边殿门开了,有个男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她更是心中冷笑连连,却不敢带在面上,仍是毕恭毕敬地抱着小皇子进殿。
刘婕妤入殿直叩头道:“臣妾哪有这样的福气,可得娘娘垂爱,竟以小皇子相托,还请娘娘亲自抚养为上。”
阿琇亲手将她扶起,和颜道:“你我姊妹相称,何必再说这样的话,妹妹抚养与我来抚养有什么分别。我素来身子不好,也无心力去养这孩儿,还望妹妹替我尽心。田贵妃乖张不得圣心,这孩子也不必知道自己生母是谁,你就当你亲生孩儿来抚养便是了。”
刘婕妤闻得此言,喜不自禁,心中自是千情万愿。她性子谨慎,见木槿将孩子送来,原本是存了几分疑惧之心,以为阿琇借机试探,此时听阿琇亲口应承,已是满心欢喜。又下拜连连,目中含泪道:“如此臣妾万死不能报答娘娘大恩。”
阿琇嫣然一笑:“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话便是见外了,那日在田氏宫中,她命人杖责我。阖宫之中无人敢为我说话,只有妹妹仗义执言。此情我记得分明。”
刘婕妤面上一红,眼角微微垂下,低声道:“可惜那时臣妾人微言轻,没有护得娘娘周全。”
“锦上添花之事谁不会做,”阿琇含笑道,“世上是不易做的却是雪中送炭。”
刘婕妤神色恭谨,抱着孩子在榻上侧了侧身道:“娘娘睿智,一语道破世情人心。”
阿琇仔细打量她,只见她身着玉兰色宫装,袖口裙襟都绣着茜色的玉兰,她头上未饰金兰,只在发边簪一支玉兰花,更添几分天然风姿。眉色描得亦淡,一双剪水瞳黑白分明,每一颦顾都明眸善睐,笑容亦是恬静温雅的,唯有眼角缀着一颗胭脂痣,微微描出了几分愁苦的意味。阿琇笑道:“你做汉女打扮倒是不俗,与你姐姐竟是不太相像。”
刘婕妤神色微微一黯:“姐姐是正房嫡出的女儿,臣妾是庶出,母亲是汉人的女子。”
阿琇旋即会意,她与刘聪出身有些许相似,难怪这样深得圣眷。刘婕妤见她沉默不语,以为有什么话说错,有些局促不安道:“娘娘,臣妾出身这样低微,是不是抚养皇子有所不妥。”
阿琇回过神来,微微沉吟道:“没有的事,你不要多心。”
刘婕妤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小皇子,感激道:“臣妾多谢娘娘。”
门外木槿探头探脑地瞧着,刘婕妤想起适才恐被木槿瞧破了偷听之事,慌乱道:“娘娘早些歇息,后日便是娘娘册后之典,臣妾就不多打扰了。”
阿琇起身想让,道:“木槿,替我送送婕妤。”
刘婕妤抱着孩子退到门口,忽然迟疑道:“娘娘可知陛下要大赦天下?”
阿琇淡然问道:“果真?”
刘婕妤又侧头想了想道:“臣妾也只是听姐姐随口提了一句,似是秋斩在即,要开赦一批犯人,但是钦命要犯却不可赦。”
阿琇静默片刻,轻声道:“秋决是哪日?”
刘婕妤迟疑不定地望着阿琇,轻声道:“三日后。”她从殿下抬头望去,只见阿琇面色与身上素色的衣裙一般同色,却再没开口。她仿佛松了口气,见木槿打开了殿门,便赶紧逃也似的出去了。
“娘娘今日身子可爽适了些?”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可需要力道再重些?”
“唔,这样便是了。”那女子的声气却是阿琇的,她轻声柔语,仿若无限惬意。
刘聪在窗外只听了一瞬,便已脸色发青。他身后还跟着大刘氏,此时洋洋得意,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李桓瞧着刘聪神色,恐有闪失,只拼了命给木槿使眼色。可木槿立在廊下,已经吓得傻了,手中金盆砰的一声掉在地上,铮然有声。
“什么人在外面?”阿琇忽然问道。
“是朕。”刘聪冷淡地开口,却是伸手推开了长窗。
窗内春光乍现,缱绻让人浮想联翩。那女子赤裸着如白玉一样莹然的身体,侧身躺在一张卧榻上,她旁边的男子亦只是身着贴身衣物,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哪里还敢抬起头来。他叩头如捣蒜:“臣……臣只是在给娘娘做推……推拿活血……”
“几时有外臣与嫔妃这样不避嫌的道理,”大刘氏只觉心中快意极了,得意道,“就是做推拿,又需要让娘娘穿得这样清凉?”
郑子华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刘聪,只见他额上青筋暴出,已是怒到了极处。此时他心中恐惧愈深,只觉自己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膝行几步,跪在刘聪脚下,只结舌道:“臣……臣……臣冤枉……”
刘聪忽然飞起一脚,将他踢出去几个跟头。郑子华的头撞在桌角上,顿时血流满面。
阿琇忽然起身,竟是赤裸地走到刘聪面前,一身肌肤莹白如玉,仰起头笑道:“陛下在做什么?”
大刘氏又妒又恨,骂道:“真是好没羞耻。”
“你给朕滚出去!”刘聪忽然大喝道。
大刘氏呆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她呜咽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刘聪直视着阿琇,说道:“朕只听你一个解释。”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木槿和李桓俱是担心到了极处,唯恐阿琇一言不合触怒龙颜。
“陛下何必自欺欺人,”阿琇的声音冷若清泉,她忽而懒懒地一捋鬓边碎发,说道:“便是陛下看到的那个样子。”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双眼睛尽成血红之色,他猛地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死死盯着阿琇,沉声喝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她被扼得喘不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浑身都开始抽搐了,可眉间始终淡淡地笑着。
“不要,不要……”木槿忽地冲了过去,想拉开刘聪的手。可刘聪的手如铁一样,哪里撼得动。木槿大声哭道:“陛下,这样会出人命的。”
他似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手霍然松开了。木槿赶忙去扶起阿琇软倒的身体,却见阿琇虽然面色苍白,但幽幽地睁开了眼,却是仍望着他冷笑:“你要是觉得羞耻……就杀了……杀了我和他……”
“你以为朕不敢吗?”刘聪怒极,面色反而平静下来,回头望着李桓道,“太医郑子华,押入……押入……”
他连说了两声,李桓咳嗽了一下,刘聪瞬时会意,这样的宫闱丑事怎能传出去,他气道:“押入地牢,明日处斩立决。采人靳氏……”
他迟疑了一瞬,望了阿琇一眼,见她面上俱是满足神情,他忽然狞笑道:“明日即行上皇后册封之礼,朕要你坐在昭阳殿上。亲眼看着你的兄弟。你的亲人,是怎样一个个都因你被连累。”
夜里靳准来见她时,也只能隔着一重茜纱窗。
李桓仍是为难道:“中军大人,这是陛下的口谕,不许娘娘见人。老奴也没法子让你们父女相见。”
靳准点头,说:“能引我至此,你已费心。”
阿琇在窗内轻笑:“父亲大人也来为我送行?”
李桓吓了一跳,他知阿琇性格乖张,不愿多听惹祸,只对靳准一抱手便离去了。
靳准长叹一口气,淡淡道:“你若真是我的女儿,我就不会让你来这个地方。”
“是与不是有什么分别,”阿琇悠悠道,“世人眼中是如此,便是如此了。”
“至高处,便是至险处,”靳准说道,“你若想坐得安稳,就必须收敛自己的性情脾气。只做完完全全一个陌生的人,才能如意。这句话我从前告诉过你。”
“我有我要守护的东西。”阿琇眸光停留在那茜纱窗上,“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靳准微微叹气:“那就是为了秋决了,娘娘大概是准备好了。”
阿琇顿了片刻,忽然又道:“大人素来明哲保身,为何要来见我?”
靳准平静道,漠然侧首望向远处的山林,“我以为人心归汉,却想不到还是我错了。”
阿琇忽而冷笑,道:“靳大人只轻描淡写一句错了,便可足够?”
“晋室灭亡,是气数已尽。宗亲自相残杀,不过十余载,诸王皆已起兵,又岂是人力所能为?”靳准叹道:“我以为刘氏为佼佼,可以重现太平天下,所以鼎力相助,想不到大错至斯。”
“我父皇虽然愚钝,但朝政到底清明。如今天下之势,又比我父皇在位时又好了什么?”阿琇说道,“大人可曾出城走过?哪里不是哀鸿遍野,何处不是匈奴人屠杀我汉人的厮杀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靳准长叹一声,脸上微微变色,“是我的错。”
阿琇向他郑重行了一礼,道:“如今挽救这个错误还不晚。大人只要有心,便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阿琇为天下苍生拜托大人了。”
靳准默默出神片刻,低声道:“替我再挑选一个人,承接你的位置。”
阿琇默默一瞬,慢慢道:“木槿。”
昭阳殿外,只是一片耀眼的红色。
今日是册立新后的日子,仍是同立四后,阿琇以靳准长女身份入主中宫,尊为上皇后,靳准幼女木槿,立为中后,刘睿二女大小刘氏,并尊左右皇后。
木槿一身盛装,走到上皇后的云凤鸾轿前,轻轻掀开鸾轿前的绯色縠帐,轻声道:“姊姊。”

众人都在诧异间,只见她已扶着轿中女子移步下来,众人只觉眼前霍然一片刺目,那女子竟是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裙,款款从轿中下来。她身着缟素,头上亦是只缀数十支珠钗,俱是皎白如月,远望去莹然霜洁,却没有半分喜色。
在上皇后的鸾轿之旁,并立着大小刘氏,她们同为左右皇后,此时眼中俱是惊讶神情,却不敢流露半分。两人都只能上前一步,上前弯腰行过大礼,然后一左一右陪伴着皇后。
靳准站立在台下,此时只见阿琇忽一回首,盈盈向靳准施了一礼,口中低声道:“父亲。”
木槿见状,赶忙也行了一礼,却不敢称呼。
靳准受宠若惊,忙双手虚托,行礼道:“老臣怎敢受娘娘大礼。”
阿琇垂目道:“父亲受得起。”
靳准一时心中感慨,回想前尘往事,却道:“老臣只愿娘娘平安顺遂,便是心愿。”
木槿目中含泪,亦是伸手扶起了阿琇,劝道:“娘娘,吉时已到,陛下在大殿中等候。”
阿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在她们的伴随下缓步向殿上走去。
大殿之上,端坐着如今的九五之尊,他今日竟有几分期待与兴奋,然而待他遥遥地望着殿下的人时却忽然怔住,只觉眼前一抹白色刺目得紧。
正此时,李桓在旁低声道:“陛下,秋斩可要如期?”
刘聪只觉得双目都被那抹圣洁的白色灼得炽痛不已,咬牙道:“即刻行刑。”
昭阳殿前的玉阶共有九十九级,皆是白玉所制,宽三尺,高三寸:每一阶都被人走过无数次了,已打磨得平滑光润,鞋底踏在上面,竟有滑腻之感。阿琇走得极慢,每一步都仿佛用尽力量。
行到一半,忽然耳边隆隆的却是炮响了一声,三人同时怔住,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接着又是两声炮响,如九天上的雷声,喧嚣震天。而昭阳殿外的丝弦之声依旧,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于此时,只听身侧的小刘氏低声道:“娘娘,这是秋决的行刑炮声。”
木槿有些惶恐地望了她一眼,却小刘氏脸上都残忍的笑意。
阿琇漠然移动莲步,却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坦然前行。
终于走完最后一级玉阶,她轻抬螓首。他伸臂轻轻扶起她,动作缓慢而郑重仿若浑然未觉她身上衣衫颜色的刺目。
帝后二人并肩坐在殿上,接受众臣和嫔妃的朝贺,没有人敢提出质疑,哪怕每个人都觉得这如服孝一样的衣裙出现在新皇后身上是这样的不合时宜。随着朝臣山呼万岁的声音,他竟能捕捉到她在身侧轻声的叹息,他微微侧过头去,她依旧是抿着唇,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朝拜之后,侍女们将她引入后殿。她忽然怔住,眼前一间别致的屋舍,未覆琉璃,只是青砖碧瓦,小桥流水环绕,这屋子何等熟悉。
门外覆着毡席,门上垂着青色的帷幔,侍女们含笑拉起那帷幔,轻笑道:“请新妇入青庐。”
却见她微微扬眉,端然除下鞋袜,赤足踏步而入。
宫中女长御进来行过礼,搀扶着她在帐中坐定,却捧出一盘盘五色同心花果,命人向她身上抛去。
木槿本侍立在身旁,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女长御忙道:“姑娘莫动,这是撒帐。”
木槿急道:“这都是民间陋习,宫中哪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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