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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端给贵妃娘娘的?”桑榆问道。
如今嫣贵妃独宠后宫,她殿中的宫人们自然也是鸡犬升天,桑榆为漪澜殿大宫女,地位颇高。
那婢子便客气地点头称是,桑榆忽而板起脸道,“低头瞧一瞧,你的裙摆上沾了桃花花泥,嫣贵妃素来对花粉过敏,你这般进去,真个是大为不敬!”
那婢子一听连忙道,“奴婢不知,并非有意!”
桑榆遂叹口气道,“赶紧到后院收拾一下,这汤便让旁人替你送去,再晚些就冷了。”
“现下人手紧张,只怕一时找不来人…”
桑榆看了看一旁,“那就有劳雨溪去一下罢。”
雨溪并没多想,接了玉盘,方走几步,就打后头来了名小宫女,“让奴婢去罢,不劳雨溪姑姑了。”
无奈下,玉盘转手,桑榆急忙催促那小婢,“快些进去罢。”
……
皇上当众宣布了长乐王与宁家结亲一事,自是博得满堂祝贺。
贤妃瞧在眼里,遂同一旁的琪妃交耳,“长乐王好福气,娶来的王妃皆是顶尖儿的女子。陛下先前还担忧他年过三十仍无妻室子嗣,如今可好,不娶便罢,一娶就是二女连珠,真真是好福气。”
琪妃笑着点点头,再看长乐王倒是波澜不惊,少言寡语,分明看不出一丝高兴,但所作所为又并无破绽,心下称赞,在芸芸皇亲之中,他算得出类拔萃,是个人物。
“臣弟谢皇兄美意,更要谢谢贵妃娘娘全力促成。”长乐王端起酒樽上前,凝着苏嫣,微微一扬手,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黑眸,瞧不出任何情绪。
苏嫣只得接下,笑答,“不必客气,你与宁家小姐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佳偶。”
长乐王弯起唇角,那一霎的目光沉沉,好似无月无星的暗夜,教她周身一寒,遂掩袖一饮而尽。
长乐王亦是扬头饮尽,遂倒过酒樽上下一摇,一滴不剩,此乃军中作风,此刻由他做来,便有豪气干云之态。
宁文远默默地饮酒,刻意收敛所有锋芒,毕竟是君臣共宴,他不想留下任何话柄。
宁双双忽而款款福身,柔婉清静,“臣女入宫以来得贵妃娘娘照顾,心中亲近,而家中无长姊,遂恳请娘娘替臣女主持婚事…”
“朕看如此甚好。”段昭凌此刻心情大好,苏嫣却摇头正欲推却,段昭凌握住她的手,不容她回答,“只是辛苦嫣儿你了。”
苏嫣不自然地陪着笑,“段郎哪里的话,这样客气。”
婢子端上汤羹,苏嫣见桑榆的人影在殿外一闪,遂顿了顿,不可察觉地捻起瓷盖,食指微微一动,那玉扳指在碗边轻敲了几下。
“碧梧殿的小厨房真是手艺精湛,这桂蓉藕丝汤香气清甜,”苏嫣执调羹舀了,还没送进嘴边,忽然想起甚么,对段昭凌道,“安乐最喜欢喝这个。”
言罢便招手将安乐抱来,安乐闻得香味,便说要吃。
苏嫣极是耐心,吹了吹,才送到她嘴里,段昭凌在一旁瞧着,见她如此喜爱孩子,心里越发觉得怜惜,便道,“既是生母,也不过如此了,便让安乐在漪澜宫多陪陪你罢。”
那林清清在下座,闻言脸色更是难看,自进殿以来,自己连同女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却被苏嫣占尽了先机,忍着不敢发作,可皇上又说出这番话来,不异于雪上加霜,摧毁她最后一丝希望。
“陛下,臣妾念女心切,还请教安乐回到臣妾身边!”
苏嫣一口一口地喂饭,恍若未闻,安乐吃了大半,她便自己也略尝了一口。
段昭凌并没应允,教她起身,林清清却进一步请求,“陛下!”
话音刚落,就见安乐一弓腰,嘴里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来!而后血液不停涌出,安乐已然昏厥。
“啊!”苏嫣捂住脸,尖利地一呼,手中汤勺落地,摔地粉碎,一时殿内骤然安静。
只余她颤抖的声音,回响不绝…
但反应过来,众人皆以惊惧难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安乐公主竟是在堂堂宫宴上,如此明目张胆地被人下毒!
“速传太医!”段昭凌脸色铁青,震怒。
林清清失控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安乐,眼见血渍沿着嘴角流下,更是不住地晃着她,“一定会没事的…安乐你不能出事啊…”
她双目赤红,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一般,直到太医强行将安乐带走,她才回过神来,冲进内殿,抱住段昭凌的胳膊,哭道,“陛下!快救救安乐!究竟是谁如此狠心…竟是…”
她泣不成声,言语不能,段昭凌此刻已经恼怒之极,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投毒谋害皇脉,堂而皇之,简直是罔顾天子威严!
他重重咳了几下,苏嫣仍是呆呆坐在角落,显然是受惊过度,他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无事…太医说毒性不重,并没损伤内腹,让你受惊了。”
苏嫣喃喃自语,“那碗羹汤本是端给臣妾的…那便是有人,想害臣妾啊…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皇上就再也见不到臣妾了!”
伏在段昭凌怀里,苏嫣似是极力忍着,不停地抽动着身子,段昭凌厉色道,“朕定会查出真凶,严惩不怠!”
林清清瘫坐在椅子上,这厢安乐生死未卜,可皇上却在陪着苏嫣…
分明受伤最深的是自己啊!她多想冲过去,质问他心里究竟还有没有这个女儿!可她不能,所以只能无助地旁观。
那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亲子丧失的痛苦,要比锥心剜骨,更痛上百倍!
望着苏嫣的背影,她突然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当初害她落胎时,她定也是如此…
难道这便是对她的惩罚么?
她将脸庞深深埋在手中,心里不停祈祷,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便都报在她一人身上罢!安乐是无辜的…
不,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悲伤,而是要查出凶手,替安乐报仇。
内室忙于救治,安乐暂无性命之虞,所有参宴者,不论妃嫔宫婢,皆被禁足,都留在原处。
“将所有碰过此汤的宫人都给朕找来!”
王忠明暗自掬了把冷汗。
不一会,地上便押跪了一排人。
林清清猛然一窒,为何在他们当中会看到雨溪?
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切,更如晴天霹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打入修罗地狱!
搜查的结果,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那包毒药,竟是从雨溪身上搜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等到了大家最爱的虐戏码…
其实,大家都懂得,千万别怪女主心狠啊~~~
第94章死地
“陛下;这绝无可能;不可能是雨溪,”林清清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又跌坐回软椅中去。
各色眼光从四面八方直射向她;似一张网越收越紧,她想要分辨、想要解释,但胸前沉闷;字不成句。
“小姐;救救奴婢…”雨溪还没喊完,王忠明已经接了指示,将她嘴巴堵上;拖了下去,“姑娘你还是到慎刑司在仔细说罢。”
段昭凌阴沉的声音响起,“都退下。”
那声音如暴风雨前压城的黑云,闻之胆寒,听之怒极,林清清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深陷泥足不能自拔。
碧梧殿内室,三人独对,林清清鬓发微乱,跪在地上。
“陛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臣妾是冤枉的。”林清清紧咬住嘴唇。
段昭凌望着她低垂的身子,这么多年一直温婉顺从的女子,竟会做出此等阴毒之事,比之那些争宠的女人,更教他痛心十倍。
更何况,她还顶着一张如斯肖似皇后的脸。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朕倒要看是谁能如此冤枉了你去!错到临头竟然还不知悔改,朕这么多年真是错看了人,枉费了你这张好皮相…”段昭凌走过去,扳起她的脸,失望、愤怒交织,林清清不敢与他对视,他们从一开始,便是不对等的。
皇上宠爱的始终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这张脸罢了…
忽而背后一声低呼,苏嫣伏在榻上,猩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下,她眉眼哀怨,轻声道,“林姐姐,你我十几年姐妹情谊,我不知做错了甚么,惹得你如此恨我,必要除之而后快,”段昭凌连忙传太医,却被苏嫣拦住,“今日不论是谁要害我,我都不会这样难过,但为何偏偏是你…是我信赖如亲人一般的好姐姐!”
林清清突然笑出声来,上前扯住她的裙摆,“苏嫣你血口喷人,心如蛇蝎,陛下还不是被你迷惑了!”
段昭凌一把将她推开,清脆地巴掌落在她右颊之上,震地她钗环散落,“你住口,朕不想再听你狡辩。”
“虎毒尚不食子,安乐还躺在里面昏迷不醒,你怎么还有心思狡辩…进宫时你曾说陛下待你好,是因为你和已故的皇后娘娘十分肖似,但皇后娘娘怎会有你这样狠毒!”
这一席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皇后这两个字精准地刺进段昭凌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其实,若林清清肯认错,他是存了几分饶了她的念想。但此刻,联想到林清清的所作所为,便觉得她那张脸教他厌恶地无法忍受,一眼也不想再看。
“皇后娘娘…呵呵…”林清清的侧脸隐在阴影里,她目光呆滞。
方才皇上那一巴掌,已将她所有念想都尽数打碎,这一下,她就知道,往昔的情分不过是薄如纸、淡如烟,根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在这个男人心中,仍逃不过一个替代品的宿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无话可说…”她再一次开口,“我欠你的,都还清了,但安乐,她还只是个孩子!”
段昭凌冷冷道,“你还知道安乐是个孩子,她的生母显些要了她的命!”
“陛下,当您在臣妾宫里歇息时,梦中却时时唤着嫣儿的名字,这又是为何?”林清清抬眸紧紧盯着他。
段昭凌脸色骤变,就连苏嫣闻言也是一愣,蓦地望向他。
再一转念,心中便已清明了大半。
彼嫣儿非此嫣儿。
段昭凌背过身去,似是逃避一般,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样子,只因为在心中,那些深深的过往和如今的宠爱,反反复复纠葛在一起。
他始终不能面对,那桩令他后悔愧疚一生的错误。
“禁足瑶莲殿,安乐交由贵妃照顾,”他声音里却多了一丝沙哑,“这已是朕给你最大的宽怀,不会再有第二次。”
林清清依然不休,“陛下,何止是您看错了人,臣妾又何尝不是…”
“下去,再多说一句,朕难保不会改变主意。”
林清清走了,苏嫣却在袖中攥紧了双手。
她没想到,这样重的罪名不过是象征性地惩罚一下!
当年对自己如此心硬,如今反倒对本就是替代品的林清清百般包容…段昭凌,你究竟是薄幸还是长情!
人都死了,故作深情又是给谁看?
苏嫣始终上座不动,眼见皇上又将淑妃传来训斥一番,宫宴由她一手负责,少不得干系,罚俸三月,暂削去手中一切权力,闭门思过。
“嫣儿,朕扶你回去休息。”
苏嫣不为所动,从他手中抽出手,冷笑道,“臣妾受冤痛失爱子,可如今菡婕妤触犯宫规,您却这样宽宏,在陛下眼中,臣妾的命就如此轻薄,不如方才毒死了干净!”
“从前是朕对不起你,在朕心里她们不能和你相比,朕只是想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苏嫣徐徐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段昭凌不解,但能认出此物乃安乐从前的配饰,“这是半年前,宫宴上菡婕妤让安乐送给本宫的事物,陛下您自己定夺罢。”
说完苏嫣晃悠悠起身坐了凤辇回宫。
内室胡太医诊治完毕,遂被皇上叫住,“替朕解一下此物。”
片刻之后,胡太医的一席话,如平地惊雷炸起。
“回陛下,此香囊内里装的,是红麝香粉。”
麝香…
“朕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竟是心如蛇蝎!”段昭凌猛地从靠榻上站起,狠狠将香囊扔进炭盆中去。
最后一丝情分也终是消耗殆尽。
“王忠明,传朕旨意,废去菡婕妤封号位分,即刻打入冷宫!”
若禁足也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但自古以来,凡入了冷宫的妃嫔,非死不能出!
……
“娘娘,雨溪姑娘在慎刑司中咬舌自尽,最终也没招认。林清清在冷宫茶饭不进,说要见您一面。”
“本宫没空见她!愿意求死本宫也不会拦着。”苏嫣满眼冷漠,在她心里,当初待她如姐妹一般的林清清,早在踏入华清殿选秀的那一刻,便死去了。
桑榆压低了声音,“她说有娘娘您想听的。”
苏嫣深深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小姐,司制房掌事姑姑送了宁姑娘大婚的凤绣嫁衣来,请您过目。”
鲜艳的嫁衣铺开宛如血莲,开满整个绣榻。
宁双双面柔若水,青葱玉指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