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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州-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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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望了。
她照旧红着张脸,迎上前将信转交给我。
“我以后不会再帮你传信了。”我看着她,没伸手去接。
她大惊:“为什么!”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解释,正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拽了回去,力气不小。
“为什么不帮我传信,你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他!”她突然怒了,妍丽的五官扭曲得有点狰狞,我的手臂被捏得生疼,便温怒地挣脱。我的目光明明确确地告诉了她:就凭你!
“让你转交封信怎么了!要不是看在你是江英骐姐姐——”她鄙夷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别给你脸不要脸!”
我的火气上来了,一把扯开她的手,大声质责:“有本事自己去表白啊!胆小鬼!”她愣了一下,眼泪瞬间滑了下来。是啊,不可能的,骐的拒绝方式很直接很残忍,我也不忍心告诉她,那些信骐一封都没看过,甚至没碰过,这样的女孩子是配不上他的。
“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是不是!是不是!你说啊……”她突然冲上前扯住我的衣服,我踉跄着后退,心里不停逃避着……
快反驳她啊!就像刚才一样毫不躲避地还击!骐是我亲弟弟,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可是为什么我说不出口……
这时匆匆赶来两个身影,帮忙拉开了那个女生,我一看扶着我的女孩竟就是在画材店里遇到的那个。
另一个女孩不再搭理蹲地上哭的女生,走过来和我们一起离开:“她也是学音乐的,我好几次看到她站在江英骐学长的琴房外偷窥……”
我惊讶:“你们是初中部的音乐生吗?”
“秦衣是的,学姐忘了我吗,我们在画室还见过面的。”这女孩容色殊丽,纤长的睫羽下暗殇淡淡,看着她,我脑中忽然闪过一种特别的花——曼珠沙华,如她裙摆,血红地摇曳在夕阳下。
她叫“流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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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的课程已经正式开始了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临摹几何体,我画得不快,觉得画面中需要注意的细节太多了。对于素描老师的点评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自己学得挺快,忧的是和老手的差距。
“以前学过吗?”是花诰学长!
我没敢抬头看他,摇了摇头,手中的辉柏嘉可塑橡皮被紧张地捏成了奇怪的形状,总觉得不可以与他有过多交集。
花诰学长只是偶尔来看看,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流殇特别照顾,指导她的时间多一些;流殇也没特别的在意,有时还对他翻个白眼什么的表示不满。但也没多少人担心,因为他们是亲兄妹,就像,我和骐。
说起来,我前面的那个女生倒是很担心一件事,就是花诰学长和孤雅学姐之间的事,据说是同父异母,但他们并没有把对方当作亲人看待,反正关系有点暧昧,流言不断。
她又回头了,目光在偷偷打量正在画画的孤雅学姐,我看了她一眼:“爱人,专心画画。”我“爱人”很多不要在意。
她还努嘴,不加紧赶上进度还努嘴,我们的差距可越来越远啦。
“你就别看了,她可是风里州的女神大人。”
“江岚!”她气呼呼地低声埋怨,然后又自愧不如地转回去了。
孤雅学姐的画就挂在花诰学长旁边,一幅正脸女青年素描,五官精细,像她一样美得无可挑剔,一颦一笑风雅绝人,那便是女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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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院子里花木繁盛,右边一排菊花今早被女主人带去花店了,阳光洒调得很淡,却很醇,浅浅地斟在每一个花盏里。
桂花飘香,中秋就快到了。许骁辰在院里简单地插花包装,每当他经过我身边都会带过一阵怡人的桂花香;姜尚文在院中的木桌子上练书法,他的墨水会被染上桂花香吗?
我坐在屋檐下纳凉,边上一盆清水,浮着些许泡沫,洗衣服剩下的,倒掉可惜了。我惬意地往小椅子上靠去,抬头突然看到天花板上波光粼粼的,好漂亮!
突然想起《夏目友人帐》中的一个场景:夏目去田沼家神社做客,坐在屋内,夏目看到天花板上波光粼粼,这是反射了院子里池水的光线形成的,折射的光影里有黑影游曳,是鱼。田沼说庭院里根本没有池塘,但是夏目却看见了,虽然什么都没说,而田沼却是一愣,妖怪那个世界里的东西,他是看不见的。
生活中的细节不可忽视,任何奇妙的发现都值得欣喜,值得庆幸的是我有分享这份愉悦心情的人,于是——
“川之光!川之光哇!破小孩快来看……”我踩着人字拖“噔噔蹬”地上楼拉骐下来,指给他看天花板上的奇观,惹得姜尚文和许骁辰侧目。
洗衣盆的水反射阳光,投射在天花板上,就像在海底看到海面上投射下来的阳光一样,微波荡漾的,是我每次冥想时都努力想看到的样子,我的心都开花了,好想唱点什么。
“我改编一段话。”骐踱步到我的身后,看着我,明显也想说点什么,“谁愿陪你闲庭信步,看尽花开花落;谁愿陪你侧耳倾听,听尽世间冷暖。”
我刚想赞他一句,楼上忽然有人大吼一声“我——愿——意——”,我抬头一看,婪正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咧开一口大白牙。
“怎么,你还不答应呀?”婪佯怒道,我当然扭头懒得理她,但还是忍不住抓着骐的袖角偷笑,她说愿意陪我,好珍贵的承诺。
骐低头看向我:“姐姐,你又帮我洗衣服了。”小男孩很难为情。
我一抬头,直接碰上他目光,虽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但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的五官,飘旋着冰雪的浅色瞳孔、高挺的鼻梁、樱花瓣似的菱形嘴唇,世间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次回首,只有他是我心中的且行且歌的樱花少年。
看他那么内疚的样子我也不忍心,我眨眨眼移开被吸引住的目光,勾唇笑笑说着这有什么呀,很自然地掩饰过去了。
破小孩,你不知道我洗你衣服时有多幸福,我喜欢把你的白衬衫晒在我的旁边。这种感情不太正常,我不敢跟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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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明明置身于明媚的阳光下,内心却无比寒冷。许骁辰收回目光,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七

姑妈那边来了电话,说是中秋那天要接骐去首都参加一个大型的音乐会——他的钢琴演奏,这将是一个展露手脚的好机会。
“这种日子如果不能陪着姐姐,我的存在便没了意义。”骐很认真地看着我,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挂断了姑妈的电话。
他会这么说是我的错,他性格的冷血无情是我的错,他人生观的扭曲也是我的错。我害怕一个人他是知道的,并不是说我一个人会怎么怎么样,相反的,我很平静,只是内心会化成一潭危机四伏的死水,仅此而已。
“听我的话,去吧。”我不想毁了他的人生,他是颗金子,是该发光,就像姑妈常说的那样,他是天才,是人上人,不该和我们这些砂石一起沉没。
“我们会在电视机前看你的。”婪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
首都歌剧院的音乐会,不是我们可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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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那天放假,我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上午,放空了一整颗心,看着晾衣架上他和我的白衬衫在微风中轻碰,请像这样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好吗,我的破小孩……
“走,吃饭去!”婪大力地把我从躺椅上拉起来,“别想那臭小鬼了,我们晚上不是可以从电视上看到他吗!”
“破小孩会不会想吃月饼,我们去买点吧!”
“你管他,我肚子还饿着呢!”婪不满地想咬我,“晚上搏击社有聚会,你跟着我。”
“可以吗?我不是搏击社的……”
“反正他们中秋也都不回家,大家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关系。”
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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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我们和姜城大哥一起去学校的体育馆,他提着很多东西,力气大得很,大大的影子覆盖住了我和婪的影子,走在他身边有一种安全感。
一进馆内我就看到脱里了,他那一头雄鹰羽翼般的乌黑长发可飘逸了。脱里正跟一个男生打闹,一看到我们就很自觉地蹦过来接东西,并偷笑着和婪说:“东西凯已经搞到手了……”婪听着阴险地笑了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太安全的事会发生。
搏击社大概来了十几个人,大家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姜城大哥掂掂手里的兔子玩偶抛给一个高大俊朗的学长,那学长潇洒接住,一丝笑意若有若无地挂在异常立体的五官上,看模样像是天山脚下维吾尔族人,可是进门时我看见他双手合十打招呼,这是西藏的礼仪。
“击鼓传花都玩过吧,等一下我一敲地板就开始啊,那森从你这儿往右传。”姜城大哥半蹲在圈外,背对着我们,敲击声一响,那个叫做“那森”的学长就把玩偶丢给了旁边的人,他笑得很沉默,却令人无法忽视。
不知“花落谁家”,我紧张了个半死。第一个倒霉蛋出现了,是一个清奇磊落的男孩,长得白白净净,只是肩头单薄了些,让我想起了骐。
姜城大哥幸灾乐祸地转过身来:“哦,是白粤啊!来来来,表演个节目,站中间来。”
“那我就唱首和月亮有关的歌吧。”白粤很淡定地唱起《残酷月光》,声音居然那么落寞。
“白月?”我低声询问婪,这名字简直就是为月而生。
“是粤语的粤,他是香港人,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他是初中部的,初三。”
“……如果不够悲伤∕就无法飞翔∕可没有梦想∕何必远方……”白粤的目光很冷淡,即使微笑也无法掩饰,他像是在说,“何必回家”。
接下来白粤出列敲地板,几轮下来,兔子玩偶落到了一个单名叫凯的男生手里,他抓着兔子耳朵一甩,瞬间暴露了他残忍的本性。
“跳舞!凯,来一个!”脱里很起劲地幸灾乐祸着,自从凯被婪纳入旗下后他们便也熟识了,实力旗鼓相当的人不是敌人就是朋友。
凯勾勾唇角走上前,笑得很邪气,他的眼睛有天然眼线,本来就很媚,这样一弯就更邪魅了。
“我们苗族在中秋有‘跳月’的习俗,那我就来一段。”凯卷起裤角,原地轻盈地旋了个身,赤脚以足顿地为节,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哼唱起异族小调。
凯的舞姿时而柔和潇洒,时而粗犷豪放,我们忍不住鼓掌喝彩,气氛一下子热烈欢腾起来。他就像这支舞,柔美而刚劲,我不止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神投向婪,苗族的“跳月”也是对爱情的一种表达。
停舞时,凯深深鞠了个躬:“其实应该在月光下跳,条件有限。”
“我们蒙古族人会在中秋这天‘追月’,但是今天无法表演,条件有限。”脱里开着玩笑,但他不会掩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思乡之情。
婪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问:“怎么个追法?”
脱里眼底一亮,十分高兴地讲解:“我们会在这天跨上骏马,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奔驰在草原上。我们朝西放马奔驰,月亮由东方升起,坠落西方,我们蒙古骑手是很执着的,不到月亮西下,‘追月’不止。”
“挺好玩的嘛,想回家了是吧脱里!”婪痞痞地朝他一笑,我看见他愣了片刻、然后摇头,可婪已经看向另一边,“那森,你们藏族在中秋有什么习俗?”
那森学长意外的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当日夜晚,我们沿着河流,跟着倒映水中的明月,把周围河塘中的月影措便,然后回家团圆吃月饼,没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这才是男人啊。
接下来就有很多人发言了,好多少数民族的,搏击社实际上是少数民族社吧,我看姜城大哥也越来越不像汉族人。
“继续继续!”婪瞪着那只兔子玩偶大嚷,她没什么耐心。
我差一点也想抓着兔子耳朵把它甩出去,当玩偶落到我手中时我突然理解了凯的行为。
“三弟来首歌,《水调歌头》会唱吧!”姜城大哥话音刚落大家便开始起哄,我紧张地站在圈中央,要快点唱才行,我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可是我张不了口,这种情况似曾相识,我记忆有点混乱了。
婪两步跑了上来勾住我的肩:“大家一起唱啊,别欺负五音不全的人。”
“我的爱人,我该拿什么勒死你?”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婪低声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一瞬间愣住了,她却自顾自唱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忙跟上节奏,婪今天很不一样,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
游戏结束,姜城大哥拿出一袋月饼和桂花酒分给大家,有人竟还带了柿子,婪好像没见过柿子似的玩来玩去,咦,她好像真的没见过!
“岚,把这个递给社长。”婪给我一个月饼就走开了,后来姜城大哥一脸警告地抓住我:“没想到你也会坑我啊,季岚小弟!”他手中捏着个月饼伸过来给我看,里面居然是方便面夹心的,还有一整块没融开的调料油,口味应该很不一般吧。
“噢,婪!”我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发现她正毫无形象地仰天狂笑,凯和脱里貌似也笑得有点脱线,就知道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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