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趺窗煅健
第二天,我迎来了人生中的初潮。
“小楼怎么会那么大反应,我记得我第一次不声不响就来了,”厨房里,四姑姑一边把洗洁精挤在洗碗布上一边说,“要不是上体育课时后面的男生告诉我,我自己都不知道。”
“明彧说她是情绪抑郁、心事太多导致的。”妈妈把剩下的菜放进冰箱里,扭头说。
“心事太多?”四姑姑夸张的叫起来,那语气真讨厌,接着她敲敲门框,冲着客厅里看电视的我喊,“小楼,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让四姑姑乐乐!”
“关你屁事。”我头也不回的说。
“果然是情绪抑郁啊。”四姑姑吐吐舌头,笑眯眯的继续洗碗去了,她肯定在嘲笑我,不过我一点也不在乎,“不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相互的。她的声音低下去,像是窃窃
私语,但我仍然从中捕捉到了“明彧”两个字。
我抱着一个兔子抱枕缩在沙发里,伤心的想:这下可怎么办呀。
四姑姑忽然性情大变,她不再缠着妈妈了,转而像个势利眼一样没皮没脸的讨好我,要我带她去明彧家玩,我第一次带她穿过那扇绿色的门时,明彧正坐在树荫下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大黑牛脖子上的毛,大黑牛懒洋洋的卧在地上,伸长了脖子,很享受。院子里的阳光明晃晃的,小太阳花都开好了。
我知道四姑姑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她就说:“采菱渡头风急,策杖林西日斜,杏树坛边渔父,桃花源里人家,萋萋春草秋绿,落落长松夏寒,牛羊自归村巷,童稚不识衣冠。我一直觉得王维的诗不过尔尔,今天看来,真是一针见血啊。”
那个瞬间我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四姑姑念的诗多好啊,虽然我听不懂,可明彧显然听懂了,他的手仍然抚摸着大黑牛的脖子,他的笑容像天上的月光一样明亮,他们交谈的那样畅快,可是我呢,我连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都背的磕磕绊绊的。
“你是小楼的四姑姑吧,我听阿姨提起过你。”他微微侧着头,用耳朵倾听,他的睫毛那么长,在风里颤巍巍的,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是啊,我叫阿漩。”四姑姑说,她一向清洌的声音骤然温柔起来,像大海里缠绵悱恻的水草。
我觉得我失恋了。
我的暑假比四姑姑的短的多,很快我就开学了,我变得比以前更加心事重重,情绪更加抑郁,因为我失恋了,我为老不尊的四姑姑毫不留情的夺走了我珍爱的宝贝,更可悲的是,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我的宝贝,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连月经都比人家来的晚。
可她是学中文的,她难道不知道十三四岁正是古文里的豆蔻年华么,难道豆蔻年华不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么,不然为什么“豆蔻年华”和“情窦初开”都有一个“dou”?我才不管这两个“dou”是不是同一个,总之我讨厌她,我跟妈妈说我要住在学校里,如果四姑姑不走,我就再也不回家了。妈妈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傻孩子,学校不是给你们这些走读生也安排了宿舍么,你住在学校也好,好好抓一抓你的功课。”
我真是伤心极了。
我开始在课堂上心安理得的呼呼大睡,反正也没有人喜欢我,我努力给谁看呢。直到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都走光的时候,我仍然半睡半醒的趴在课桌上,固执的做我旖旎绚烂的梦,梦里的明彧穿着一件衣袂翻飞的白袍,悠哉的骑在大黑牛身上,横笛而吹,蓍草和太阳花的花瓣落了满身。
“喂,醒醒,这位同学?”有人推我,我迷迷糊糊的呻吟一声,不耐烦的咂了咂嘴,“别吵。”
“你是走读生吧,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家再睡吧。”那个声音继续不依不饶的在耳边回荡着。
我气冲冲的抬起头,“关你什么事!”
继而我愣住了,眼前的这个人估计有三十来岁,个子很高,眼睛很长,正带着些促狭的笑意站在我的课桌前面居高临下的看我,我下意识的揉揉眼睛,“你是谁?”
他撇了撇嘴,露出钻石般洁白细碎的牙齿,“我是你们班新换的语文老师啊,我都上了两节课了,你不会还不认识我吧?”
我讷讷的抓了抓头发,无言以对。
“没事,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叫齐楚,齐天大圣的齐,楚留香的楚,齐楚燕韩赵魏秦的齐楚,你是……”他翻翻手里的学生名单,“孙小楼是吧,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爸妈去我姥姥家了,回家也没人陪我,还不如不回。”我眼睛一眨不眨的扯着瞎话,装成一个缺乏父母关爱的问题孩子。
“那就先住宿舍啊,跟同学挤一挤。”他说。
“不要,你不要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我继续趴回课桌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像一只埋首在沙子里的鸵鸟。
“真严重啊。”他扬了扬手里的教案,“果然你们班主任说的是对的,孙小楼是个怪胎。”
“我就是怪,怎样?”我腾的一下站起来,我知道我的脸肯定在瞬间胀的通红,我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些句子来反击,可是我的词汇量少的可怜,我不像四姑姑,她读过那么多书。而且,我确实是个怪胎啊,爸妈不喜欢我,同学不爱跟我玩,小时候玩踢毽子总也没人愿意跟我一组,因为我死活都学不会踢毽子,为什么我学不会踢毽子呢,班里每个女生都会的啊。现在好了,连明彧都被四姑姑抢去了,我唯一的明彧。
我的眉毛皱了两皱,然后我默不作声的咧开嘴,哭了。
“喂!”他吓了一跳——是真的吓了一跳,因为他小跳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跟自来水似的,说哭就哭。”
我从无声无息的流眼泪,变成了嚎啕大哭。
“你别哭了,小声点,”他恨不得捂我的嘴,“喂,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求求你别哭了,待会上晚自习的同学就回来了,小姑奶奶……”
“我要吃糖醋排骨!”我抽抽噎噎的说。
“好。”他不假思索。
“还要吃冰激凌。”
“没问题。”
我一边默默流着眼泪,一边吭哧吭哧的就着米饭干掉了一整盘糖醋排骨,然后我悠然打了个饱嗝,看着饭店外面渐次亮起来的路灯,“我吃饱了。”
“终于吃饱了。”齐楚装腔作势的擦了擦额头上根本就看不见的汗水,“吃饱了心情应该好点了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闷闷的低着头,然后抬起来,“你带我回你家吧。”
“开、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总是这样,可以把一个很夸张的动作或表情做的像是水到渠成,“虽然在下比你虚长个十几岁,好歹也是授受不亲啊,就算我不担心自己晚节不保,姑娘您也得顾惜您的清誉吧。”
“没关系,反正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的话,我就会搞得人尽皆知,直到你名誉扫地,你们做老师的不都是最在乎名声的么?”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要是你不带我回家,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刚刚失恋,反正我是死是活也不关你的事。”
他的嘴角明显的抽搐了几下,默默吐出一句:“真狠哪。”
我站在齐楚家的阳台上,看着满天繁星,心情很是忧愁。这个时候明彧在干什么呢,是已经睡下了,还是仍旧坐在书房里,轻嗅满室书香?
齐楚悄悄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呐,冰激凌。”
“谢谢。”我忽然又悲从中来,扁了扁嘴角。
“吁——。”他把左手食指抵在右手掌心,“您可别再哭了,您都哭一晚上了,好歹歇会再哭。”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咬着另一个冰激凌,“你愿意的话就跟我说说,大家都说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受一点,说不定是真的。”
我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倾诉是一种能力,太久不用的话,是会退化的。
那天晚上我睡在齐楚的卧室里,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睡的很沉,没有发觉后半夜的时候我在他身边站了好久,我借着窗外的星光看他微微皱起的眉毛和他露在毯子外面的锁骨,恍恍惚惚的,他的脸渐渐变成了明彧的。
第二天我回到家,妈妈兴高采烈的挥着手里的一把蒜苔,“小楼,住校生活怎么样,同学都好相处么?”
我真是想不惆怅都不行啊。
四姑姑终于快开学了,她暑假的最后一天是明彧的生日,她一大早就把我拉起来,要我陪她去买生日蛋糕。
“明彧不爱吃甜食的,怎么你都不知道的么?”我不耐烦的挣开她的手,幸灾乐祸的看她脸上的表情。
“每个人过生日都应该吃蛋糕的呀。”顿了片刻,她这样说,然后不由分说的把我拽起来。
我们跑遍了整个陈家庄,找了一家最好的蛋糕店,四姑姑在里面热火朝天的奋斗了一个上午,终于在师傅的指导下做成了一个看上去还算美味的蛋糕,是心型的,黑色的巧克力上面摆着奇异果和草莓切成的薄片,还写着“明彧,我爱你”。
这五个字几乎惹恼了我,我愤怒的说:“生日蛋糕不是应该写‘生日快乐’么?”
“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她兴冲冲的摆弄着蛋糕盒子上的蝴蝶结,“我这是要跟他表白呀。”
“他根本就看不见上面写什么字。”我恶狠狠的咬着牙。
“那我就念给他听咯。”她轻松的摆摆手,“爱情是要自己争取的,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绝对不能放过,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我闷闷不乐的跟在四姑姑后面,她却毫不理会我可怜兮兮的落魄,只兴致勃勃的抱着她的巧克力蛋糕,穿过那扇绿色的门,穿过蓍草古怪的清香,穿过小太阳花灿烂的花瓣,去向她的意中人表白。
明彧家的门开着,门上挂着我和他一起用塑料珠子串成的门帘,从正门往右数的第二扇窗户里是他的按摩室,一阵风吹来,门上的珠帘哗啦啦的摇曳着,那声音比风吹树叶的声音沉一点,但更动听,窗户上的阳光也欢快的跳动起来,一晃一晃的,像五光十色的湖面。大黑牛站在树荫下,用它硕大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望着我,毛茸茸的耳朵间或抖那么一两下。
我看见妈妈趴在黑色的按摩床上,用两只胳膊慵懒的垫着下巴,她的姿势真漂亮,她的身体像玲珑有致的山水,她穿了她常穿的那件长至脚踝的浅粉色绸布连衣裙,明彧站在她身旁,纤长的手指轻揉着她的腰,一下一下,也许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我看看妈妈张开樱桃似的嘴唇,咯咯的笑起来。
四姑姑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抱着蛋糕的手握的有些紧,纸质的盒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怎么了,四姑姑。”我诧异的看着她。
“别看,小楼。”像是终于想起来我还在她身边,她有点惊慌失措的转身拉住我的胳膊,她的身形巧妙的挡住了我看向窗户里的视线,我不用抬头,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胸口正剧烈的起伏着,她今天特意穿了件低胸的裙子,显得她的胸部洁白而丰满,她说,“我们回家。”
“不是要给明彧过生日么?”我踉跄的跟上她。
“哼,有你妈妈在,还用得着我们给他过么?”她冷笑着,冲进屋子里,几乎是撕扯着打开蛋糕的盒子,我想告诉她不用这么用力的,那个蝴蝶结一拉就开了,可是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拿起刀子,搅乱了那五个用红色果酱写成的字:“明彧,我爱你”。
那五个字本来就写的歪歪扭扭的,“彧”上的两撇几乎粘在一起,冷一看像“或”,现在它们乱七八糟的被搅成一团,像是一塌糊涂的血迹。
“小楼,来,吃蛋糕。”她切开了她亲手做的蛋糕,她忽然有些失神,看了我一眼,又匆匆躲开。
“你没事吧,四姑姑。”我小心翼翼的问。
“没事,”她无力的叹了口气,“小楼,我明天就该去上学了,你帮我收拾收拾东西吧。”
、惊梦
四姑姑终于走了,我的心情好的不得了,我飞快的踩着下课铃声跑回家,明彧不在,大黑牛也不见了,我知道他在哪里,于是我又飞快的跑出去,向着村西的大沫河奔跑。
这几年大沫河的水已经干了,河岸的斜坡上长满了青青的草,我远远就看见大黑牛正站在草坡上,摇着尾巴悠闲的吃草。
我蹑手蹑脚的走近明彧,他把两只手垫在脑后,躺在碧波般的草地上,已经睡着了。夕阳斜斜的照着他的眉毛,微风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他的头发,有一只蝴蝶在他肩膀处飞飞停停,我忽然弯下身子,飞快的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小楼,是你么?”他睁开眼睛。
我吓得连呼吸都忘了,“你没睡着啊?”
“刚醒,梦见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他坐起来,慢悠悠的打了个呵欠,连他身边素描般的影子都是舒缓的。
“刚刚有只蝴蝶停在你嘴唇上了。”我心虚的说,卑鄙的指指他肩膀上那只无辜的蝴蝶。
“是么,什么颜色的?”他问,顿了顿,“我最后一次看见蝴蝶,应该在……五六年前了吧。”
“白色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