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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有只蝴蝶停在你嘴唇上了。”我心虚的说,卑鄙的指指他肩膀上那只无辜的蝴蝶。
“是么,什么颜色的?”他问,顿了顿,“我最后一次看见蝴蝶,应该在……五六年前了吧。”
“白色的,”我说,“像牛奶那样的白色,翅膀上有黑黑的圆点。”
“嗯,我听见它扇翅膀的声音了。”他微微侧着头,眼睛注视着左前方一个虚无的点。
“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我问,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这样近的距离,我可以在他的瞳孔上看见我自己的影子,于是我想,我的影子明明已经倒映在他眼睛里了,为什么他还是看不见我?
“因为你身上有种很特殊的香味啊,像苹果一样。”他似乎知道我在看他,笑眯眯的揉揉我的头发。
“要我说,很多眼睛好好的人都不如你看得清楚呢。”我低下头,心情分外愉悦,因为他记得我身上的味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闻香识女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这话我没敢说出来,因为他肯定会笑话我。
“也不能这么说,”他摇摇头,“可能是因为瞎子的嗅觉和听觉通常要比常人灵敏一点。”
我不喜欢他自称瞎子,于是我折了一片草叶,放在嘴唇边,吹出难听的调调,然后又吐掉,“我听说你小时候可以看见鬼呢,他们还说你能未卜先知,知道人什么时候会死,是真的么?”
他哈哈大笑,“我要是真那么能干,我妈妈死的时候我就用不着这么意外和惊慌了。道听途说吧,我只是第六感比别人强一点而已。”
“你还记得草地的颜色么?”我很内疚让他想起了妈妈,于是我很负责任的岔开话题。
“大概记得吧。不过可能再过个十几年就想不起来了。”他说。
“没关系,等你想不起来了,我就说给你听。”我认真的看着他,那一瞬我简直被自己感动了,我的视线穿过他的头发,看见远处的蓝天和白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景色,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我忽然觉得我就是小龙女,明彧就是我的杨过,大黑牛就是我们的神雕,我们三个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只有我们三个,就算杨过残废了我也不会嫌弃他,因为杨过只有小龙女,小龙女也只有杨过。
“我们回家吧,要下雨了。”过了一会,他说。
“你怎么知道?”
“天还不算晚,草上已经开始结露水了,而且你没来之前有一群蜻蜓一直在我身边低低的飞。”他说,我爱死他那种波澜不惊的口气了。
果然,我们牵着大黑牛刚走到家,雨就下起来了。我听见妈妈在院子里喊:“小楼,回家吃饭了,你老缠着人家明彧干什么!”
“你做的饭不好吃,我要在明彧家吃!”我也冲着门外喊。
“那你回来的时候喊我,我拿伞接你!”妈妈这样说,接着我听见拖鞋踩在雨水里的声音,我知道妈妈进屋去了。
我们经常这样隔着墙喊话,这让我觉得很温馨,仿佛我们跟明彧是一家人。
明彧在厨房里做饭,他总是不让我帮忙。起初我不明白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怎么能将这么复杂的事情做得如此驾轻就熟,我曾试着闭起眼睛切一棵白菜,结果我手上的刀伤养了半个多月才渐渐愈合。
不过我现在已经能够很笃定的接受“明彧是个奇人”这个事实了,我不再费尽心思的揣测明彧的厨房里是否藏着类似田螺姑娘之类的人物,因为他是我的明彧啊,他当然什么事情都能做好。
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百无聊赖的翻着小胖子他们带来的碟片,我看见其中一张上面画了一个只穿了内衣和内裤的女人。
“这是什么电影啊?”我有点好奇,于是把碟片塞进DVD里。
画面中出现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就是碟片封面上的那个,然后从旁边走来一个长得很丑的男人,不由分说就开始脱裤子。
看着那个男人在两秒钟内把自己脱的□,然后开始脱那个女人的,我完全惊呆了,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因为我一动不动的坐在地板上,我的嘴巴张成一个白痴的“O”型,我觉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然后明彧的手挡在了我眼前,他一边用另一只手拿起遥控关掉了DVD,一边说:“小胖子也真不象话,什么碟都往我这儿带。”
“他们在……干什么?”我推开明彧的手,扭头看着他,他的眼睛清澈的像被雨洗过,漆黑漆黑的,左眼甚至带着一点蓝。
“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他说。
我忽然想起刚刚他用手挡住我眼睛的时候,跟那天四姑姑在他家门外用身体挡住我视线时,他们的表情有一点点相似,但究竟哪里相似,我也说不上来。
我食之无味的吃着明彧做给我的糖醋排骨,DVD里那两具范着潮红色光泽的身体湿淋淋贴合在一起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我最爱的糖醋排骨吃进嘴里,仿佛也变成了那个男人丑陋的无与伦比的身体,,于是我放下筷子,干呕了两声。
“排骨不好吃么?”我的任何动作都逃不过明彧,他坐在我的对面,静静的看着我。每当他这么看着我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他是真的在“看”着我。
“明彧,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他站起来,“外面还在下雨。”
“不用,我叫我妈来接我。”
我站在门口,隔着墙喊了几句,片刻之后,妈妈就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来接我了,她仍旧穿了那件浅粉色的连衣裙,趿着一双很家常的蓝拖鞋。
她在雨中向我伸出手来的时候,劈天盖地的闪电猝不及防的把我的视线照的通透雪亮,我看见妈妈那件浅粉色的连衣裙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跟她的肤色非常接近。
我惊慌失措的在伞底下抬起头,妈妈的脸在雨中有一种湿漉漉的光泽,非常美丽,非常坦然,她揉着我的头发,“又在明彧家蹭饭吃,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谢。”我乖的出奇,几乎是学舌般的道了谢,然后妈妈揽着我的肩膀,我们穿过那扇绿色的门,回家。
我记得那天四姑姑说:“有你妈妈在,还用得着我们给他过么?”
我记得那天的阳光明晃晃的,像是雪亮的闪电。
我又开始变得心事重重了,应该说我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只不过现在更甚。上课时我总是微妙的维持在一个似睡似醒的状态,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动听的摇篮曲,总能催我入梦乡。没有人管我,班主任每每提到我总把头摇的像波浪鼓,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只有教语文的齐楚偶尔会气急败坏的敲着我的桌子,“你睡就睡,拜托别说梦话呀!”
“你别管我。”我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他一眼,“你再敲我桌子我就去你家过夜。”
他会立刻住手,同时闭嘴,此招屡试不爽,百战百捷。
变故发生在十月份,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那天四姑姑突然回来了,通常国庆节她是不会回来的,因为十月份正好是收玉米的时节,她才不会傻到回来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她总是约上几个同学到处旅游,她说那是边流浪边生活,她还说只有阅尽千帆才能蜕变成真正风韵无限的女人。没错,她用的是“阅尽千帆”,而这个词通常会让我联想到“千夫所指”,然后我就会联想到“人尽可夫”,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把那些有一个字相同的成语联系到一起。好吧,我承认我知道的词汇对于十四岁的孩子来说有点冷门。
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天气不算好,爸爸去地里刨玉米了,我和妈妈在家里包玉米。包了的和没包的玉米堆了半个院子,我和妈妈坐在阴凉的地方,我包的很慢,妈妈也很慢。妈妈的手非常嫩,即使是带着手套,指甲那里还是被磨的肿起来,长起了尖尖的倒立刺,一碰就钻心的疼。
那本来是一双用来弹古筝的手,她应该坐在杏花烟雨里,或者大漠荒烟里,带着孤傲和凄怆的神情弹她的古筝,她应该弹那首著名的《汉宫秋月》,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这是我在明彧的书房里看到的诗,我不知道我背的对不对,这不重要,她白色的衣服应该被风吹的猎猎起舞,她的裙裾上应该绣着古老的花纹,她纷乱的头发丝丝缕缕的遮住视线,应该能够恰到好处的露出她远山寒翠般的眼睛。
我被我自己联想到的画面震撼住了,可是现实中妈妈仍然坐着那把爸爸给她做的小椅子,专心致志的包一个玉米。她柔顺的黑发被随随便便的挽起来,像所有寻常的农家妇女那样,可陈家庄所有的农家妇女加起来,也不及她万一,她像一块埋在沙石中的璞玉,未经打磨便已熠熠生辉。
爸爸总是不让她干这种活,可是妈妈不听,她一直在非常努力的融入爸爸的生活,非常努力的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和母亲,并扮演好一个农家妇女的角色。我不禁又想,为什么妈妈这样的人会嫁给爸爸呢,虽然爸爸是陈家庄最好的木匠,可他只是一个木匠,只是一个农民啊。难道妈妈不是应该嫁给司马相如那样的人么?只有司马相如才可以跟卓文君琴瑟和鸣啊,虽然司马相如最后还是负了卓文君。
爸爸又在院子里卸下了一车玉米,他心疼的拉起妈妈的手,“不是不让你包么,你看手指头都破了。”
“没事,回头我上点药,过几天就好了。”妈妈微笑着,“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干吧,我跟小楼虽然包的慢,加起来也能抵一个人。”
四姑姑就在这时候回来了,她站在一堆金灿灿的玉米后面,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有点拘谨,“大哥,大嫂,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怎么了阿漩,这么严肃?”妈妈问。
“我……”她咬咬嘴唇,她的脸有点不健康的潮红,“我怀孕了……开学那天我们班聚会,我喝多了。”
她的一句话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我们家一向和谐温馨的气氛骤然变得风起云涌,妈妈把四姑姑拉进屋子,爸爸怒气冲冲的把我推进我自己的卧室里,“小楼,你在房间待着,别出来。”
接着他转向四姑姑,“你说,那个混蛋是谁?”
“我不能跟你说,”我站在门口,偷偷打开一条门缝,我看见四姑姑看了爸爸一眼,“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喝多了。”
“喝多了?”爸爸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什么,很显然他气坏了,“你才出去上了几年学,就学的这么前卫了?你的脸让狗吃了?”
“涌泉!”妈妈拉住爸爸,“你轻声点,你看阿漩都被你吓着了。”
“她哪里会吓着,我看她胆子大的很。”爸爸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沉默了片刻,“你跟妈说了么?”
“不能告诉妈,她会打死我的。”四姑姑刚刚还有些坦然的眼神慌乱起来,“我要是敢跟妈说就不会来找你跟大嫂了。哥,你得救救我,我从小就跟你最亲,我小时候闯了祸都是你帮我挡着,现在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怎么打算的?”爸爸是个心软的人,四姑姑这样说完,爸爸的语气立刻就缓和了几分。
“你让大嫂带我去把孩子打掉吧,我一个人不敢去。”四姑姑死死抓着妈妈的袖子,嘴唇被咬的红红的。
“你疯了吧!”爸爸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肚子里的是条人命,你现在要杀了他?你知不知道怀一个孩子有多难?”
那一刻我有点诧异,我不明白是什么重新点燃了爸爸的怒火,四姑姑才二十一岁,打掉她意外得来的孩子,然后像个正常人那样继续好好的生活,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么,总不能让她大着肚子嫁给那个混蛋吧。四姑姑肯定不会这么早结婚的,因为她跟我说过她是不婚主义者,她不会傻到为了一个连性别都未确定的胚胎就葬送自己的理想。
“不然我要怎样?”四姑姑也有点诧异,她微弱的笑了笑,“你不会想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开什么玩笑?”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干嘛不管好自己的裤子?”爸爸粗暴的指着四姑姑,我知道他有些口不择言,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在看着妈妈的时候总是又温柔又满足,“总之这个孩子你不能打掉,大不了、大不了你就结婚!那个混蛋,他总该对你负责任吧……”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四姑姑难以置信的看着爸爸,“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大家各取其乐,没有谁一定要对谁负责任。大哥,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还是一套旧社会的思想!”
“你闭嘴,”爸爸气的头发都翘起来了,“各取其乐?你一个女孩子家,亏你说得出口,我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四姑姑忽然生气了,“我是丢脸,可我至少丢的明明白白,不像你,被戴了绿帽子还像个傻子一样浑然不知!”
那一刻空气忽然凝固了,爸爸站在客厅中间,他脸上的表情
仿佛黄昏时天上的浮云,变幻莫测,我像个无耻的偷窥者一样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墙上的挂钟每走一下,就“当”的一声,那声音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