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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寄翠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差点又流下泪来,手里的鸡蛋似有千斤重,怔怔的站着,竟忘了去追儿子。好一阵才猛然醒悟,急急唤了一声“引华!”引华一溜烟早已跑出门去了。
引华这一去,直到太阳西沉渐黄昏也未归来,安寄翠忐忑不安,坐立不宁,伸长脖子不知往外瞅了几次,望穿秋水也没看到儿子那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唉声叹气不已。
引章也被她感染得有些不安起来,便道:“娘,我和水香去看看吧?”如果不是不认识去学堂的路,她早就一个人溜过去了。古代的学堂和老夫子耶,她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安寄翠犹豫一阵,点点头道:“去吧,快去快回!”
“知道了,娘!”引章答应着,拉着水香就走。
刚刚走到一半多,就看到引华低着头从对面走来了,水香高兴的叫了声“小少爷!”迎了上去,从引华身上接过书包抱在胸前。
看不成老夫子引章有些失望,心却是一松,也忙上前,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娘都急死了!”
引华叫了声“姐姐!”见问便笑道:“没什么的,夫子说功课丢了三个月,怕生疏了,从头给理了一遍,可不就到这时候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夫子很认真、很负责啊!”引章点头笑道。
“那当然了,夫子人好,学问更好呢!”引华小胸膛不自觉一挺,仿佛自己受了夸奖一般,小有骄傲。
“那小少爷金榜题名就有希望了!恭喜小少爷!”水香听了也欢喜,快言快语道。
引华和引章相视“嗤”的一笑,引章正要取笑两句,却听得背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哟,金榜题名啊,谁金榜题名了?小叔叔吗?那我们是不是该叫一声状元叔叔了,哈哈哈……”话音未落,嘻嘻哈哈起了一阵嘲笑。在笑声中,引华的脸不禁红了,垂着头不做声。
引章一看,不知何时,三个比她还显高大些的侄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引章轻轻捏了捏弟弟的手,给予一个鼓励、安慰的眼神,眼光溜过水香,低声道:“别理他们,咱们走!”
引华心里略好些,嗯了一声,三人回头继续走。
谁知那三个二世祖却不肯罢休,三步两步赶上来拦住了去路,双手或叉腰或交叉抱在胸前,昂着头,挑衅的睨着他们三人。水香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咬着唇,情不自禁往引章身后躲去。在她的潜意识里,对这位大小姐不知不觉间早起了一种依赖心理。
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8章 起意(下)
引章不解,引华心里却十分清楚。课堂上老夫子提的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叫背的书也都忘记了,只有他一个人答了上来、背了出来,夫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将他三人好好训了一顿,他们含恨在心,所以一下学就想堵他。引华也不傻,冷眼看他们课间时分挤眉弄眼、窃窃私语的样子便知有古怪,一下学便急急溜走,没想到半路遇上姐姐和引章,一高兴放慢了脚步,说话的功夫便叫他们赶上了。
引章见他们拦着,便也不做声,捏了捏弟弟的手,且看他们想怎样!一时六个人三三一边,面对面这么僵持着。
骆之兴是长房长子,已经十三岁,比他们都要大几岁,是两个弟弟的头领。骆之万、骆之敏见引章兄妹不做声,又见引章双眸圆睁,一眨不眨的直视过来,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言状的气势,情不自禁生出几许怯意,不约而同望着头领大哥。
骆之兴也觉察到了,心里更加窝火。
他身为长房长子,从小受到爹娘的教导就是将来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家之主的接班人,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家里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服从他的!当然,他的自尊心也绝不容许旁人比他能干,比他聪明!总而言之,在这个家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最好的,谁也不许超越他!在课堂上引华竟敢表现得比他强,便犯了他的大忌!倘若不是因为引章、引华长他一辈,又倘若只有引华一人,他早就上前使个绊子绊他一跤,然后揍他一顿了,偏偏引章和水香都在!自打爷爷出殡那晚,引章的表现便震住了他,让他小有顾忌——当然,他是万万不会承认的!水香呢,虽然是个下人,他才不会顾忌她,不过他堂堂一个主子,当着下人的面耍无赖欺负人,胜之不武,有损作为主子的威严,面子上也有点过不去!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骆之兴更气,胸膛热烘烘气闷闷窝成一团!他只盼着引章兄妹会先开口,只要他们开口,他总能捉到破绽。也不知为何,在这方面,他倒是颇有天分,狡辩找茬的话语一套一套的,常常连他爹娘都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气个半死!
偏偏,引章兄妹包括水香,一个个哑巴了似的,闭口不言!
挑衅寻事讲究的是一鼓作气,最好是一上来便大喝一声,然后如狂风扫落叶般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时便迅速攻敌,将对方打击得溃不成军!时间越拖得久,越丢了气势;丢了气势,再发作起来威力就大大减小了;威力大大减小,对对方就起不了什么威慑震吓的作用,多半还要被对方嘲笑!
目前,骆之兴便处在这种气势一点一点丢失的尴尬状况!
引章暗暗好笑,心想到底是毛头小子,找茬也这么嫩!她生怕安寄翠挂念,不欲与他们再僵持下去,便牵着引华,望望水香,道:“我们走吧!”
骆之兴的目光落在水香身上,脑中突然一亮,假装一个踉跄,“哎哟”一声往水香的方向倒去,顺手在她光滑的脸蛋上一捏,水香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慌忙闪躲,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骆之敏、骆之万见状放肆的拍着手大笑起来。水香垂着头一手绞着大辫子,眼眶一热,又羞又怒叫了声“小姐!”,脸上神色稀烂,差点哭了出来。
引章大怒,挺身挡在水香面前,向骆之兴怒目喝道:“你干什么!”
“小姑姑生什么气嘛,”骆之兴兴致盎然,洋洋得意道:“我差点摔跤顺手扶了水香一把,这有什么了不起?喂,水香,你一个下人,见到本少爷摔跤非但不扶反而推了我一把,你居心何在?啊?走,跟我到我娘跟前去理论理论,看不好好教训你一顿!”骆之兴面色一摆,伸手就要来拉水香。水香一边躲一边急得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推你!”
“你的意思是你没错是我错了?我的眼神还不如你?”骆之兴更加神气,咄咄逼人道:“你一个下人,推了我不承认,还敢跟我顶嘴,还赖我!哼,我这就告诉我娘去,找人牙子把你卖了!”说着伸手就向水香甩过去一耳光。
引章情急之下,闪身在水香面前,凑上脸去。“啪”的一声,骆之兴那一耳光脆生生打在引章脸上,引章也有样学样,顺势惊叫一声,脚下趋趔,摔倒在地,举起手来,手掌心磨破了皮,参进了些许泥沙,正慢慢往外渗着血珠。周围几人都吓了一跳,引华和水香急得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大小姐!”慌忙上去扶她。引章不肯起,看着渗血珠的手掌,“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冲着骆之兴嚷道:“你,你打我耳光,还推我,以下犯上!你不是要找哥哥嫂嫂吗,走,这就去,叫哥哥嫂嫂评评理!”
骆之兴又惊又怕,他倒不是怕爹娘打骂,而是觉得此事一旦闹开有辱自己身为长房长子的名声,以下犯上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当下硬着头皮道:“是你自己不小心凑上来,干嘛赖我?无聊!我,我不跟你们说了,之敏、之万,我们走!”说着带了两个看傻了的弟弟,仓惶而去。
看他们走得无影无踪,引章才止了哭声,从地上起来。
“姐姐,疼不疼?很疼,是不是啊?”引华眨着水濛濛的大眼睛,撅着小嘴,掰着引章的手轻轻吹了吹。
“大小姐,对不起,都,都是我不好!”水香愧疚极了。
引章龇牙笑了笑,道:“没事,我是故意吓吓他们的,其实一点也不痛,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惹咱们!水香,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他调戏你是做给我们看的,算起来是我们连累了你才是呢,你别难过了啊!”
“不不,大小姐,你这话折死奴婢了!”水香乱摇着头,心里更加内疚。
“回去了别告诉娘,就说,就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知道吗?”引章忙又吩咐。
两人点点头嗯了一声,引华忽又道:“那,姐姐,你的脸上怎么办?总不能也是摔跤摔的吧?”
引章一愣,也为难了。
水香仔细瞧了瞧,忙道:“好在不是很肿,大小姐,我用手帕子绞了凉水给你敷一敷吧,多少也能消一点。”
引章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等回去我就回房间去不叫娘看见,引华,你绊着娘就是了。”
“那好吧!”引华点点头。
三人一路回去,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便闻到一股浓浓的大粪的恶臭,忍不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掩了鼻子进去。
一进去,又愣住了!只见四五个仆妇正在整理所谓的“菜园”,一边锄地整理泥土下种,一边往上哗哗的浇大粪。
引章简直又气又哭笑不得,心想她们还真是做得出来!什么叫小人心肠?这就是!这往后以粪为伍的日子可怎么过!
经过身边时,引章忍不住气愤,笑嘻嘻半讥半讽道:“呵,你们可真勤快,这就干上啦!”
“这是应该的!太阳刚刚落山,这个时候下种啊,正好!”领头一个笑眯眯脆生回答,隐含着痛痛的快意。
这真是!引章反倒没了话说,“嘿”的一笑,进屋去了。
屋里也是浓浓的一股子大粪味,安寄翠见他们回来,放下手中针线活,起身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叫娘担心的!”引章叫了一声娘,只说衣裳不小心脏了要换,侧着身子回自己屋里去了。
“娘,她们这是,这是——”引华牵着母亲瞟向屋外,皱了皱眉。
安寄翠忙捂住儿子的嘴,眉尖轻蹙,淡淡道:“由她们去吧!你们回后边的屋子去,关好门窗便是了!”其实她的心里何尝不是又气又怒,她本是干净整洁之人,不想却要受这等污秽的气,偏偏还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她的脑中不觉闪过引章的话:“过不下去,干嘛不能分家嘛!”,她忍不住怦然心动,一时有些乱了,不觉多想了几句,过不下去,分家,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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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水深火热 第9章 冲突
过了五六天光景,引章便觉十分难熬。马上就是五月份了,正是炎炎夏日的时节,任是谁也忍受不了满院子的大粪味整日萦绕不散!不光引章、引华等,就是素来涵养最好,忍耐功夫最坚韧的安寄翠也大感吃不消!
引章心里早已恨翻了天,扎了无数次小人。这谁出的主意她实在觉得太有创意了!有创意得让她连“缺德”二字都觉概括不了!
每天清晨、黄昏,必有一个健硕肥壮、皮肤黝黑的粗使妇人挑着一担气味浓浓的粪水进来欢乐的浇菜,也不怕把菜给淹死!不仅浇菜,院子里也常常“一不小心”泼泼洒洒,末了,引章和水香不得不抬着大桶大桶的水来清洗地上。
天气渐渐炎热,有了粪水的滋养,蚊虫也无比幸福快乐的滋生起来,从夜幕降临开始,院子里的蚊虫便大开宴会,“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仿佛喷气式飞机在空中盘旋!于是每天天刚刚煞黑,母子几个便不得不紧紧关闭门窗,任凭屋里再热也不敢开一点缝隙,睡觉前,还得点着艾草在屋子里熏上一番。不堪受热,人人身上都长了痱子,被汗水一浸,更是又痒又疼,引华第一个忍受不住,又抓又挠,抓得皮肤东破一块,西破一块,红肿的肌肤溃粘成一片,看上去惨不忍睹!
母子几个正式进入了水深火热、度日如年的生活!
忍!忍!忍!引章磨着牙,她真想冲到那无良的哥嫂面前,让他们干脆来一刀给个痛快,一了百了!
谁知,仅仅如此还不够。
一天,引华照样去学堂上学,不料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回来了!
安寄翠大吃一惊,强自按下不安,三步两步上前携着他的手,忙道:“引华,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东西了?”
引华神色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望着母亲轻轻摇了摇头。
“那,那是怎么了?”安寄翠心一紧,忙拉了他,道:“来,咱们屋里说。”
进了屋,引章和水香正在做针线活,见他回来也是愣住了,水香叫着“小少爷”起身去接东西,引章便忙道:“弟弟,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引华望望母亲,又望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