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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室吊灯的开关太高,玛格丽特够不到,她并不打算开灯。女孩推推藏书室的外门,所幸没锁。打开门,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天已经完全黑了。雨也停了。她回头看看站在书架后的菲利,给他打了个“我一会儿就回来”的手势。
藏书室在修道院一楼,侧对着主入口。玛格丽特打算先去三楼孩子们的宿舍找修女,她晚上经常在那里照看孩子,或给他们讲睡前故事。
主楼的大门没关上,风从外面吹进来,玛格丽特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她走过去把门合上。
转身走向楼梯时,玛格丽特注意到藏书室门右边的拐角地板上有一些红色的东西。玛格丽特慢慢走过去,她突然意识到今天修道院与往常有些不同,平时多少能听见一些声音,而现在四周安静得异常。
她只有十岁,有些东西对她而言还在常规想象的外延。
从正门走到藏书室右侧拐角只需要短短十几步,这段路却成为后来玛格丽特·科朗夜晚梦魇开始的前奏。
一名修女俯卧在拐角后面,那些红色的东西是从她背部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
玛格丽特不需要确认死者的面部,她认得出伊诺德的黑色裙装,哪怕那衣服背部有道长长的划痕,露出同样被划开的皮肉。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双腿发抖、抽泣、恐惧……玛格丽特根本没有余地去审视自己的行为。她僵立着。
突然一句话进入她的意识,她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放手。
“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就只能得到少数昀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她嘴里低声念出这句话,走向楼梯。她自己也不完全明白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
二楼餐房外总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厨师迪克兰同样倒在血泊中。玛格丽特绕开血迹经过他身边时,迪克兰那张爱笑的脸上失去生机的眼睛瞪着她走向三楼楼梯。
“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只能得到少数的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玛格丽特重复着。
与一二楼收敛的血腥相比,三楼如同地狱。
走道里一面白色的墙像被血又刷过一遍成了红色,墙下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男人。玛格丽特认识这些人,他们是这几天被请来为修道院重新粉刷墙壁的工匠。
三楼左手边第四间房,这是玛格丽特和菲利以及其他几个孩子的宿舍。
“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只能得到少数的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她鼓足勇气推开门。
书虫西塞死在他堆满书的床上,身上全是血。草莓面包尼克靠在椅子上,头垂向一边。
玛格丽特走向自己的床,那里和自己早上起床时没有不同。被子叠得很整齐,平时换洗的蓝色外套折好放在床脚,补丁熊维克多依旧微笑着躺在枕头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拿起放在枕头下要找的书,封面是位贵妇人半身画像,玛格丽特把书翻到最开始几页,找到了那段话:
当时我只有12岁。那天夜里我听见卧室外很吵,母亲从外画冲进来把我从床上抱进衣橱的夹层。她的手暖暖地贴着我的脸,然后吻了我的额头。她说:“从今往后你要自己面对困难,但今晚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我永远爱你,宝贝。”说完她把夹层的隔板放下,自己也爬进衣橱,从里面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有人闯入房间并在找着些什么。当他们快检查到衣橱时,母亲从衣橱里跳出来,用脏话骂他们并向门外冲去。声音慢慢离我远去,我不知道她能否逃走。但我听她的话没有动。我在黑暗的夹层里躲了几个小时直到听不到一点动静后才敢出来。
衣橱外就是母亲的尸体,她连三步远都没有跑开。
家中被洗劫一空,我失去了最疼爱我的父母。
……
在街上行乞两个月,被老沙迪骗走最后的十二卡尼尔后,某天夜里我突然意识到:这很荒谬。每个人都活过,也都会死去。没有人在乎我这一天这一月这一生是在疾病、饥饿还是寒冷中度过。有些人可能会装作在意,但他们不在意。能改善这一切的只有我玛格丽特·福赛本人,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人。世界本就残酷,如我无法适应就只能得到少数的怜悯和最终的消亡。
书是玛格丽特·福赛(835~909)的自传,前半部分回忆了她凄惨的幼年时代。
这正是玛格丽特·科朗现在所需要的——一种精神上的慰藉,或者从潜意识里得到一些暗示。
菲利·艾维站在书架后。藏书室没有开灯视线昏暗,菲利不太喜欢暗的环境。听不见的人渴望在视力上能得到弥补。但既然玛格丽特让自己在这里等她,他便愿意克服这水小的不喜欢。
因为他喜欢她。
菲利息有先天性听力丧失症,从小就无法听见绝大多数声音。幸运的是在成长过程中他没有先遇到如歧视残障同伴的托马斯这类角色,而是遇见了玛格丽特和伊诺德修女,她们使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异类,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性格倾向。他习惯依赖她们,从她们身上获取温暖。
他一个人在藏书室等了很久,他相信玛格丽特会带回来好消息的。
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菲利看见玛格丽特拖着硕大的手提包匆匆走进来,他认得这包是尼克的。
“发生什么了,我们被原谅了吗?”菲利迎着门外透进的光比划着。
玛格丽特看着他。菲利觉得她的表情很奇怪,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快。”玛格丽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从带来的包中又拿出一个较小的包,那是她自己的,“帮我分。”
玛格丽特在地上展开手提包,里面有:她和菲利的衣物、一个钱夹、一袋食物、一本福赛夫人的自传和补丁熊维克多。
菲利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按玛格丽特的意思把这些东西分成了两个包。
“我们必须立即离开。”玛格丽特这样对菲利比划。
“离开?”菲利不明白。
“别问为什么,立即离开。”
菲利看懂了她这段手语。
一段沉默。
菲利虽然听不见,但他并不是个蠢孩子。玛格丽特不会开这种玩笑。他认为今哓一定出了什么变故,但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他又无法给出解释。
“你相信我吗?”玛格丽特问他。
菲利想了一会,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慢慢点头,最后指向玛格丽特。
这是“我相信你”的意思。
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需要有识人的直觉。
两个孩子各自拿着一个包走出藏书室。玛格丽特开始走在菲利的左后侧,防止他看到拐角的血迹。当走出大门时她回头看向伊诺德修女倒下的位置,突然想明白通往地下道门外的书架是伊诺德为了保护他俩而推上来挡住门的。玛格丽特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她哭了起来。
走出正门,玛格丽特快步赶到菲利前面,为他开道,她担心前面还会有鲜血淋漓的尸体。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避免让菲利看到那些会影响终身的场景。在她眼里菲利·艾维是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人,所以她也要尽她所能去保护他。这样她玛格丽特·科朗就不会像福赛夫人那样过着没人在意的人生,就算世界残酷、他们弱小,但至少他俩会互相扶持。
这就是十岁的玛格丽特的人生逻辑。
今晚是个无星之夜。中庭地上满是一滩滩雨后积水,外面的空气比起充满血腥气味的修道院是天地之差。玛格丽特张大了口鼻用力呼吸,她在修道院里一直都尽力憋着以免多吸进那腥味。玛格丽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支身,她和菲利除了修道院的人之外几乎谁也不认识。她的钱夹里又有了一百多卡尼尔,这是她找了死去几个伙伴的储钱包后拼出的一点钱。菲利的那个包里有玛格丽特半蒙着眼憋着气从血流成河的厨房里拿出的几块干面包和熏肉,勉强够他们吃几天。她计划去街对面的书店碰碰运气看能得到什么帮助,她去那里给伊诺德修女买过几次书,中年老板杰里米一直很喜欢她。
两人再次走到修道院的大门处,好几个小时前他们曾兴致盎然地从这里进入外面的花花世界,而这次当他们要真正投身于外面那个他们所不了解的领域时,他们不再有兴奋和期待,只有迷茫和恐惧。
门紧闭着,需要门卫开门。玛格丽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让菲利停下,自己走进大门边属于门卫鲁迪的小屋子。
如她心里所准备的那样,一开门就看见鲁迪大叔毫无生气地趴在放着监视器的桌上。玛格丽特走进去才看清楚,他的头颅被利器削去了半边。中午还笑着与她开玩笑的人现在变成这样子,视觉加上嗅觉的双重刺激,玛格丽特又从胃部泛起一阵恶心,终于又吐了两口胃液出来。她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控制大门的拉闸就在监视器边上。把手上溅满红色鲜血,又被脑颅液流过覆了层白膜。玛格丽特真不愿意用自己的手去触碰它,她环顾四周想找到可以替代的物品。
玛格丽特害怕极了。她看见监视器里男孩背着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菲利总是这么相信自己。为了他,玛格丽特也要再多支撑一会儿早就该崩溃的神经。她不管不顾,双千握住粘稠的把手向下扳。
老化生锈的铁门在夜里碰撞出让人心惊胆颤的金属震荡声,玛格丽特头一次发现这声音会如此刺耳。她看着监视器。
修道院的门里走出三个人,他们跑了起来。
玛格丽特也开始跑。她跑向菲利,拉住他的手冲出打开的铁门往街上狂奔。她懊恼自己太大意。她从藏书室里出来得太早了。
菲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紧紧握着玛格丽特的手,跟着她的步伐。
一开始是女孩领着男孩跑,几步后男孩就超过了女孩,带着女孩向前。
夜已经深了,街上大多数店铺都关了门。两个孩子没有目标,只是用尽全力地向前跑。脚踩在雨后的街道发出啪啪的声响,积水溅在他们身上,那是他们下午才换上的干净衣服,但顾不上了。
有人追上来了,可以听到更多水洼被踩踏的声音。玛格丽格回头望,三个人在他们身后。他们迫近的速度快到让她绝望。
菲利也注意到后面的追赶者,他领着玛格丽特拐进一旁小巷。他想既然跑不赢就用黑暗和弯道来甩掉他们。不过这却正中追赶者下怀,他们反而怕孩子跑到光亮人多的地方。现在这两个慌不择路的孩子已成为他们的囊中物。
菲利不知道被迫上会怎么样,但既然玛格丽特要跑,他就会带着她跑。玛格丽特则很清楚被迫上就意味像修道院里的人那般惨死,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她。然而自己能怎么办呢?距离已越来越短。
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可有什么办法?她的伙伴和师长都已经死了,再没人能帮他们。
请帮助你的信徒吧,无所不在的女神。玛格丽特在心中祈祷着。
只差十步。
追赶者中的一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柄投刃,右手抬起一柄瞄向了女孩的后心。没人会在意小巷里这两个孩子的尸体,因为这个夜晚已经死了太多人。
夜幕中,投刃脱离了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弧的轨迹飞向玛格丽特的心脏。
最简单的武器和最基础的投掷手法就可以如此轻松地结束一段本应精彩的人生?那万能的关爱信徒的洛夫达图此时在做什么?女神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如果它发生了,那她一定有更深的用意。施坦恩教的传道者会如此解释。
这一次它果然没有发生。
一个人用一把剑改变了投刃的轨迹。被剥夺了杀人使命的武器弹射到墙上后失去力道跌落在地。
“到此为止了。”持剑者挡在两个孩子与追赶者之间。
玛格丽特拉着菲利停下,站在他们的“洛夫达图”身后。
她已经跑不动了。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下午没尽兴?”追赶者也停下来,三人里走出身穿皮风衣的男人。
“我一直在观察你们。在修道院杀得还不够尽兴,要追到这里?他们只是不懂事的孩子而已。”持剑人紧握剑柄严阵以待。
“达朗佩佩。看在我们曾共事的情面上,立即让开我可以破例放你一马。否则你知道我们的处事原则。现在可是三对三,‘苦艾酒’三成员对你加两个小孩,不是下午的过家家了。”塞缪·塞缪少校把手按到了剑柄上。
“谢谢你还顾念旧情,但既然孩子逃到我这里,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伤害他们,这事我拦定了。”
“你答应要放我们走。”玛格丽特喊道。
“孩子,我说的是放你走出修道院,你现在不是在修道院外了吗?”
少校回答女孩。
面对眼前三个苦艾酒成员,达朗佩佩知道自己胜算渺茫。光是一个塞缪就难以应付,加上精通暗杀术、身上藏着各种投器和毒物的偷袭者怀特·维杜卡,以及那个以前没见过的手持暗色法杖可能是新加入的魔法师的人。在他们面前还要保护两个孩子,全身而退的难度更大了。
“是你自己对生活自暴自弃了,别怪我。”塞缪拔出剑冲来。
达朗佩佩挥剑挡住塞缪,但他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怀特·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