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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居然在一个马贼身上看到了这种最坦然的神色!王五虽然也粗豪大度,但是毕竟打理镖局事物,上上下下都要联络打点。眼神当中多少有点世故,但是这个马贼看起来,却是一片风光霁月,襟怀坦荡的样子!
真***见鬼了,没见过有人当贼还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果然杜大当家的豪言一出口,周围马贼头子纷纷应合。
“口内口外,谁信不过杜当家的?”
“杜当家的一句话,要人给人,要命给命!”
“要不是杜当家的一句话,谁***跑来这里吃沙子?老子在关东给几个庄子一保险,保险队的牌票发下去,几万两银子,还怕捞不着?”
徐一凡顿时就觉得自己全盘打算都给这杜麒麟一句话推翻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了害怕,只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位杜麒麟。这位百年以前,看来完全是以自己人格魅力号令群雄的江湖大豪。
说真的,眼前这一切,他还模模糊糊的象在做梦。并没有太身处其中的自觉感受。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在有趣的打量这百年前真实的时代。
正因为他这种心态,在马贼们眼中,却是这位不知道真假的小活佛毫无畏惧的和各位当家的对视,一副带种的样子。不少马贼心中顿时就暗赞了,好汉子!
真要让徐一凡想明白了他到底身处什么险境当中,估计他现在就得尿裤子了。
杜麒麟一摆手:“口外连续两年遭了雹子了,牛羊死了一大半。咱们弟兄本来就是做没本钱的买卖,山寨几千口子都要靠咱们吃饭。咱们朝老百姓抢去?不打大盛魁的主意,打谁的主意?那个乌里雅苏台将军,更***不是一个玩意儿,不想着赈济,反而调什么***毅军靖边军来打咱们,咱们就抢了他四太太的家当!你给大盛魁回话,五十万两银子少一个边儿都不成,那个四太太,更要十万两的买路钱!”
说着他又是一挥手,几个人将徐一凡架上了马。本来徐一凡还以为他要放他回去,结果却是被几个马贼涌到了山丘高处。正纳闷的时候,一把匕首的刀把在他后脑一敲,然后就是凶狠的低吼:“给大盛魁他们传话!”
放眼望去,正是大盛魁车队的火把熊熊。徐一凡脑海当中乱成一团。回头看看那些马贼,他们也绷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切。尸体横七竖八的在车队圆阵外面抛成一片,还有些半死不活的家伙呻吟声在车队内外长一声短一声的凄厉响着。
对于徐一凡而言,不真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这一切就像一个游戏,一个超3D的游戏,而他必需掌控这个游戏的局面!
直到几年之后,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的徐一凡回想起他才降临这里,所经历的第一件事情的时候,他才会有些后怕。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声对着静悄悄的车队大喊:“五爷,韩老掌柜的。这里领头的是一路好杜麒麟杜大当家的……”他顿了一下,喊声突然更大的爆发了出来:“你们守好了!守紧了,千万不要让他们打进来,这里有我!”
喊声未完,他就被粗暴的拖下了马,几个拳头重重的敲在身上脸上,接着就是一块发着臭气的破布将他嘴赌得严严实实的,耳边响起的是几个马贼破口大骂的声音。接着已经被敲得昏昏沉沉的他就被横拖竖拽的拉了下去。
第十章 舌战
车队里面当然听到了他的吼声,在徐一凡被押着上了高处的时候,王五二德子甚至韩老掌柜都趴在了货车上面,紧张的看着远处。小美女陈二丫也鼓着小脸严肃的蹲在他们身后。不过这个时候王五可没什么精神去喝骂她了。
一听到是杜麒麟,王五和韩老掌柜都是脸色一变,接着就看见徐一凡给拖了下去。王五一下跳了起来,拔出背上大刀:“我去救徐兄弟!这是咱们会友的事情,不能让他遭险!”
二德子已经在他身边跳了起来:“五爷,咱们一块儿!会友多咱时候也没丢下过朋友!”
韩老掌柜死死的拽住了王五,他年老体衰,如何架得住王五的大动作。差点就给甩到了车子下面。王五赶紧一把扶住他:“老掌柜,您悠着点儿!这里交给您看紧了,我去去就来……这帮家伙,还真当我王五的大刀是吃素的!”
韩老掌柜仍然死死的抓住他:“去不得啊!去不得!咱们要不在了,这个车队更守不住。徐先生说他有法子,就一定有法子!”
小美女在旁边也跳起来了,水汪汪的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他连抓鸡的劲儿都没有,他能有什么法子?五爷,二哥,咱们快走!”
看几个人暴躁的样子,韩老掌柜吸口气,突然大声道:“蠢!”
老掌柜声音之大,将所有人都镇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个老头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肺活量。
韩老掌柜喘口气:“徐先生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是杜麒麟带着这些马贼的?口内外谁不知道这位马上麒麟?打着旗号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一声令下,能号召起上千马贼。从来和咱们大盛魁是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是这两年口外天灾,那些蒙古王公自己都吃不上饭了。他也不会铤而走险。他要的是能让人马度冬的银子,有银子才能买得到粮食和衣服!”
老头子颤巍巍的站起来,向徐一凡被拖下去的地方看去:“徐先生叫我们守紧,那是高见啊……只要他们打不开咱们车队,就只能谈。他们不能白来,非得得点什么才成。不会把徐先生一杀然后拔腿走路。要不然冬天就过不去!咱们这里越安全,徐先生那里就越平安!
咱们这次运气啊,要不是徐先生指挥咱们摆了这么个圆阵,危急时候又指挥大伙儿将他们打下去,现在又孤身赴险去谈判。咱们早给这麒麟爷吃下去了。丢了货物也罢了,丢了四太太,咱们大盛魁在口外的生意就……徐先生有胆有识,他说有把握,咱们就只能信他!”
老头子眼中波光一闪,对着那几个已经听呆了人低声自语:“多少年没看到这样的人物了?咱们王爷,当年……”
低低的声音,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徐一凡可没想到韩老掌柜给他的英勇行为找了那么多理由出来,他秉承的还是原来商业谈判的伎俩,双方都有需求,就是看谁的立场站得比较坚决了。谁先降价,谁就先没底气。只不过挨了这几下,着实让他眼前直冒星星。
换了下一次,打死也不这么有骨气了。
昏昏沉沉当中,脸上突然又是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搁在了他的脸上。张开眼睛,就看见那位姜军师蹲在他身边,冷冷的看着他:“好汉子,果然是好汉子,自己命也不要了?”
徐一凡呸呸两下,居然将嘴里的破布吐了出来,苦笑道:“命不命的倒也没什么,反正我现在还是糊里糊涂呢……说了你也不明白。死在你们手里,就当做场噩梦了。”
姜军师淡淡道:“要是不死,就是大盛魁、会友、乌里雅苏台将军的恩人?今后吃香的喝辣的,一世不愁?果然够光棍!”
徐一凡苦笑:“我想要什么,你不明白。”
姜军师冷笑不语,站起来大声唿哨,周围马贼队伍纷纷应合。就听见姜军师大喊:“弟兄们,是成是败就看这一下了,打开大盛魁!咱们好过冬!”
答应的声音顿时冲天而起,不少人已经翻身上马,摘下大枪。周围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眼看下一次冲击就要发起。
徐一凡眼睛乱转,突然就看到杜麒麟背对着他的长大身影。他扯开嗓门就大喊起来:“杜大当家的,对面是两百条大枪,你真想再多出一堆孤儿寡妇出来?少了男人,他们这个冬天更过不过去!”
杜麒麟高大的身子一抖,连姜军师都沉默了一下。他们身边几个远道而来的马贼头子更是不语,他们是听到杜麒麟相邀才赶到这里来的。本来就是为的义气,也没有杜麒麟那么大一个山寨拖累。要是轻松抢得大盛魁倒也罢了,偏偏眼前却是一个难啃的骨头!
不过当着义气之名传遍口内外的杜大当家面前,他们也实在说不出认怂的话。大家一时间都眼巴巴的看着杜麒麟高大的背影。
杜麒麟猛的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看着徐一凡,两只眼睛通红:“不打,怎么办?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偏偏官老爷就是让咱们吃穿不上!我这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果然是只有最简单阶级意识的农民起义者啊……不对,是流寇。徐一凡的马列课学得是七上八下,已经记不得教科书上对杜麒麟这种人下的是什么定义了。
什么劫富济贫,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笑话。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平均,而且劫来劫去,济的还不是他们自己。不过现在既然自己给捆在地上,也只有顺着他们说了。对付这位头脑简单,却又号称义气深重的汉子。这两下散手还是有的。
“劫富?劫了这么些年,还不是越劫越富?济贫,济了这么多年下来,还不是越济越贫?对面是靠力气吃饭的伙计,靠卖命吃饭的镖师爷们儿。你劫的是什么富?大家都是苦人啊!”
这是动之以情。徐一凡现在一招一势,都按照毛委员当年上井冈山说服王佐袁文才的路数来。
“这么大帮好汉爷,过冬也不容易。大当家的背后更有几千张嘴要吃饭。这次打开了商队,下次呢?大盛魁的势力您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死伤一堆人抢点东西,能抢几次?还不如平平安安的,图个长远,大盛魁每次过路,给大当家一笔保险费,你照应他们口外一路无恙。不是比什么都强?这点主,我还是能替大盛魁做的。”
这就使晓之以利了,当年毛委员用的是上百条快枪,今日徐先生用的是保险费主意,也差不了多少。
一番话下来,周围的人都有些动容。连那个态度最坚决的姜军师都不说话了。还有一个马贼头子悄悄的将徐一凡扶了起来。
徐一凡最后慷慨激昂的结论:“一口价,这次买路费八万两现银子!以后走货,货价值百抽二!大当家的自己分派给弟兄们。每次交割,就在这里,不打不成交,怎么样?”
一片沉默,大家都在互相打量。徐一凡却觉得有点虚脱。海口是许下了,只要这次平安,将来大盛魁和马贼们怎么分帐,关他的屁相干。
草原空旷,刚才徐一凡的话传出去了好远。一群杀气腾腾的马贼都安静了下来,摆弄着大枪马刀,静静的等他们当家的作主。连大盛魁的车队那里都隐隐约约的听见了这里的响动,挤在货车上面的人头更多了。
杜麒麟呆呆的看着徐一凡,姜军师拉他的衣服,他也没有感觉。这条大汉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一件怎么样想也不明白的事情。
“为什么越劫越富,越济越贫?我杜麒麟做每一件事情,都自问对得起良心。对穷哥们我从来没下过手,可是为什么我们连冬也过不去?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一样?”
对于这个陷入思想死结的阶级兄弟,徐一凡只有无限同情。几十年后,无数人抱着和他一样纯朴的理想出生入死。想打出一番新天地,结果是什么,大家就心照不宣啦。
至于现在,他也没心情给杜麒麟上阶级分析课。对于中国当年这么一个工业化还未完成的国家,套什么阶级分析,本来就是笑话。内部的这些问题,本来是应该等到工业化完成了之后再说的。
唉,想那么远做什么。还是看舌战群马贼能不能成功吧……
姜军师低声道:“大当家的,能战方能言和,八万两,还有远道而来的弟兄们……咱们落不下多少,不如再打一打,将他们逼入绝境,到时候再谈……”
杜麒麟静静的听着,又看了看满脸满不在乎神色的徐一凡,再看看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大队马贼,最后看看车队外面的一圈尸首。这大汉叹了一口气:“别再死人啦,咱们死不起了。有劲,等过了这个冬天,跟老财,跟官府闹去……小喇嘛,和大盛魁还有五爷说,拿钱,咱们让路。”
第十一章 收获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草原的晨风向来很硬。一个个火把给拉长又吹灭。冒出一缕缕的烟气。骡马不安的嘶鸣着。周围的景物从一个个模糊的轮廓,变成清晰的影像。趴在货车上面的伙计镖师们浑身冻得发麻,但是却没有人敢动。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周围一切。
车队四周,全是尸体,怕不有一百多具。鲜血溅在草上,被风吹干,就是紫黑的颜色。人和马的尸体奇形怪状的堆在四周,让每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车队内外,货包上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枪眼,还有烧焦的痕迹。这一切都提醒着大家昨夜是多么的凶险。
更凶险的却是还静静的围在车队四周的马贼们,现在已经看清楚了他们的轮廓。每个人都是乱发横生,都恶狠狠的盯着车队这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们曾经发出集合的唿哨,却一直没有打过来。谁也不知道,等候着车队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韩老掌柜和王五一夜都没合眼,趴在货包上面,死死的盯着对面。正一片安静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干呕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