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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亲兵却并不是好惹的角色,更何况这是皇家的猎场,不一会儿,数百亲卫已然把所有人团团围了起来。
血腥味前所未有的浓重。
血腥弥漫中,楚凤宸狼狈地闭上了眼睛,死死抓着顾璟的手臂。她始终没有办法像裴毓一样杀伐果决,这样的场景不论看几次都习惯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刀剑相抵的声音终于渐渐收敛。宫人尖锐的声音响起:“摄政王到了!”
楚凤宸仍然不敢睁开眼睛,她的手抓着顾璟的手臂,凌乱的心跳,呼吸却像是要停滞一样——如果可以,她简直想把整个身体都缩进土壤里。
“公主?”低柔的声音,是裴毓。
楚凤宸仍旧闭着眼睛。
片刻后,她的发际被一抹冰凉轻轻触了触,随之响起的是几声急促的咳嗽声:“没、没事了……过去了,别怕……”
裴毓。楚凤宸悄悄握紧了拳头,良久,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缓缓睁开了眼。
彼时已是午后,逆光中的裴毓身上披洒着一圈薄薄的光晕,万丈光芒穿透茂密的森林,斑驳的树影成了他身上缓缓浮动的华彩。他微微俯着身,发丝与衣衫一同倾泻而下,顺滑的衫摆拖在松软的落叶地地上,金黄的叶子随着他靠近的脚步沙沙作响。
楚凤宸呆呆看着他。
裴毓像是回应她的目光似的,收敛了脸上的忧虑,忽的笑了。那笑容居然是恬淡得像绿草。
他说:“我没有太多力气,你也已经长大,不然就可以把你抱起来了。”
有的人无耻起来是不分场合的。
楚凤宸顿时五雷轰顶,活生生掉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心中战栗着的那点儿恐惧被冲刷得所剩无几。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站起身来,可看见远处横陈的尸身的时候还是抖了抖,咬咬牙站到了裴毓的身旁。
裴毓眸光一闪,自然而然地拦住揽住了她的肩膀,微翘着唇角看顾璟。不料顾璟木然站起身来,缓步到了尸身旁又蹲下了身,完全无视了他。顿时,摄政王的脸,黑了。
楚凤宸:……
果然这世上只有顾璟才是克裴毓的鬼才。
“可有受伤?”寂静中,裴毓轻声问。
楚凤宸摇了摇头,第一次没有躲闪,而是乖顺地任由他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的身旁。很显然,她的乖巧取悦到了裴毓,他勾起了嘴角,罕见地没有动手动脚,反而退开了一步,轻声开口:“和宁,我……”
话未出口,他的神色陡然变化!
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快到楚凤宸还在一片茫然之中毫无知觉,她只是觉得手腕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了过去,紧接着的是她整个身体。顷刻间天旋地转,浓郁的药味陡然刺入鼻息。“啊——”她只来得及吐出了一个字眼,身体就重重触到了地面!
全世界都暗沉了。
许久,是宫人惊惶的嘶喊:“殿下——”
楚凤宸瞪大了眼睛,却只看到裴毓裴毓的身形踉跄了一步,颓然向她所在的地方倾倒。她本能地伸出了手接住了那个身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片刻后,粘稠的,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胸口滴落到了她的手上。
怎么会……这样?
……
黄昏。裴王府。
整个宫闱最好的御医都齐聚到了王府里,数个白胡子老头围在裴毓的床前交头接耳,每一个都脸色苍白,神色僵硬,过了片刻,终于有一个最年长的咬了咬牙家,小心地伸手去握住了裴毓身上的那一支箭……
楚凤宸已经在裴王府的客厅中转了无数个圈儿,却迟迟等不来半个御医回报,思绪彻彻底底乱成了一团线球。
她很彷徨。
可是这彷徨到底是什么她却怎么都无法整理出来。
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知道燕晗的皇帝是个有名无实的废物,燕晗真正的主人不姓楚,姓裴。普天之下都知道裴毓要是想要登基,只需要一句话,甚至只需要一个动作,在他高兴的时候走上议事殿上的皇座,满朝文武就会有半数直接下跪三叩行帝王之礼!
他不该这样死的。他不可能这样死。他不会……就这样死。
“陛下……”裴王府的丫鬟小心地端上一壶茶来。
楚凤宸茫然地看着她斟茶,本能接过了,往喉咙底倾倒。滚烫的茶水入了喉,她惊得松了手捂住喉咙:“咳咳……”
茶杯落地,清响一片。
丫鬟快要哭出来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直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下去。”
丫鬟连滚带爬离开了客厅,楚凤宸才捂着喉咙缩起了身体,张口的时候才发现声音已经沙哑。
裴毓。
“陛下!”终于,御医冲进了裴王府的客厅。
“怎么样?”楚凤宸急促道。
御医手脚颤抖,抱拳跪伏道:“陛下,摄政王后背上的箭已拔出,而且箭上有毒,老臣粗略知晓解毒之法,已经替摄政王解了毒。这一箭虽未伤及脏器,可摄政王的身体虚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要看余毒是否能清,以及来日康复……”
是啊,身体虚弱。
楚凤宸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安抚下狂躁的心。
他的确身体虚弱。可她实在是不懂,明明弱不禁风随时会翘辫子却一手把持朝政杀伐果决;明明长得一副斯文败类模样却行事乖张让人无从琢磨;明明……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异端存在?而她为什么要被这样的异端钳制所有的行动,甚至他受了重伤,她还得在这里手足无措忧心重重?!
楚凤宸挥了挥手示意御医下去。可御医却迟迟没有动作。少顷,他下定了决心似的又行了个礼,道:“陛下,还有一事,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御医迟疑道:“往日宫中御医也会替摄政王问诊,臣从未参与故而不知……臣不知陛下是否知晓,摄政王身上有陈年旧毒?”
“陈年旧……毒?”
“是。”御医道,“老臣只能诊出那并不是烈性之毒,可能已经缠绵许多年而没有霸道夺命。至于是什么毒,臣今日之诊并不能清晰辨别。”
楚凤宸愣愣听着,仿佛置身于们梦境之中。良久,她迟迟问:“这毒,严重了会怎样?”
“老臣暂不知晓,也许只是会让人减寿几年也不一定,毕竟摄政王对此事似乎并不在意,也从未听说摄政王有过寻医问药的举动。”
……减……寿?
“只是这箭上之毒的余毒始终是个未知数。”
“下去吧。”楚凤宸淡道,“明日朕会带给你毒方。”
“是。”
月色如霜。
楚凤宸在裴毓的房前静静伫立了片刻,看着里头灯火辉煌,丫鬟御医进进出出的模样,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寒冷。
她原本以为裴毓身上没有秘密,他的权势无人不知,他的野心昭然若揭。这样的裴毓,居然身上带着毒?
为什么?
……
清晨时分,燕晗宫闱的御书房里,沈卿之坐在案台前品一壶茶。他举止斯文,举手投足尽是温雅,即使几步开外的当今圣上的目光已经冷若冰霜,他依旧抿了一口茶,轻轻搁下了手中茶杯,而后才缓缓地跪在了书房内。
他道:“陛下能否听微臣一言?”
“沈卿之,朕可不知道会有真正的射向朕的箭,更不知道箭上有毒。”
“陛下这不是完好无损么?”
楚凤宸冷笑:“沈卿之,朕曾经以为你是个君子,起码比起裴毓来,你更是个心有城府的枭雄。朕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这样子,出尔反尔,卑鄙无耻。”
猎场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她与顾璟林场遇刺,而后被裴毓救下,她正好有这一个救命之恩作为转折,可以“卸下心防”接近裴毓,让他相信这所有的一切变化都是有理可依、有迹可循的。这会是惊险的一个局,却绝对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境地。
沈卿之这条毒蛇出卖了她。
第45章 毒蛇
沈卿之这条毒蛇出卖了她。
“如此不好么?”沈卿之轻笑,“裴毓护公主丧命,可算是一段佳话,陛下少了个威胁,世上多了个忠烈之世。”
“万一那一箭射中和宁呢?”
沈卿之淡道:“那便是摄政王的疏忽,合该重重惩罚。”
沈卿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平静,就像是在说秋风来了,气候要比往日干燥一样。楚凤宸冷眼看着他,十分庆幸当初废了很大的周折保住宸皇与和宁的身份分离而没有直接与他坦然合谋。他是一条毒蛇,比起裴毓,他行事更加柔和,却更视生命如草芥。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本来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从来没有把和宁的性命算计在内。而她强行追究,恐怕只会惹来他的怀疑。
“你在箭上抹的毒是什么?”
沈卿之一愣,道:“普通毒药而已,御医应该不难解毒。”
“御医要研究透彻还需要时日。”
沈卿之微微一笑:“陛下不想就此了结摄政王?”
楚凤宸咬牙道:“朕还没有昏庸至此。裴毓有狼子野心,可他还未有狼子举止。沈卿之,朕与你合作可不是为了当你手上棋子。今日你不交解药也行,只是我们的合约就此作罢,你能在朝堂上走多远,朕概不负责!”
沈卿之皱眉。
片刻后,他站起身绕到了案台旁,提起笔蘸墨。娟秀的字迹一个个跃然于宣纸之上,写道最后一个字,他轻轻搁下了笔,又回到了原来了位置。
楚凤宸拿起纸离开,却听见身后的沈卿之淡淡的声音。
他说:“陛下,心慈手软终不能成大事,陛下莫非想要一生受制于摄政王么?”
楚凤宸一步踏出房门,再没有回头。
……
摄政王伤重,宸皇陛下当然不能再在神官府待下去。楚凤宸打发了替身,亲自来到神官府问神官辞行,可是偌大一个神官府转了好几圈却始终没有见到神官的踪影。到最后,她在神殿的最深处见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大神官。
燕晗信奉神明,神官府的存在比楚氏还要悠远。传说历任神官皆通宵天命,以自身阳寿为燕晗占卜未来,祈祷国运昌盛,譬如上一任神官姜梵,屡次逆天而行为碧城公主续命,到最后以二十六年岁白发换青丝,最终更是英年早逝……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现任神官,姜泱。
他此时此刻正站在阴暗的神殿内如同石雕。
楚凤宸压下脾气来到他身后,敷衍道:“大祭司,摄政王病重,朝中无主,朕回去了。”
姜泱没有回头。
这本来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儿。楚凤宸早就熟知他个性,兴致缺缺往回走。
“多年不见,陛下依旧对我如此冷淡呀。”空旷的神殿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楚凤宸脚步微滞,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姜泱。
姜氏一族每个继任神官的人都长得一副谪仙模样,性子也都是好到了极致,大仁、大爱、大义,这世上任何美好的词汇都能赠予姜氏,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也许是因为上一任神官过世得太早,姜泱继任时不过十三,还没有被姜氏一族培养成神官该有的模样,于是有了现任这一朵异形白莲花。
“你又不帮朕,朕为什么要对你热情?”
姜泱转过了身,缓步到了明亮的地方。雪白的衣裳拖过神殿陈旧的地砖,最后停在了楚凤宸的对面。
他说:“我不帮你,你也安然活到了今日,不好么?”
“你真觉得朕安然?”
姜泱认真道:“比三年前一见,白胖了。”
“……”
果然,姜泱的模样倒是十成十的姜氏出品,可性子看起来完全是路上捡来的。
楚凤宸眯眼看着这一朵仿佛天降神祗一样的白莲花,默默叹了一口气:老天爷也实在太不公平,先皇后也就是公主碧城在时,神官辅佐,良将守城,就连乐府的执事都能打能扛,为什么到她当政的时候没有一个能用的?!
“既然大祭司已经知道了,那朕告辞了。”楚凤宸懒得与他斗嘴,转身就走。
“陛下。”
楚凤宸翻白眼:“朕懒得听。”
“那我就不说了。”姜泱如是道。
“大祭司再会,保重。”
“陛下再会,轻一些。”
“……”
“陛下不走?”
“姜泱,你到这神官府究竟是干嘛来的?!你们姜氏真的不能换个人来嘛?!”
姜泱认真道:“修养,生息,长寿。”
宸皇陛下气急败坏冲出了神殿。
寂静又回到了陈旧的神殿中。神殿内,巨大的青铜浇筑的雕像可以依稀看得出是一个女神。姜泱站在神像的脚下仰头看着她,又望向某个气急败坏的身影,忽然笑了。
太平盛世,何须神官?可惜有些个皇帝比较笨,注定要经历一番波折。
他懒得管。
……
当夜,宸皇回宫。华容宫中已经有一个人等候在那儿,见着楚凤宸盈盈一跪,嫣然道:“末将淮青,摄政王亲卫营中女将,见过陛下。”
这是一个女子,一身青绿的衣裳,脸上没有半点脂粉却清丽得如同修竹。她显然是会武的,举手投足皆是飒爽之气。同样是女将,却与阮语不同,摄政王府的亲卫营是裴毓直辖的,并不计较性别。她是名正言顺的女儿家入营帐,而且丝毫不带矫揉造作的感觉,甚至连对天家惶恐都没有。
楚凤宸狐疑看着这不请自来的女子,忽然觉得她有几分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淮青,淮……青?
那女子仿佛早有知晓,咧嘴笑道:“陛下不记得淮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