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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仍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却对堂中事务见若未见,连清风都感觉出来当家的不对劲,不敢往他身边去。
看着沈诚目中失却耐心的怒火,凌依不禁苦笑,这件事情上,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又不想借口退下,生怕真出了事,只得尴尬地站在一边。
沈家老太爷身体一向好,上了年纪也没想过安享晚年,死揽着手中大权不放,今儿个却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手中还扯着几尺白绫大有以死相劝之意,沈父沈母则口口声声劝着沈诚莫要做不孝子孙,说甚皇命难违,他如今也算是有婚约的人,莫要再为了别的女子惹事。
沈诚冷眼看了一刻,忽地对凌依吩咐道:“唤几个人来,看好几位老人家,若是谁执意寻死想早些见阎王爷,那也不必拦,帮老人家挽个绳,搬个凳子,一定要服侍周到才好。”
说完拂了袍袖便走,沈母一个没拉住,若不是有凌依眼快相扶,定要闪了腰,几位族中长辈听了那话,差点背过气。
从宫里回来的凤尘晓已恢复平静,她似是未曾发生任何事,如常进食,甚至近傍晚时小眯了一下,这个时间,正好是天锦城大街小巷传言四起的时候,凤栖臣结束手边一切事,守在妹妹身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前些天我让凤三替你准备过了,明日便可上路,你先回郴州,我这边再留几天,很快就回家见爹娘。”其实他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别苑外暮璟公子布下的岗哨可是死死盯着自己,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凤尘晓一愣,没想到大哥居然打起送她走的主意,这可不行,她低头掩住心事:“大哥莫要担心,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从凤栖尘的角度看去,她那副模样分明就是黯然伤神,女儿家的清誉便这么被毁了,怎能不伤心。若是想不开的女子,怕不哀哀痛哭寻死觅活?难得小妹还算镇静,只是心事重重地不发一言。
外面传得太难听,甚至有人说是凤尘晓色诱了暮璟公子,或者传凤尘晓嘴上说不愿意赐婚,却又三心两意与两个男子纠缠不清。
凤尘晓自是听不到这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她低垂的面容上却是噙着一丝古怪的笑,这几天她总有个模糊的念头,今日在宫中暮璟公子相遇之时,还尚无成形的计划,只是随着心意走。其实证明他对她的在意又有何用呢?她一时还想不到,或许是叶细所说,她终于无奈到了要利用自己,利用感情的地步。心中慌乱,没有底气,当然有些后悔,她也在内心不断地审判自己,可到最后她决定原谅自己,她不过是个身无所长的女子。
花朝会前,她尚有信心,觉得自己走运,有沈诚与凤子沂帮她,左文华不是死了嘛,接下来暮璟公子不为惧也。如今才慢慢相信,原来好运到了头,或者这是命中注定。至于女儿家的清誉?她被人毁婚在前,早没了什么清誉,如今不过又多了一出。
只是那个吻,那般霸道、炽热,如一道烙印,深深地留下痕迹,这样的吻,她从来没有过。当时只觉得羞耻与挣扎,她这一生都不要再想起,可这样又如何再与暮璟公子有交集?
她强忍下要捂住嘴唇的感觉,慌忙对凤栖臣道:“别再提起来,我不想听。”
“那你就听大哥的,回郴州去,暮……他在这别苑外派了人监视着,不定哪天就出事,天锦城是不能再呆了的。”
就为了暮璟公子?天锦城,这里是她的家,只为了暮璟公子,她要换具身体才能回来,如今还是为了他,她得含恨离开?一股怒气上冲,她站起身冷冷道:“不!”
至少不是现在,从今日过后,暮璟公子对她更不会轻易放手,赐婚之事可能会再次被提起,她肯定不会同意,可问题在于如何在最适当的时机施以报复,下药还是用倒?
凤栖臣头痛道:“你怎可这般糊涂,那暮璟公子怕是不会罢休,回了家至少离得远些。”
“大哥,我不怕。”不怕他不罢休,就怕他不来。
“不知子沂现在何处,他藏得倒挺深,不如把你也藏起来?”凤家老大深觉此法可行,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二弟能耐不小,连暮璟公子也没能找到,他定不会只是如平常所表现出来的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弟妹与琉璃堂走得很近,以为不过是倚仗着沈诚手中的力量,想到这里,他问道:“琉璃堂真的很有势力吗?”
凤尘晓心中刺痛,那边怕是正在准备着婚事,谁会想到她来?她不欲作答,正要摇首,凤三匆匆入房禀报,沈诚沈公子来访。
凤尘晓的心重重一抽,终是来了。从得知赐婚一事起到今日,已整整五日,这五日中,沈诚与她没有一点暗中往来,除了让凌依来过一次,就连“一品花韵”每日的帐册也停,他们之间仿佛断了联系,仿佛沈诚只在筹备自己的婚事,而且凤尘晓也从未识得此人。
连凤尘晓自己也相信了这点,她没有刻意去想或者不想,当沈诚快步走进厅堂之时,她只是沉静地坐着,微微欠身示意问好。
因为正好说到琉璃堂,故尽管凤栖臣不愿这个有了婚约的男人出现在自家妹妹面前,还是客气地招呼道:“沈当家入夜来访,有何贵干?”
沈诚克制着自己的烦燥,抱拳道:“凤公子,可否让我同尘晓呆上片刻?”
他正待拒绝,凤尘晓已道:“大哥,求你……”
面对那样的眼光,他不忍拒绝,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们又是何苦。”
他指的是赐婚,沈诚已与别人有了婚纸,再来招惹自己家的小妹,可就不妥了。
他走后,凤尘晓幽幽地道:“这别苑外满是监视的人,你又何必跑这一趟。”
“难道要我便看着你……”他说不出受辱两个字,想想心里就难过。
她安静地看着他,其实何尝不想,去与那个杀了她的人虚与委蛇,甚至,她还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心就象火在烧。看来真是要早些了结这一切才好。
看他紧皱的眉头,凤尘晓突然一笑:“不必这么烦忧,我很好。倒是你,这别苑外尽是些暮璟公子的探子需得小心些。”
“探子?就让他们看着好了!”他看不出来哪里好,怜惜地道:“这都怪我我无用,不能护你周全。”
凤尘晓失笑,从来觉得真正无用的人是她,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她意外之余有些不忍,轻笑道:“不,你总是救我,那一年你救我于冰天雪地,后来再重逢,你处处维护我,帮我,怎么说都是我欠你良多。”
三日
沈诚“哦”了一声,听她继续道:“我总想报答你,哪知道总是连累你,莫要怪我。”
沈诚摇了摇头,他怎会怪她,只是受不得她这般陌生的客套,一时心底微痛,暗中思忖她话中之意。又听她淡淡说些以往的事,明德镇上的花花草草,通州的店,京城的生意,言语间甚是怀念那些日子。
她心头整日压着重重的心事,常不敢太过放松,偶尔会放任自己的情绪,想一些和沈诚有关那些看不到将来的日子,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样一幕:仇怨已了结,她与沈诚携手归去,往东南西北塞外出海,总之随意遨游于天地之间,那该是何等惬意。只是这样而已,明知是奢望,所以极少想起,总觉得一切言之过早。她无比珍惜这一次重生,常庆幸老天的安排并非只有苦楚,哪知道痛楚原来是在后头。
凤尘晓说了半天,终于无话,她把那些心酸的泪意逼回眼眶,说这些有何用呢?看来她还是不该招惹这些情事,若从头到尾专心致力于复仇,现在也不会这般为难。凌依前次相告之事,她没有不信,沈诚一定急着想办法逆旨而行,如今这种情形,越是急着抗旨不遵,越是易出事,不能让他再出事,已经让他为自己付出这许多,难道要他连命都搭进去吗?不值得,为了她不值得。
她心里乱得很,沉吟半刻后不敢看向他,咬了牙又道:“我倒不知你与凌姐姐婚期定在何日,到时候好去观礼。”
她这话不啻于在沈诚心中砍了一刀,他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不然就是她说的气话,半晌才苦涩地道:“我以为,你我虽没有海誓山盟,但起码也算是心有灵犀,什么婚期婚约,这是说的哪里话?”
她听到海誓山盟、心有灵犀时,脸上微红,随即又淡去,还记得那张便便笺上写的人相依,在她心中算得上是盟约了,可那又如何?眼前的局面,谁也改变不了。
“我……这旨意颁下,任谁也无法改变,我们还是莫再多想。”
“怎会是多想?我不过是……”他深深地看着她,缓缓道:“我不过是唯爱之所系,唯情之所钟,我只怪自己没早些将心意诉与你知,任谁也无法改变吗?我却偏要变他一变!”
他言语不见激烈,却是道出自己的心意来,凤尘晓不由以手捂脸,若事实可以改变,那她便是天底下最最开心的人,她可以让自己并没有遇上左文华,并没有与之成亲,并没有被暮璟公子害死,她要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沈诚只是要改变赐婚一事,相比之下,她太贪心了。
忽听得他问:“可愿与我一同离开这里?”
他这是要她私奔嘛?她心中惨笑,她大事未了,怎能离开,只得掩着面摇头。沈诚见她如此苦恼,上前拉下她捂着脸的手:“我知道,你不信一走了之便能解决眼前之事,我也知这是下策,可是不走,便要听从圣命,相比之下,我宁可与你一同离开,此事不宜耽搁太久,我需得做好准备,以防没走多远便被抓回来。这样吧,三日后城南枫丹亭会和,你我离开这里。”
她抬起头,却是一脸泪水。离开这里?她不可能抛却了亲人朋友还有仇敌跟他私奔,要凤家双亲及凤家老大为了她被发配边疆,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他们虽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可总是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她如何做得出那种无情无义的事来。再加上沈家族亲,那得连累多少人?还有凌依,她的心似海般宽容,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沈诚为她拭去满面泪水,却依然坚持等着她回答。
走?还是不走?她沉默着不肯说话,怕一张口便说出一个好字,硬挺着脖子才忍住点头的欲望,真想同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掉。可她不能走,还有仇怨未了结,还有爹爹娘亲未曾好好孝敬,她不能一走了之。只得闭目叹道:“不行。你想过没有,违抗旨意,便是死罪,家人会受连坐之罪,凤家,沈家,琉璃堂,一品花韵,那么多的人,只为了你我便要死去。”
他何尝没想过这些,可眼下除了走,还有别的路吗?他甚至有了绝望之意:“三日之后,我在枫丹亭等着你,你来,我们便走!”
“走?”还未来得及问他要走到哪里去,他便转身离去,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凤栖臣定是交待了不让人靠近,她一个人在厅堂里坐了良久,在心中反复想着走还是不走。
“我以为你会哭。”
居然是凤子沂,他从厅堂的屏风后面走出来,缓步走到凤尘晓面前,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怜惜地看着她。
她先是惊喜站起,后又黯然止步,身为女子,遇事只得哀哀痛哭,可她适才已流过太多泪水,此时反倒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只面上淡淡地道:“哭有何用?”
话虽如此,可眼中却有点点泪光,凤子沂叹道:“是怕连累别人吗,尘晓,你以前可不会想这许多,你若认定的人和事,早不管不顾去做了。即便无用,你也无需强忍,这副模样……”
凤尘晓摸摸自己的脸,这副模样本就不是她,丑和美有什么分别?同样会伤心、难过,她不想不再提那三日之约,问道:“二哥,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他去到哪里也只是念着她,不然不会这么快出现,同样是听闻暮璟公子强吻之事而来,不料沈诚已在座。
“只是找了个无人之地藏匿起来,你也知道,那个暮璟公子似乎认出我来,怎么着也得躲一躲。”沈诚找他,凤尘晓找他,他都是知道的,只是他怕再与这个三妹妹呆在一处,会忍不住继续纠缠与她。又想问那三日之约,她可会去,又怕她会去,好生矛盾的心情。
“二哥别走,好吗?”说完又连忙改口:“不,不,二哥还是走了的好,凤家也别回了,这里外都是暮璟公子的探子,啊,你来时没有让人看到吧?”
“放心,我自有本事让人发现不了,只是不太放心你,果然是出了事。”他狠了狠心道:“不若三日后你便跟着沈诚走,凤家这边有我,你不必太担心。”
她幽幽地开口:“我岂可连累你们太多,你已经被连累得有家不能归,若再搭上整个凤家,让我以后如何自处。”
“你……不走?可那暮璟公子怎会放过你。”
“他不放过我,难道我就能放过他吗?”
凤子沂不明白她的话为何透着股狠绝之意,又劝道:“不和沈诚走,那就按大哥给你安排好的法子,先回凤家,京城中的事你就别管了。”
她怎能不管,真想对凤子沂道出一切,可想到阎君的话,又生生忍住:“不,我不走,别问原因,我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