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回家。
“这是被逼的,别怪我!”里芳在火边转了几圈,最后像是下了狠心。但俞靖不知道她到底想的是什么。不过在她凑近奇怪的蒸锅,闻过以后点点头,心情像是好了些,随后又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珍贵的透明琉璃瓶子,将锅内的一小汪液体小心倒进瓶子里。满室清香。
“这个是香露吗?”俞靖小心地问道。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开始佩服起里芳赚钱的手法。吃饭前他被打发去砍了三根粗壮的竹子,明天他还得学着用锯子切开——听说要请俞老伯写了字去做笔筒,虽然在看过老人家的屋子后,他不认为那手普通得紧的字能卖什么钱。
“对,装玻璃瓶子里能卖大价钱。”里芳狠狠道。
玻璃?俞靖看一眼那有些浑浊的透明瓶,这是玻璃还是琉璃啊?
接着她继续里外忙乎——
“俞姑娘,你一天一夜没有睡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做?”
“……我睡不着。”她有些泄气的。全村人的生计,有一半在茶上头,而最早的这批新茶则是茶生意最好的一部分。看来今年别想给大家买新衣服了……“不!我还是可以卖大价钱!今年我算采得早的,大家一样遭霜冻。而且城里太平了很多,大家也买得起好东西……”
俞靖无言地为她倒了杯茶——还是极贵的新茶。他几天几夜没有真正睡一觉了,却也没倒下。看来这几天吃得确实非常好。
“来,我们自己来喝点。”里芳心情又有变化,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有点淡了的茶,但因为她大方地将蒸锅里剩余的香露全倒进杯中,梅花的沁人幽香立即盖过茶香。
俞靖即使出生富裕,这辈子也没奢侈到拿昂贵的香露倒进三两一斤的新茶里,径直喝下肚。
可这味道真是要命的好啊!
只是,这么多的香露也就一杯浓香?是不是太淡了点?他记得几滴就够了啊……
***
晚上,俞靖一躺上床就立刻睡着了,直到次日天还没亮,他就被外头的鸡鸭鸟犬和人声吵醒。还没等回过神,他就被莫名其妙拉上一艘小船,塞进一个夹了堆咸甜小菜的糯米饭团。摇船的是里芳。
再仔细看,仍然是里芳。
这姑娘天天拼命做活,不累吗?!
天气又略回暖了些,但在水面上的寒风又湿又冷、冻得呛人。里芳站在船头,保暖的家当从头包到脚——她从不亏待自己,但辛劳得过分。
“俞家呣妈,空的时候教我摇船吧。”
“好呀好呀!”虽然当母亲的不如女儿能干令人汗颜,但是教个北方小伙子如何摇船还是可以的。
一个时辰后,俞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直想过来的城里,却连半丝寻人的念头也没了。至少,等他学会了摇船再说吧?
那边厢里芳躲进极狭小的船篷内,迅速换了件价钱颇高的丝棉绣花斗篷、还戴顶毛皮帽子出来。“俞康,跟在我后头。”
她的穿着相当不错,他想光是买这件斗篷的用的丝棉,大概就要她辛苦干半年的活。可她手里抱着的……再看清楚些,那是、银罐?银的?
他跟着走向一家占了四个门面、颇为气派的铺子。但还没到门口就被个穿着棉袍的中年人拦下。“老板娘是要卖茶叶?”
“前天刚摘的新茶,昨天园子里都结霜,不能摘了,就这一斤半。”
“这罐……”
“你自己看,老做工。”
来人只扫了衣着便宜的俞靖一眼,小心接过罐子,先掂掂分量、四面敲了敲,然后打开盖子、边上下抖动边嗅。
“我年纪轻了点,不过做这生意好几年了。今年天气冷,十亩地也就这么点。过两天卖的都是冻过的,你要当心点。”
“知道知道!这不是一看见结霜就赶紧出门了嘛!这,连罐子,多少?”
里芳比出四根指头。
“这个价是不是……”
“罐子值钱。你是识货的,应该知道。”
“三十,我没法出更高了。”
里芳作势绕过对方就往铺子里去。
“老板娘,你总要给我跑腿的钱吧……”
双方讲价讲得非常爽快,最后里芳提了银子就走。三十五两现银,全部是大明官铸的银锭。拿到罐子的中年人从另一条巷子里离开。
“这茶叶……”俞靖目瞪口呆。
“光罐子就重十两。加之今年结霜,新茶冻坏大半,所以他回去就能转卖到五十两。”
奸商!
俞靖本来要摇头的,却被里芳塞来的一块碎银噎住。
“你去买身暖和的衣服。船会停在这半个时辰,我也要去采买些东西。”
“姑娘身上带财,我还是在周围的好。”俞靖决定还是继续跟班。他身上藏了把短刀,里芳见到时只是看了两眼未做声。这姑娘精干得很,所以才会大着胆子让才干了两天活的他跟着做买卖,不然一个姑娘揣了一大笔银子还真不安全。
做好人的结果是,半个时辰后,俞靖又扛又背又提又挂地带了大包小包上船。早知道就不跟着女人买东西了!
下一条街,人突然多了起来。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有,河边也几乎摆满了小摊。城里现在几乎看不出战乱的景象,只除了偶然会看见梳了长辫子的士兵颇无聊地站在原地、望着人群发呆。年轻的姑娘也有大着胆子上街的,毕竟城里庭院狭小,闺女们根本不可能每天躲在木门后小楼上,加之北方战地大批富裕的人逃避战乱至此,前两个朝代的反抗早就没了声,人们也就渐渐回到从前的日子,几年前连番恐怖的屠城都仿佛成了传说。
里芳又迅速换了身蓝黑色没有任何花饰的棉布夹袍,虽然单薄,但又是抢地盘又是做买卖,午后略暖和的阳光照得人额头微汗。
她的摊子上东西不多,但从吃的到用的,从十几文到几百文都有。俞靖亲眼看见她将号称是玻璃瓶装着的花露用一两银子两瓶的高价卖掉:有意买的那姑娘本来还觉得贵下不了手,但里芳送给对方一大堆便宜小东西,倒也让买主心满意足。
仅仅半个时辰后,里芳便收拾所剩不多的东西回到船上。“走吧,还要去东岛上买面和鸭子。”
回程是里芳娘摇的,速度慢了些,不过仍然让俞靖试了几下——索性没有翻船或是撞到什么。而里芳则披了件棉衣假寐。她真的是累坏了。可一到东岛上的大市集,她立刻跳起来,生龙活虎地采购、砍价,指使俞靖来回搬运十只卤鸭、二十斤猪肉、一百斤面粉和两大袋米。
俞靖怀疑这小船会因为载的货物太多而沉没。不过最后大家还是顺利地回到岛上的葫芦形小码头。码头边本来就有洗涤干活的人,一见他们回来,立刻喊别人帮忙。就在下锚系绳的片刻间,七八名女人还有两个孩子都跑来了。
里芳塞给每个孩子一个小包袱,然后指挥着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将货品分别送进石屋和她家前屋。
俞靖是负责处理炭和重物的。等干得差不多了,一眼瞥去,就见里芳在分银钱衣料和杂物。
等大家都高高兴兴回了家,里芳让俞靖跟着,扛着米袋和一个小箱子,一进一进屋子往里走。她家是三进屋子、外头再加一间可以容纳全村人吃饭的石灶屋,三个女人住委实过大,因此不少地方明显失修。
里芳领着他穿过狭长昏暗的走廊,手上不知从哪提起一个小灯笼。步出屋子范围,眼前赫然就是山丘。她继续走,转过竹林,拨来四季茂密的矮树丛,里头是个洞窟。脚下地势缓缓向上。洞很高,但弯曲狭长,又走了三十几步距离才出现一个开凿过的石室。灯笼光影向进来的方向倾斜,说明另一头有风、甚至也许能穿到岛的另一头。
“米放缸里吧。我小的时候这里经过一场大风雨,除了停在里弯的小船,大点的船全部被刮到岸上摔坏了;大部分的屋檐不是塌了就是被吹跑了,湖水涨得把码头都淹了。幸好早年来岛上的人怕强盗,所以把粮食和一些值钱的东西放在山洞里,而且你看这个洞,水淹不进来。结果这洞没防着强盗,却从连着两天的大风雨里救了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否则即使没被吹到湖里溺死,也会因为没有粮食银钱而活活饿死。”她在米袋四周又放了些包裹着布块的石灰,还扔下一大把蒜头,再密密地把缸盖封好。弄妥后,继续前行,遇到几个岔路转过几个弯,然后把小箱子放进另一个小些的石室。
“你不怕其他人来偷。”俞靖不免好奇,“岛上这样的洞应该有几个吧。”
“这些至多值百来两银子,小偷全扛走也过不了几年。我们还是得齐心协力地过日子。还有,你说得对,有两个这样长的,还有两个小一点的,反正够全部人躲过风雨的。但战乱或是强盗恐怕就逃不开了”
“这里有强盗吗?”
“没有。即使有,也会盯着真正有钱的地方。对面岛上的富户,听说光是家具就值五六百两,别提奇石和木雕了。我想那些位公子小姐房里的首饰玩物比我们整个岛还要值钱。”
也是,他少年时房里的白玉纸镇就值上百两,但最后连同一条条性命都被群盗给……
俞靖咬牙,狠狠压住记忆。
“有大风雨的一般是夏天,有时也有春天和秋天的。所以现在你不用担心。”
他压根不担心风雨。他连死亡都不担心!俞靖微摇头。这家的姑娘尽管能干……但还是……
“早点休息吧。明天又有很多事情要做哦。”
小姑娘精神很好地向他挥手。
躺上简陋但温暖的床的时候,俞靖想的是:活着其实还是挺好的。真的,挺好。
第 3 章
今天里芳天亮才见人影。
她在练写字。摹本是鉴略妥注里的一段秦汉纪,书法……真的很一般。里芳用笔蘸了水在桌上写……那字迹……反正,总之还能看懂是横还是撇吧。
“哦,俞康啊……我看你的衣服已经有些破了,隔壁左边过去第三户的俞姆妈会做衣服。你帮她干一天活,衣服就可以交给她,保证连针脚都看不出来。如果是做长棉衣那就要花些钱了,厚实的话大概要五百文。短夹衣只要两百文。其他衣服她也会做些,但最好是给个样子尺寸,可以照着做。”
“……好,明白了。”怪不得她给了几乎一两银的工钱,他原本还在纳闷这姑娘出手怎么这样大方,比他老家的管家得的还要多。“哦,对了,俞姑娘,霍子孟虽然功劳不小,但也不见得如何忠烈,不用写那么多遍。”
里芳一脸茫然。“霍子孟?”
“……就是霍光。”
“哦哦,对,都是有字的。”里芳本来想在摹本上添俩字,但笔蘸的是水不是墨,而且……是子孟还是子猛还是子孟?“呃,你的字是什么啊?”
“……没有。”他连名字都改了,又何必记得字?
“哦。”好象明白又好象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里芳放弃深究的念头。“俞姆妈养的鸡很能下蛋,别忘记随手带几个来炖着吃呢。”
最后,俞靖到入夜时分才逃离那位中年妇人的家务苦海。虽然女主人在他临走时还送给他一件大概放了十几年夹衣,但是,从刷马桶清粪缸洗衣服到修猪圈贴窗纸烧洗澡水甚至陪着年华老去的陌生女人聊天……他几乎把这辈子从没干过的家务事儿都干了!
从莫名其妙被扔到这个岛上以后,他根本没当过一天的男子汉大丈夫!又累又饿地返回自己的小屋时,才发现那女人居然“忘记”叫自己上石屋吃午饭。有没有吃的啊,他好饿……
嗯?好香啊!
不知道是因为半饥半饱久了,他的鼻子对食物的味道特别敏锐。
什么味道?
他轻轻走向神奇美妙的俞里芳家门前的石屋,灶火正旺。
这么晚了,里芳也不休息?难道又是一个通宵?她的身子受得了吗!
等踏进去,俞靖就忘记别的事了。果然是吃食。大小三个锅都在冒热气,虽然锅盖好好摆在那,但气味还是漏了好多到鼻端。
“俞康,吃过没?”里芳半湿的乌黑长发半扎半披,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早上看见的,里衣领子换成粉色的,大棉衣换成了蓝夹衣——灶火那么旺,当然温暖。
“还没有。”
“汤头刚开始煮,不够味,不过肉是熟的,面刚弄好一把……好,一会就能吃了。别嫌弃哦,明早的面才是俞家的汤面,今晚的不是。”她边说边走动,嘴巴和手里都没停。
“俞姑娘,你该休息了吧?”不对,蒸锅也在烧火,他记得这个火要两天不能熄,人也得在旁照料两天。
“我中午睡到刚才,正好可以干到明天早上。”这里长长的竹筷子在小锅里绕了几圈,再扔进大锅;那边的骨头要翻个,菇这时放进去正好,黄花菜等下再切……
“明天又有什么事吗?”她怎么那样忙啊。
“明天是初一。周围很多人早上来吃面,吃完去上香或是捕鱼。”说早上,其实几乎就是半夜……“好了!可以吃了,不过少吃点再睡,留点肚子明天吃好的。”
“我也睡不着,可以来帮忙。”
“哦,那真好,快快帮我尝一下左边那锅汤的咸淡。”要忙乎的事太多,想赚的钱也太多。时间怎么都不够呢!
里芳的官话口音不重,比村里别的妇人们不知道什么腔调的方言官话强得太多。俞靖听她说话不需要再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