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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久,寝殿里呼呼啦啦跪倒了一片,我退到一旁角落,看见拓拔烈跪在正中。太子早逝,他又适时地出现,一切巧合得就像是他的谋划,但我知道,这次只是天意、是宿命。每个人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有所预料,神色凝重地聆听着圣谕。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代王这次并非立嗣:“朕在位多年,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如今朕已年迈,不堪国之重任。太子早逝,四子为皇后嫡出,即刻起,传位于拓拔烈,朕退位为太上皇。众卿当竭力辅佐新皇,犹如朕躬……”他的声音疲惫而短促,仿佛只想早点打发那些人回去。
“父皇!”这次就连拓拔烈都有所讶异,他连忙叩首道:“父皇春秋鼎盛,儿臣安敢闻诏!”
老代王已执意让位,又推让了几句,以眼色示意一旁的小公公去取温酒。好像别人抢破头的皇位,与他来说,还不及喝一口热酒实在。
三辞三让之后,拓拔烈顺利继位。以他的性子,必定当仁不让,刚才那番推托,也只是必要的过场。群臣叩首,山呼“万岁”。大皇子拓拔宇只恨不得把“不服”二字写在脸上,我为他一叹,这么沉不住气的人,还想做拓拔烈的对手,只怕吃苦头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老代王无力地挥了挥手,群臣叩头之后,各自退去。再过几天就是正月,新皇的登基大典,有得大家手忙脚乱了。
我和拓拔烈最后一个退出寝宫。外面冰天雪地,屋子里也没有生火,老代王轻衣缓带,却还是热得一身薄汗。两名美姬复又出现,搔首弄姿,围其左右。小公公端了酒壶进门,拓拔烈伸手探了探酒温,才放其入内。
太上皇是在服食寒石散?我出门的时候原本想问,但见他脸色阴沉,也就没有开口。
在南朝,士大夫之间很流行这种东西,说是服食之后使人神清气爽,还可以祛病强身。可连我六叔这种有风雅必附庸的人都说不好,不去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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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安排在远离太上皇的东侧宫殿居住,离拓拔烈的处所倒是很近,所幸没有刺鼻的香味和恼人的管弦。他拨了一些宫女宦寺给我,其中有不少胡汉混血。我问他们之中可有会说鲜卑语和汉话的,便留了两个近身伺候。因两个女孩子都是拗口的胡人名字,就替她们改成了香祖和木犀。
兰桂齐芳,这才是我要的香。
新皇上任,一切都很仓促,宫里的人忙碌起来,汲汲惶惶,显得有些杂乱无序。快过酉时,墨童来我的殿里,说皇上来问,要不要和他一起用膳。
我随他去了拓拔烈所在的东宫,他正埋头写字。虽然在长安的时候比邻而居,和他胡闹惯了,但此时已非彼时。我屈身问安,唤了声:“皇上。”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我。身边的几个宦寺又抬了几筐奏折进来,看样子老代王不理朝政已经好一阵子了,公文堆积如山。他示意将这些折子放在一旁归类,对我道:“你就不要和我拘礼了。”
一旁食案已经摆齐了晚膳,荤素得宜,还有两碗南方的米饭。我近身道:“齐家治国,非一朝一夕之力,皇上还是先用膳吧。”
他埋首其中,没有抬头:“狸奴,你先吃吧,吃完了帮我一起看。”
“我?”我讶道。
“是啊。”他抬头看我,“朝中的鲜卑贵族,让他们行军打仗或许还行,让他们认几个字,难!更别说是出谋划策了。三哥倾心汉化,倒是留了几个汉官的,但多是趋跄之徒,我不敢大用。都说先齐家,再治国,而后平天下,你看我这么些年一直游走于外,倒是忘了家里这个烂摊子了。我现在虽有皇位,但也无异于白手起家,你是白石先生的高徒,总能先救救我的急吧,难道让我放着你不用,还是……你只带了一张口来,想来我这屋檐底下白吃白住的?”他看着我,浮出浅浅笑意。
“我……我……”我想说,后宫不干政,你这雄猜之人,倒舍得放权?
他示意我先用饭,又道:“杀母立子,不许后宫干政,这些无非都是害怕皇帝驾崩以后,外戚专权。大汉以后,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为何国祚都不长久?开国之君多有些手段,可惜老子英雄儿混蛋,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以至于社稷旁落。还有一些,子嗣都未成年,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又怎会不亡……若真如道士所言,我的寿数不长,难道要我留下你们孤儿寡母,任人鱼肉?这世上有周旦,也有操莽;有吕雉贾后,但代国的历史上也有过像文明太后这样可以辅佐幼主的传奇女子。外姓辅臣,难道就一定会比孩子的生母更加可靠?……还是,你只想给我陪葬?……我不是那么不自信的人,害怕妻子干政,你也不必担心应付不来,凡事总有开头,我会拉着你的手走……”
拓拔烈远虑至此,倒是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好了,我已孑然一身,他也少了后顾之忧。此人深险诡谲,当然自信了,但凡我有一点点吕后之心,恐怕也逃不脱给他陪葬的命运了。我掀了掀嘴唇,哼笑道:“皇上圣明,怎么也开始相信怪力乱神了?”
“怪力乱神,圣人不语,史书不绝。你我都不是圣人,你不是也开始相信了吗?……快用饭吧。”他复又埋首到纷繁的公务之中。
我坐到食案前,才要举箸,他又道:“狸奴,人前我是皇帝,人后……屋檐底下两个人,我不要你虚言对我,你还是照样叫我的名字吧。”
第二章 君使臣以礼
蔗浆菰米饭,蒟酱露葵羹,是我怀念的家乡味道。可惜没有什么胃口,一碗米饭过半,还是气闷难消,嘟着嘴斜睐拓拔烈一眼。这人,何以霸道至此,人也要,心也要!
伸筷子戳了段茭白要往嘴里送,墨童忽然领了人来,未经通报就直冲入殿:“皇上!”他进屋之后匆忙环视,墨碳一样的脸上满是惊惧,见我正在用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直直盯着我瞧,见了鬼似的。
拓拔烈抬起头,喝道:“说!”
墨童跪倒在地,焦急禀报,声音也有些发颤:“皇上,御膳里有毒,刚才试毒的公公突然倒地……太医说,此毒需大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下毒之人想是知道皇上会用人试毒……发作之后当即毙命,且无药可医……”
拓拔烈闻言,倏然起身,险些掀翻桌案,他快步到我面前,剑眉倒立,绿瞳紧缩,已不复冷静。
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深怕他又来捣我的喉咙,要死也不能死得那么难看,尤其在他面前。我忙问墨童:“哪道菜里有毒?”
墨童道:“在蘸羊肉的佐料里。皇上的御膳都由可靠的专人烹制,今日不慎打翻了佐料,厨子怕误了皇上用膳的时辰,曾假借过他人之手……”
拓拔烈飞快扫了一眼案上的佐料,我忙说:“我没有吃羊肉,今日十五,我是如素的。”
拓拔烈合上眼睛,长长吁了一口气。很快的,他就作出了反应,冷冷道:“墨童,那公公你去厚葬了,若有家人,就多给抚恤。找到下毒之人,让他供出主谋,而后秘密处死。厨子办事不谨,不能再用。切记,此事不许对外声张!”
墨童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领命带人退了出去。
他修长的手指懊恼地爬过头发,转身对我道:“狸奴,这就是我的战场,你当真不怕?”
险些横死,我怎么可能不怕?但我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就算怕,如今也没有退路了。“是不是拓拔宇?”我问。
他蔑笑一声:“还会有谁?”
“那你为何不彻查?他这次害你不成,定有下次,暗箭难防,你是要给他几次害你的机会?”
“可我现在还不能动他。太子之死,谁才是既得利益者?多少人以为三哥是我害死的!我刚继位,就要相残手足,即便他下毒弑君的证据确凿,也难会免遭人烦言。现在百废待举,正是用人之际,汉人不是最讲究兄友弟恭、君仁臣忠的,我要是一开始就落得个不友爱兄弟的暴君名声,日后还有谁肯来归顺?”
我低头不语,拓拔宇动念之时,他的生死簿就早已被人打下红勾了,只是迟早的事情。白石先生说,拓拔烈想要不声不响地杀死一个人,有得是高明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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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鹏诬陷刘翀母子谋反,派下重兵在半路之上围堵。刘翀十万人马连番大战,已疲于奔命,只好逃去北方的统万城。统万城原是北帝龙兴之地,城围数里,内有宫殿,外有高墙,可以屯兵休憩。北朝里有不少大臣不堪刘鹏j□j,纷纷逃往统万投靠二皇子,周遭的地方官员也带兵带粮前去归顺,如今一整个河套地区都在刘翀的统治之下。
刘翀得知其兄弑父烝母,耻于与他同姓,便改回了胡姓——赫连,建国号为夏,誓与刘鹏不共戴天。慕容斐趁刘汉内乱,又侵吞了不少北朝的土地。如今的天下,已经分崩离析,正如先生当日在地图上所绘,也正如拓拔烈多年来的精心布局。
刘汉已无暇自顾,代国南境暂得太平,可北方却备受柔然侵扰。柔然也是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夏日里北上放牧,冬日里无牧可放时,就南下劫掠。多年来,代国与柔然时战时和,边境上的战争互有胜负,两国之间也有过几次和亲,大皇子拓拔宇的夫人就是敕连可汗郁文闾之姊。
代国也是以游牧为主的国家,但拓拔烈以为,发展经济还是以农耕为好,故一直想将国都改迁到关内。可要是贸然变法,大改祖制,难免引起群疑交集,又谈何容易。
那些都是放在拓拔烈书案上的要紧折子,他的手指一直抵着睛明穴,眉头不展,想来已经头痛不已。
我眼前的一摞是已经拣选下来的,多是一些新皇登基的贺表,还有皇宫里年节的宴请开销,甚至,还有老百姓为了家里的牛羊来告御状的。
我提起笔来,凡我案上的折子,事不分大小,不遗巨细。拓拔烈以他的天下为天下,老百姓也许只以一只羊,为全家的天下。
我手头上最最要紧的一件是拓拔宇呈上来的。柔然自深秋开始就不停地劫掠北境,百姓不胜其扰,他倒也想了法子:在拓拔宗族里选个年轻的女孩子册封为公主,送去和他们的敕连可汗和亲。又推荐妻妹,同是柔然公主的郁文闾阿兰为代国皇后。联姻向来是国与国之间维系短暂和平,争取战争时间的有效方法,可惜,又要出送无辜的女孩子。
我斜睐一旁专心埋头的拓拔烈,怎么把这折子也放到我的案子上了,事关他的终身大事,我可作不了主。我将它放到无法处理的几份折子里,叠放整齐,交给永平。永平是他近身的公公,年岁不大,有点瘦弱,但很有一些机灵劲儿。他替我将折子转交到拓拔烈的龙案上,拓拔烈抬头扫了一眼,视线落在那本蓝皮的奏折上,停顿了片刻,问道:“几时了?”
永平答:“回皇上,子时二刻。”
“时候不早了,叫墨童送小姐回去……辛苦你了,回去以后早点休息,记得吃东西要小心。”
我退出东宫,又回头看了一眼,红墙黑瓦,檐牙高啄。可惜这个不是平常人家的屋檐,我不禁轻叹,屋檐底下两个口,这样的宫,从古至今,我还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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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烈第一天上朝就不太平,这朝直从卯时上到了未时。老代王久不理政,前太子拓拔浩监国时,相信不言而化,无为而治,也偏废了国事。有几个鲜卑贵族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来,官服不整,言语轻慢,行为放肆,宛如在自家的牛皮大帐里。也不知道是代国远离中原,这些本是化外之人,还是,故意要给这个年轻的皇帝一个下马威。
这些事沸沸扬扬传到的了后宫,又入了我的耳朵。傍晚时分,拓拔烈出现在我的屋子里,宦寺伺候他换下龙袍,梳洗过后,还是一脸倦容。听说他昨夜里改折子,直改到寅时,只闭了一个时辰的眼,就上朝去了。
我留他一起用膳,问他可要先休息一会儿。他躺在我的榻上,没一会儿就入睡了,我以为他睡熟了,手指才离开他的额头,他就把眼睛睁开了。
香祖和木犀把食案送进屋子,我见他也睡不着,干脆拉他起来吃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停箸问我:“狸奴,你要是换作我,打算怎么做?”
我知道他在问我今日朝堂上的事,也知道他此刻来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我想了想,挤出两个字来:“教化。”
他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示意我往下说。我道:“那些人不知礼数,你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他们或许会害怕你的惩戒而有所收敛。可他们犯得都是小节,你又不能治以大罪,他们或许根本就不怕你的小小惩戒。也或许,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你的惩戒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地和你作对。你也说要施仁政、尚礼乐,那些仁人志士才会来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