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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暗叹,几经吞咽,道:“即如此,厚葬吧。”我将伤口用细布缠好,两只未伤的手配合着打了一个结,抬头与他相视,两人无奈一笑。他凤眼微眯,盯着我瞧,又用未伤的手扶正我鬓上的牡丹。我推了推松散如坠马的发髻,恼道:“这样式不吉利,以后再不梳了。”
他轻笑,“我只想说……牡丹是花中之王,姚黄是牡丹之王,最具雅韵。堪配此花的,就只有朕的妻子啊。”
“是啊,牡丹最配我!”有智慧的人没有烦恼,我却常常恼恨自己遇事只能束手坐视,无能为力。“枣花虽小,也可以结实,牡丹花大如斗,却不堪一用!”
拓拔烈一笑,抚着我胳膊说:“天下有芍药、绯桃,亦有瑞莲、李树,说起来也不逊色,可偏都被人称作‘果子花’。唯牡丹不名,直曰花,可见天下真花独牡丹啊。西面的丹州、延州,东面的青州,南面的越州皆出牡丹,可都不及洛阳的牡丹好。洛阳之俗,大抵好花,这个时节,城中无论男女,头上都插着牡丹。牡丹品种繁复,可要我说好的,就只有两三种,其中以姚黄为最。狸奴,此花之贵不在能不能结实,而是她生在三河之交、天下之中,结天地中和之气。中和,正是帝妻之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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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马场一侧堆起坟丘,还竖起龙门,拓拔烈亲手在上题了“嘶阙”二字,不知云杪来世能否化龙。
我始终没有去看,自他伤后,每日下朝,都是由我陪伴批改奏折,研磨添香,这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差使了。拓拔烈是左利,右手不便与他来说并无大碍,可能见他左手写字却不是常有的机会。他运起笔来,刚如铁画,媚若银勾,我随着他的走笔在心中描摹,整个人都会沉淀下来,变得安静,清澈,简单而虔诚。偶或,也不免自怜,左手残疾,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企及了。
“想什么呢?”拓拔烈卧笔合上折子。
我又为他摊开一本,回道:“没什么……想起女娲造人。”他揉了揉睛明穴,斜靠在隐囊上,笑着听我往下说。“女娲娘娘用水调和泥土,捏了男人,又捏了女人……可偏偏捏到我们两个的时候,土就不够用了,于是只能捏了一只左手,一只右手,左手写字,右手铺纸……这就是你说的,中和之道,帝妻之德吧?”我说得很小声,永平站在阶下,永远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样子。
拓拔烈笑意更深,附耳道:“这抷泥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阴阳相和,和之至也。嗯,这可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情话了。”
我笑着啐骂:“真没见识!”
二更鼓惊破缱绻,举头见夜色濛濛,他为我披上斗篷,赶我回宫,又嘱咐夜里春寒重,不要贪凉。
想起自午后还没见过端儿,便起身告退。出御书房时,已有一班宫人备下肩舆,我见清晖照人,j□j懒困,执意步行。
端儿早已睡下,我散步回寝宫时又出了一身薄汗。丫头们速速备下沐汤,没入浴桶,顿感四体舒泰,合眼小憩起来。隐隐有微香触鼻,好像哪个熟悉的女儿家身上的,很是好闻。我慵懒问道:“点了什么香?”
“夫人,没有点香。”陆衣回话。
没有吗?睁眼细嗅。见她将更换的燕服搭在屏风上,转过身来,忽地尖叫一声。我吓了一跳,还未及反应,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已经架在肩头。伺候我洗浴的只有陆衣和黄裳两个贴身的丫头,彼时都睁圆了眼睛,惊恐地不知所措。
我被剑顶着回不了头,偏着脸看见剑身上“雷音”二字,是他?脑袋里“轰”地一声,除了浑身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屋子里静默片刻,黄裳结巴道:“这位……这位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身后果然是一女子的声音,柔中带沙:“夫人见谅,小杜今日落难,不得不铤而走险。”
是小杜?赫连翀的剑怎么会在她手里?我敛了敛心绪,“小杜妹妹有难,闯宫必是有求与我,快把剑放下再说。”
她迟疑片刻,宝剑入鞘,闪身跪倒在我面前。我起身示意两个丫头过来伺候,陆衣拿了干净的布和衣服,黄裳挪了挪身子,想往外走,小杜立刻警觉提剑。我叫她们两个不要妄动,只着中衣,散发,席地坐在她对面。
借着微亮的烛火上下打量,也不知哪里盗来的宦官服,两颊蒙尘,但瑕不掩瑜,很容易就看出来是个美貌的姑娘家。我的目光移向宝剑,“妹妹有话就请说吧。”
她双手托剑于顶,郑重道:“夫人曾经想赐小杜一柄剑,可惜小杜德薄,拿不起君王剑。如今,小杜找到属于自己的剑了,还望夫人成全!”
第五章 大夏王入京
屋子里水气蒸腾,小杜已是香汗透衣,脸色酡红。黄裳小心陪笑道:“姑娘,屋子里热,奴婢去开窗……姑娘放心,只开扇窗,不卷帘子,奴婢不会妄动,不敢拿夫人的周全玩笑。”
小杜没作声,算是默许。凉风拂起湘帘,一点明月窥人,窗外一双鹘鸼震翅飞去。我四周影卫密布,只怕她有本事进来,却难出去。
“赫连……可好?”我打破僵局。
小杜失意摇头,“战场上中了数箭,重创几死,和手下三人逃到云中。小杜本不知他们何许人也,只知道人到眼前,总不能见死不救,便将他们四人安置在杜宅后院的空屋里。后来被爹爹知道了,才发现他们的身份……”她倔强地抹了把眼睛,“杜家被发配云中,我爹爹带罪之身,日夜都想着能将功折过……”
“现下人呢?”
“小杜已将他藏在安全的地方,此番闯宫,只为讨皇上一纸赦书。不然,谁都别想找到!”那姑娘柳眉一竖,一副打算拼死相护的样子。
我安抚道:“赫连是皇上的宗亲,又是义弟,皇上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又何来赦书一说?”
小杜反驳道:“皇上不要他的命,又怎会伤成这样?代国一路南下,斩草必除根,柔兰、燕汉之君,哪个逃过一死了?还请夫人恕罪,小杜不敢拿他的性命冒险。我爹爹已下令家丁四处寻找阿翀,不论生死……见今小杜拿不到皇上的赦令,是决计不会说的!”
“那不一样,赫连的母亲是皇上的姑母,有一半拓拔家的血统,皇上断不会杀他,你可信我。”我解释道。
小杜一意孤行,冷笑道:“血统又如何?夫人,皇上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我都清楚,作为君王,他何曾手下留情?别说是堂兄弟,就是亲兄弟都不会放过的!”
“你说拓拔宇?”我才想说,是他不义在先。
“小杜说的是前太子!”
我一句话生生咽了下去,直视小杜良久,苦笑道:“即如此,小杜妹妹大可等他伤好了放他走,又何必来讨赦书?”
小杜再忍不住泪水涟涟,哽咽道:“夫人,小杜已到山穷水尽之地了,若非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出此下策。父亲已经抓了他两名手下,拷打逼供,如今他身边只剩一个军师照顾。阿翀为人义气,只怕他自身难保,还要抢着去救人,故至今都瞒着他……也不知道能瞒多久。父亲已将此事上报官府,平城上下戒备森严,只怕他一出去,便难逃天罗地网……阿翀伤得厉害,见今无药无医,再耗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小杜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赌上一赌。”
女子一十八岁,正是花样年华。这一路仆仆风尘,露宿风餐,折损不少。也可恨这杜文正急功近利,舅甥相杀都不知道。我暗叹,劝说道:“小杜妹妹,如今你来求我帮忙,必然也是无他人可求了,你不信我,还能信谁呢?若是以我的性命要挟皇上,即便我愿意配合你,但只要皇上不愿意,给人的东西照样收得回来。”
她低头暗忖,未料窗外枯枝折断,小杜惊觉提剑,一把将我胁持在身前,恨恨道:“夫人还要我如何信你?”她推我出内室,两个丫头慌了手脚,尾随出来,小杜收了收我脖子上的剑,两人即刻就吓得停步了。
中天悬明月,照得外室满地流光满帘霜,窗下端坐一人,背着光看不清模样。“阿烈?”我轻声疑道。姑娘家毕竟手生,小杜闻言一惊,我直觉颈项一凉。
拓拔烈起身振衣,不急不徐缓步过来,虽一身儒袍,又无寸铁,但气势逼人。永平驼着背点起几盏灯,正照见他雄姿英发。“放开。”拓拔烈冷声喝道。
小杜拉着我,艰难地退了一步,我能感觉到她浑身戒备。战场上浸淫出来的凭陵气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的拓拔烈,连我看得都隐隐发怵,一个姑娘家又如何抵挡?
“你不是很清楚朕的为人吗?”拓拔烈又进一步,怡然不屑,丝毫没有受到威胁的样子,“你若真清楚,就该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朕。”小杜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持剑的手早就不听使唤了。雷音剑是名师所铸,吹毛断发,便是剑气也可伤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割伤了,脖子疼得厉害。
拓拔烈的脸色愈发阴骘,“把剑放下,不然,朕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玉石俱焚!靠这种方法,你什么都得不到!”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绝望,仿佛一念之间,便可灰飞烟灭。
小杜已经被逼到墙角,见拓拔烈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皇上……小杜并无加害夫人之意,只求赦令……”
“朕从来不受胁迫,不会和你讲条件。剑放下!”拓拔烈是决计不会让人戳到软肋的,不然人人都能借此要挟。
又僵持片刻,只听“哐啷啷”一声,剑摔落在我的脚边。小杜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我摸了摸脖子,果然是割伤了,一手的鲜血,染得胸前都是。陆衣黄裳扶我一侧清理,我看上去一定很狼狈,但心里却有难言的安慰。总算,赫连还活着。
院子里的侍卫接到旨意进来抓人,拓拔烈下令道:“押去天牢,朕亲自审。”他收紧绿瞳看了看我,我低下头不发一语。他不喜欢受制于人,我若信他,什么话都不必说;我若不信,说什么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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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已经结了痂,痒痒的,想是快要痊愈了。为了不留疤痕,太医院已经竭尽所能。小杜一直被关在天牢里,我未准探视,不过据我所知,小杜并未受冻挨饿,也没有吃过苦头。
这大半个月里,我都在准备端儿的周岁宴。拓拔烈将两封诏书下到平城,并非赦令,一封封王,一封请柬。赫连被封为代国开国以来第一个异姓亲王,皇帝请他与舅舅一同来洛阳赴宴受封。想来小杜便是筹码,赫连若是真义气,爵禄不足以引他前来,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身陷囹圄。
端儿周岁宴的前三日,一行人进入洛阳,我与皇帝亲率百官往中阳门迎接。送人来的正是杜文正,一脸凄凄惶惶,见拓拔烈便忙不迭跪倒在地,口中连称“罪臣”。拓拔烈如今有子膝下,并不愿与他计较,淡然道:“一路上辛苦,舅舅请起吧。”
赫连带着伤,窄袖胡服,腰束金勾,头戴貂尾武冠,天气这么热,膝上还搭着薄毯。一脸桀骜地斜躺在撵车里,华盖罩顶,丝毫没有要下车拜见的意思。拓拔烈身边的侍卫持戟欲喝,被他抬手制止了。眼看兄弟二人对视已成僵局,我上前道:“皇上,大夏王有伤在身,又舟车劳顿,先请入别馆休息吧。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说。”
拓拔烈点了点头,赫连这才将目光移向我。他眯起眼睛,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人生再难如初见,赫连已不似曾经的花样旧容,岁月将他的脸磨出了棱角,越发有拓拔烈的影子了。
我抿了下嘴角,低头隐在皇帝身后。
赫连环顾四周,问道:“怎的不见小杜妹妹?”
拓拔烈好整以暇,“小杜入宫行刺,罪该当诛,朕念及杜家是朕的母族,才不连坐其他人。”杜文正话到嘴边不敢说,心焉惕惕地看了看皇帝,又讨好似的看了看赫连。
赫连斜睨他一眼,“国舅爷怎么说?”
杜文正又拜,“小女犯下大错,还请皇上开恩!”
赫连摆弄了一下玉扳指,嗤笑一声:“什么入宫行刺,我看就是女人掐架。这你也要管?大哥你也管得真宽。小杜妹妹吓着嫂子,你关也关了,罚也罚了,还想怎的?我身上这七七八八的箭伤不和你算了,不知够不够还的?大哥关了她,不就是怕我不来?如今我就在你面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两人又以目光交伐,一时间难分胜负。
拓拔烈挑衅道:“入宫胁持朕妻是大罪,她父亲都没话说,你又凭什么出头替她还?”
赫连低头暗笑,又倾身对跪在撵车边的杜文正道:“救命之恩,本当相报。可我大哥嫌我不够资格管,你说怎么办?”
杜文正一脸尴尬,“还请大王多多美言。”
赫连诡笑一声,诱声道:“不如本王就请大哥赐婚,再给小杜妹妹求情,也名正言顺啊。不知国舅爷意下如何?”杜文正不知他是真是假,五官扭拧,又不好发作。赫连抬头笑道:“大哥,此事再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