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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长安宫,在书房中默然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去永寿宫请安,一进门就听到欢快的笑声,有人冲了过来:“玛依娜见过王上。”
素思在旁笑道:“玛依娜顽皮,听到王城有盛事,闹着来凑热闹。”
禾木智笑笑:“长高不少。”
素思笑道:“也更漂亮了。”
禾木智不说话,玛依娜道:“王上,怎么不见渥基?”
素思也说:“这些日子功课很紧吗?来了坐都不坐,请过安就走,问忙些什么,也不说话。”
禾木智道:“他也该长进了,如此甚好。”
素思拉过玛依娜的手:“王后去年七月进宫,再有四个多月就满一年,到时候王上可再纳一位可心的王后。”
禾木智摇头:“一个就够了。”
素思笑道:“母后知道你的心思,眼下这个并不可心,总要有个可心可意的陪着你,母后才放心,你自管忙碌,此事就交给母后操心,可好?”
禾木智不说话,玛依娜好奇道:“这个王后不好吗?为何要着急再纳?”
素思摩挲着她的手:“貌丑声哑性子又冷,别说王上,普通男子只怕都受不了。”
禾木智皱了眉头,起身道:“昨夜没回长安宫,我回去看看。”
素思看看玛依娜:“你表妹好些日子没来了,你们小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禾木智没说话,玛依娜笑道:“姑母记错了,王上小时候满腔抱负,才不屑跟我玩闹,跟我好的是禾渥基。”
素思哦了一声:“渥基小你三岁。”
玛依娜咯咯笑道:“就是因为他小,比女孩儿还漂亮,又乖巧又黏人,才愿意跟他玩闹,当他是家里的布娃娃了。”
禾木智一笑:“儿子回长安宫去。”
也不看素思,起身就走了,回到长安宫,姽婳正用早膳,看他进来笑道:“一起用吧。”
禾木智点点头坐下了,也不动筷子看着姽婳道:“露佛得一事,我心里已有定夺。”
姽婳点点头:“那就好,用膳吧,凉了。”
用过早膳又烹了茶来,笑说道:“以前只知明前茶的好,如今方知雨前茶的香。”
禾木智叹口气:“那几日定是疯了,为了……”
姽婳递过一盏茶:“为了什么?”
禾木智抿了唇,半天方道:“为了婳儿,明年能喝到我亲手采的明前茶。“
姽婳点点头:“不错,前两年的好茶都给了王上,王上也该回报一二。”
禾木智盯着茶盏中袅袅冒出的香气:“我欠你的,委实太多。”
姽婳摇头:“你我之间,何来欠字。”
禾木智伸个懒腰:“昨夜一夜未睡,我歇会儿去。”
姽婳说了声好,唤来月娜道:“渥基这几日苦读,之前采的茶给他送去。”
不想禾木智不依:“那是我最爱喝的,婳儿前两年给的茶,把我嘴养刁了。”
姽婳笑道:“还跟渥基争吗?我倒觉得昨夜采来的更好。”
禾木智问声为何,姽婳低头笑道:“有王上的心意在其中。”
禾木智一喜捉住她手:“我的心意,婳儿可尽知吗?”
姽婳不答话,只随着他往里屋而来,指指床榻道:“一个时辰后我叫你。”
禾木智躺下来犹未松开她手,姽婳随他坐在床沿,笑说道:“睡吧。”
禾木智合上双眼,以为难以入眠,不想很快沉入梦乡,醒来时姽婳依然坐在床沿,正静静看书,看他翻个身,顺手为他掖了掖被角,笑说道:“谁能想到,堂堂王上,睡着时竟孩子一般。”
禾木智紧闭着眼睛装睡,直到姽婳推他唤他醒来。
他醒来起身道:“有些渴了。”
姽婳笑道:“这就烹茶去。”
茶端在手中,禾木智笑问道:“婳儿可曾见过玛依娜?”
姽婳摇头:“不曾见过。”
禾木智笑道:“是我的表妹,她要在永寿宫住些日子,婳儿若见了定喜爱她,是个娇憨的姑娘。”
姽婳笑笑:“就是王太后之前中意的王后人选?”
禾木智饶有兴味:“婳儿如何得知?”
姽婳笑道:“襄王有一次和渥基说起。”
禾木智点点头,起身道:“我去书房去了。”
姽婳看着桌上喝了一口的茶,皱眉道:“昨夜到这会儿,浪费了许多,暴殄天物圣所哀,月娜过来……”
一个时辰后,禾木智书案上摆了满满一盘子的小饼,禾木智笑对月娜说道:“这样的小饼,倒是头一次见。”
月娜点点头:“民女也是头一次见,是王后亲手所做,面粉里揉了王上喝剩下的茶叶,王后说不忍浪费。
禾木智笑着拈起一块,整个塞进嘴里,大嚼着说道:“告诉王后,很香。”
月娜皱眉道:“王上,这吃相可真是,唉……”
作者有话要说:“明前茶”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雨前茶”是清明后谷雨前采制的茶叶。
、君子兰
王上亲自主审露佛得,因证据确凿定罪下狱,二月的最后一日问斩,其族人流放。
露佛得这根大树一倒,上奏反对科考的人越来越少。
阳春三月,柳翊楚回到雅安王城,禾木智着其主考。
陆续有青年书生到来,禾木智一过问,皆是寒门子弟,知道亲贵都在做无言反抗。
科举前头一日,萨苏幼子朔骏来到王城,报名参加科考,禾木智大悦亲自召见,问其可是偷着前来,朔骏君子谦谦:“我虽从小苦读,自然要来一试。”
禾木智嘉许,以萨苏的威望,他的儿子肯来,堪为亲贵子弟表率。
果然,第二日凌晨又来了几名亲贵公子。
科考在柳翊楚主持下有序进行,三月底放榜,寒门子弟轩骁中了状元,朔骏榜眼,探花乃一位叫做嵇斡的,禾木智问属哪一部,柳翊楚笑道:“名册中没有,是臣特意关照进的考场,王上猜猜是谁。”
禾木智手指敲敲书案:“能令先生关照,又不入名册,难道说……这小子不太可能啊。”
柳翊楚笑道:“正是四王爷。”
禾木智高兴得抬脚出门,往沐阳宫而来,半路折到长安宫,进门大声道:“渥基化名参加科考,婳儿猜猜,他成绩如何?”
姽婳笑道:“总不会中了三甲吧?”
禾木智点头:“探花,没想到这小子争气,我准备给他个封号,婳儿看取个什么字?”
姽婳笑道:“你希望他顺遂安泰,不如就就取乐字。”
“乐王,很好。”禾木智牵起姽婳的手:“走,看看他去。”
来到沐阳宫,禾渥基正在写字,瞧见兄嫂一起进来,忙起身迎接。
姽婳笑道:“渥基厉害,中了探花。”
禾渥基笑道:“果真?”
禾木智一板脸:“怎么不是状元?”
姽婳一拍他手:“行了,刚刚还赞赏有加,这会儿见了他又从严了。”
禾木智一笑:“可还想去中原游历吗?”
禾渥基喜出望外:“三哥不用我等到十五?”
禾木智摇头:“从今日起,半日习文半日练武,足以防身了,就可前去。”
正说着话,王太后素思进来了,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扶着,一个是刚刚去报喜讯的李沅湘,另一个姑娘姽婳不认识,秀美杏眼身段高挑,脸庞有些黑红,过来向禾木智行个礼,看着姽婳道:“这就是王后吗?我看是个美人,姑母怎么总说貌丑不足为后?”
素思装作没听到,姽婳点点头:“这位姑娘是?”
那姑娘爽朗笑道:“我叫做玛依娜,是流沙部菩顶之女,王太后的侄女,王上的表妹,禾渥基的表姐。”
说着话跟姽婳行礼,姽婳回了礼,玛依娜朝禾渥基招手:“臭蛋,还不过来拜见表姐?你就是中了探花,在我这儿也是臭蛋。”
众人都笑起来,禾渥基红着脸过来行礼,素思拉过他的手骄傲说道:“可真是出息了,先王若泉下有知,唉,待我见了他,再跟他分辨。”
李沅湘笑道:“王太后这话听得我糊涂,先王既认为渥基有出息,跟他分辨什么?”
素思冷哼一声:“渥基生下来就女孩儿一般,粉嫩粉嫩的,待到周岁,一屋子的东西那个都不要,爬到一个女官脚下,掀起裙子摸人家绣鞋,女官躲闪,他就哭,不得已让女官脱了鞋子,他才笑了。先王就说没出息,我很气,就跟王上说,定是你摸女官的脚,让渥基瞧见了,那是我唯一一次顶撞先王,先王气得三月没理我。”
众人都笑起来,素思问禾木智如何赏赐,禾木智笑说:“封号乐王,另建王府并赏赐土地。”
素思点点头:“甚好,还有一桩,渥基该定亲了吧?”
玛依娜哈哈大笑道:“我还没嫁人,臭蛋急什么?姑母,再等两年吧,毛孩子一个,怎么娶妻生子?”
素思想想说也是,禾渥基笑道:“亏得表姐。”
玛依娜朝他做个鬼脸:“小时候别人欺负你,不也是我护着你吗?”
素思坐一会儿走了,禾木智和姽婳随后也离去,禾渥基要玛依娜留下,说是带她出宫闲逛,李沅湘也要凑热闹,因她近日刻苦劳累,姽婳就由着她去。
三人出了王宫沿街乱逛,一路吵吵嚷嚷又吃又喝,几位卖东西的大娘笑道:“这三个丫头,一个赛一个俊。”
李沅湘和玛依娜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吃的东西喷了对方一身。
禾渥基也不恼,笑嘻嘻说道:“自小就被人这么夸赞,习惯了。”
逛了三个时辰,三个人腿都木了,禾渥基一眼瞧见襄王府大门,笑道:“二哥府里最清雅了,我们进去歇歇。”
守门人一看是禾渥基,忙请了进去,原来永福宫呆着的几名老仆还在,襄王府中一尘不染。管事过来凑趣道:“四王爷来了,记得四王爷爱看君子兰,这几日正好开花了。”
禾渥基说声好,带着李沅湘和玛依娜进了花房,碧绿光亮的叶片晶莹剔透,花朵娇艳动人,李沅湘一声欢呼,弯腰逐株观赏,玛依娜远远站着,吸一口气笑道:“不只花朵美丽,叶片都如碧玉雕刻一般,果真不是俗物。”
禾渥基瘫坐在木凳上笑道:“咦,表姐竟成了雅人。”
玛依娜呸了一声,李沅湘喊道:“刚刚管事不是说,四王爷最爱君子兰吗?”
禾渥基摆摆手:“其实我看不出好来,是二哥喜欢,我只是怕他无聊孤寂,陪他凑趣而已,二哥总说什么,百花虽好不用问,唯有君子压群芳,又说我花开后百花杀。”
李沅湘听到禾渥基的话,心中一惊,禾绍元怎会如此?
禾渥基又道:“不过三哥的说法不同,三哥说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这才是君子兰脱俗之处。”
李沅湘点点头:“确实如此,襄王偏颇了。”
玛依娜眨着眼睛听着,似懂非懂。
三人歇息够了,从襄王府出来已是午后,襄王府对面是一处竹林,因禾绍元喜爱竹子,当年建府时禾木智特意令人种植,如今已是郁郁葱葱。
竹林边站着一位白衣少年,长身玉立风姿翩然,玛依娜指了指:“这个人,难道是,君子兰的花神吗?”
李沅湘瞄一眼:“雅致罢了。”
禾渥基悄悄在李沅湘耳边说:“表姐就喜欢这样的男子,清瘦儒雅,在她眼里,这样的就是仙人。”
李沅湘点点头,看看状若呆痴的玛依娜:“魂儿都被勾去了,如何是好?”
禾渥基一笑:“我有法子,夜里不是有琼林宴吗?你照我的做就是。
当夜琼林盛宴,王上王后款待众位进士,禾木智亲自拷问才学。
李沅湘拉了玛依娜,换了女官衣裳,一左一右站在姽婳身旁,看这些青年人谁高谁矮,谁胖谁瘦,谁俊谁丑,更爱看他们被拷问得汗水淋漓的狼狈模样。
玛依娜却直盯着一位斯文俊俏的男子,他面对王上拷问,坦然自若娓娓叙说,比状元犹要自信几分,就是禾渥基,也略略有些拘谨。
玛依娜越看越欢喜,笑得弯了眉眼,李沅湘指着禾渥基看向玛依娜,正搓着衣角无限娇羞。
双眸一转,扯扯姽婳衣袖,姽婳顺着玛依娜的目光,看向玉树临风般的朔骏,再看看大大咧咧的玛依娜,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玛依娜中途退席,换了衣衫在宫门外等候。
好不容易宴席散了,众人陆续向外走来,朔骏走在最后,旁人都三三两两相伴着低声交谈,唯独他只身走在最后,与众人格格不入,若群星捧着的皎月。
玛依娜抑制着羞意朝他走了过去,微微屈膝道:“朔骏公子。”
朔骏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此次科考为了不至显眼,有意收敛得了第二。
他认出是王后身旁的女官,回一礼道:“姑娘找在下?”
玛依娜点点头:“朔骏公子可喜爱君子兰?”
朔骏有些意外,玛依娜笑道:“襄王府中养殖数株名品,想请公子前往观赏。”
朔骏笑笑:“多谢姑娘盛情,可是夜已深了。”
玛依娜扬眉道:“我都不怕,公子怕了?”
她站在月光下,闪亮的双眸若星儿一般,身上有好闻的清香,不若父亲那些姬妾,一身的脂粉,朔骏轻轻点头:“姑娘盛情难却,走吧。”
玛依娜一笑:“碧叶青青伴君生,多以纯绿向来人。”
朔骏笑了,接口道:“一朝悄然花自放,妩媚万般温柔心。”
二人相视一笑,朔骏道:“敢问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