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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放权给她,这话里有没有话外,赵嬷嬷自有思量。
既然是替徐氏物色儿媳妇……赵嬷嬷执起筷子把程琦右手边的鱼汤上的姜丝挑走,眉头一皱:“太太高看我了,说来也是笑话,这些年来我尽顾着伺候少爷了,倒是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亩了。哎呦,瞧这鱼汤,少爷可吃不惯姜味。我就冒昧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塘池浑浊,养出的鱼就腥,用了姜丝也不见得去味。”
什么地方养什么鱼,这个道理不好听,可是实在理儿。
赵嬷嬷佯装要打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笨嘴,该打该打!这个时节的鱼可是有市无价,能吃到这活鱼做汤,可见太太对表少爷是用了心的。”
果真是打一脸揉一下,用的恰到好处。
江氏道:“赵嬷嬷也一道坐下来吃罢,小户人家不讲究那些规矩。嬷嬷今个可甭想用守规矩来推诿,这鱼好不好,还要你这个行家来评点评点不是?”
程琦也顺着江氏的话:“嬷嬷也坐下罢。我瞧着这鱼可鲜美着呢,嬷嬷不试试就妄下论,这岂不是枉费姑母的一番心思?”
程琦把话头丢给江氏:“姑母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氏掩嘴笑,轻飘飘的把话头转走:“嬷嬷觉得筠娘子身上的样式可时兴?都说色重衣裳映人,色清人映衣裳,这可是我亲手挑的料子呢。这天冷,筠娘子身子又不大好,我可是把今年收的那一亩棉花都给筠娘子做衣裳被子了。”
筠娘子身子怕就不是不大好!
筠娘子规规矩矩的坐着,消化话里的机锋,安静的喝了一口汤,从端碗到喝下,都没一丁点声音。
赵嬷嬷走到筠娘子旁边,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审视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赵嬷嬷的老手划过筠娘子的肩头,又在衣襟处捏了捏,便有了计较。
赵嬷嬷笑道:“瞧着领口的绣工,哎呦这哪是一般人家能穿的上的?”
这个恭维话,江氏很受用。
筠娘子站了起身,温婉道:“我去给嬷嬷盛汤去。天冷喝碗热汤可舒服着呢。”
筠娘子借此避开了她的手!
赵嬷嬷笑道:“哎呦,这可使不得!老奴怎么敢劳驾娘子?哎呦,看来老奴今个不喝上一碗,便是大罪过了!”
程琦脸色稍霁,奴才就是奴才。
赵嬷嬷眸光一扫江氏旁边站着的天香,施施然的坐了下来。这天香是宋老爷留在家中唯一的美妾。天香被这利剑一般的眼神惊的一个哆嗦。
就在这时,张举人家的垂首拘束的进来。江氏甚至客气的站了起身,张举人家的可是收拾了许久才找出一件像样的衣裳,排除里面的补丁,起码外面干净齐整。
江氏一见张举人家的进来,赶紧起身相迎,一边吩咐道:“天香,还不过来伺候着?”
张举人家的被这般热情相待,倒愈发拘束。江氏拉过她的手,把她往座上请。
江氏道:“张举人不仅学富五车,难得有气节傲骨,平哥儿和筠娘子还要先生多多照拂。”
张举人家的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明显有了些底气。江氏瞧她眉目松动,趁热打铁:“明个我就叫下人给你和先生做几件衣裳,有住不惯的地方也只管说。这真是我的疏忽呀。”
张举人家的蓦然就红了眼眶,这些年被钉上了“穷酸”这两个字眼,处处受尽白眼。
论起张举人的“气节傲骨”,这还真是一桩谈资!
不过江氏却用行动表明了对张举人一家的优待。天香在江氏一个眼神飞过来的时候,赶紧给张举人家的摆筷盛饭。
江氏一声呵斥:“有你这样怠慢客人的吗?这外面风雪大,还不盛汤给客人暖暖身子?”
天香一身素白纱,格外袅娜,凹凸有致,加上小脚挪动,水蛇腰摆起。就像一尊极美的白瓷。
天香说是宋老爷的妾,还没抬进来做姨娘,宋老爷不在家无人欣赏,嚣张了一段时间后也吃足了苦头,如今倒唯唯诺诺起来了。
赵嬷嬷坐在张举人家的挨边。
天香移动三寸莲步来给张举人家的摆汤的时候,很不巧,也很顺理成章——
赵嬷嬷一个起身,裙子下的腿一勾,天香身子一倾,惊呼一声。
整碗热汤都泼到了赵嬷嬷的衣襟和肩膀处!
当然,张举人家的也多多少少被波及了些。
天香可怜楚楚的眸光盈满秋水,如泣如诉:“嬷嬷,你绊我!”
可惜这里没有怜香惜玉之人。
江氏一个厉害的巴掌扇了过去:“放肆!谁会使绊烫着自个的?你行止不端还反咬一口,这是仗着老爷的宠连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江氏赶紧使唤人给赵嬷嬷擦擦:“这要是烫伤了可就没法服侍表少爷了,那可就是我这中馈之主的过失呀。”
江氏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冬天的衣裳这么厚,怎么可能烫着?
赵嬷嬷怒骂天香:“你这个贱蹄子!”
赵嬷嬷不急着下去换衣裳,反而饶有兴致的看天香跪在地上又哭又求。
天香把目光扫了一圈,目光定在了筠娘子身上。
如果说谁希望她留在宋家的,那一定非筠娘子莫属,虽然她们两并无交集,但是宋家就她一个妾,她一走,江氏的眼睛还不死盯着筠娘子了?
天香这头心念辗转,那头筠娘子已经把鱼汤喝见底了,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母亲,先生今天考我了,我就先回房读书去。”
言罢,筠娘子在程琦的目送下缓缓离开。筠娘子背影单薄,仿佛带着一丝凝重的哀戚,很轻很淡,却让程琦没来由的慌乱。
程琦的吃饭兴致也没了,很快下去了。
程琦在曲转的回廊上奔跑,筠娘子瘦弱的身影在垠白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筠娘子这一走,天香仍然抱有一丝侥幸:“都是天香的错,太太要打要罚,天香绝无怨言。”
现在来示弱,终究太晚了呵!
江氏的眸光定格在天香的窈窕身段上,不轻不重的给她判了刑:“行了,我看你是没学会怎么伺候人罢。别说我这个当家主母苛待你,你这性子是该收一收了!这样罢,你先服侍服侍张举人罢——”
江氏都懒得委婉来说了,瞥了一眼张举人家的,“先生费心,你们刚好缺个使唤丫头。这个天香就交由你来发落了!”
天香是连寻死觅活的心都有了!
天香哀嚎:“天香心里只有老爷一人,等老爷回来见不着天香——”
赵嬷嬷堵住她下面的话:“你当年离开程家的时候不是说只有我家老爷一人么?合着现在心里就宋老爷一人了?”
江氏看天香一眼都嫌恶心,恨不能立马把她打发了去:“行了,我这还没把你送人呢,你哭爹喊娘作甚么?我只是叫你先学学服侍人的道理,等老爷过来,就能更好的服侍老爷不是?”
江氏可是把这昧着良心话说的冠冕堂皇。
天香是程老爷送给宋老爷的不假,赠人与妾可是美谈一桩。但是若教她服侍了下人,宋老爷还会要她吗?
这身子要是被下人碰了,以后这辈子怕就是服侍下人的命了!
天香又把乞求的目光投到张举人家的身上。张举人去哪里教书都带着她,她定然不会愿意一个妾来分享自个的丈夫罢?
很显然,天香又失算了。
张举人家的很领情,感激道:“太太真是仁善大度!我定不负太太所托,好好教教天香规矩!”
江氏直接命人把天香的嘴巴塞住,由着张举人家的领走。
天香眼里的绝望,让赵嬷嬷心下快慰,片刻凝思后,匆匆下去换衣裳。
*
是夜。烛火灼灼。
宋禄家的服侍江氏净面。江氏只着白色的绸缎中衣,搁下帕子后,卸了妆的脸上分明有了皱纹。
江氏揉了揉眼角,似乎这样便能摸平整再回到做姑娘的时候。天香青春貌美的身影一闪而过,江氏唇线抿了抿,眼里精光乍泄。
这个天香打发的对!
宋禄家的有一丝迟疑,“老爷可是说过让太太好生对待天香,太太这就给打发了,回头老爷问起来——”
江氏反倒笑的云淡风轻:“天香得罪了赵嬷嬷,就是得罪表少爷。而我,不过是给表少爷薄面处置了她罢了!难不成老爷还要问我的罪不成?”
宋禄家的还是拧眉,有些诧异:“太太向来由着老爷,这些妾不过都跟小孩家家的玩具一样。老爷难得把天香看的重了,我觉得太太这样做得不偿失。”
江氏抬起腿,宋禄家的顺势低身给她脱鞋。
江氏冷哼:“别的妾我都能容得,这个天香我绝对留不得!一个骚浪蹄子,在家窑的炉边就跟老爷滚做一团。老爷烧瓷都把她给带着。可是偏偏被我给撞见了!”
宋禄家的不解江氏的怒火从何处而来,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第一桩了。
而江氏显然不愿多说:“当时老爷想给天香取的名根本就不叫天香,许是又觉得天香侮辱了那个名儿。老爷只不过把她当玩具罢了,没了天香,很快就来一个国色。急什么?”
既然江氏心里有底,宋禄家的也放心了。
宋禄家的奉承道:“这天香在程家的时候可是呼风唤雨,连主母都不放在眼里呢。当年连赵嬷嬷都要受她的气呢。太太今天一举,可真大快人心!程家太太回头知道了也只有自叹不如的份。”
江氏眸光幽远:“我就是要给赵嬷嬷一个下马威!她敢在我头上耍那点小心眼,做梦!”
宋禄家的不得不佩服:“太太怎么算到张举人家的非但不推诿,还这么感激?”
江氏却这样说:“这筠娘子小小年纪倒是心计不小,连张举人那么不待见女学生的先生都对她看重起来!我特地挑的这么一个好先生,倒教她占了便宜!”
“不是太太主动让筠娘子读书么?还给她做了一身好衣裳?”
“你懂什么?母慈女孝,这才是老爷乐见其成的。”
“太太有别的打算?不怕这天香跟张举人嚼舌根?天香想必可是恨死太太了!”
江氏笑的意味不明:“你且看着罢,张举人今晚不会留宿天香,至于天香么,我可得私下里教导教导!”
江氏踌躇满志:“至于筠娘子能不能好好读书,关键在于张举人家的。”
宋禄家的给江氏端了杯清水过来,江氏慢慢的啜着,很是悠闲。
“太太有招了?”
“对待老爷的亲闺女,我可不能出招。不过有的时候嘛,不出招比出招更管用。”
且走且看着罢。江氏想,眼下她要好好睡一觉。
第3章 继女难为
果然如江氏所料,当晚天香还来不及给张举人嚼舌根。
端坐在桌边的张举人搁下手中的书册,张举人家的把咬唇不甘的天香推到张举人面前,笑的没有一丝牵强:“看了这么久的书也该歇歇了,这可是太太送来的,叫天香,说是犒劳你教平哥儿和筠娘子的辛苦,太太一番好意,咱们可不能不领情,对不?”
张举人傲慢的扫了一眼天香,便收回了目光。“我也乏了,你给我按按肩膀。至于天香么,等她学会伺候人了再说。”
天香头低得紧,迸发着恨意和讥诮的眸子与被塞起来的嘴巴让整张脸都为之扭曲。
天香很想呸,都穷酸成这样还摆老爷谱!
天香被安置在隔壁的柴房,就一个草垛子供她栖身。寒风把门刮的嘎嘎响,鬼哭狼嚎的。
天香记起以前在程家呼风唤雨的时光。
她可是第二次栽在江氏手上。当初江氏不就是助徐氏一臂之力才把自己要了去?
不过宋老爷在家的时候宠着她,何况宋老爷不比程老爷的风/流,宋老爷就像什么,就像话本里高不可攀的人物,越走近却越远,*法子更是别具一格,宋老爷的好处可是说都说不尽的。
天香蹲在稻草上,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而这头张举人夫妻两正红袖添香。
张举人今晚兴致很好,两人早早就寝。张举人熄了灯,在黑暗中摸索,手上的粗糙触感让他脑中一闪而过天香的细皮嫩肉。
张举人念及身下妇人的好处,加上张举人家的温婉劝告:“这么多年我都一无所出,实在愧对你们张家,还是老爷不嫌弃我……我如今就盼着天香能给老爷生个儿子,好让我也做做娘亲的滋味。”
张举人很受用。女人就该大度。
其实张举人也是恨不得早点尝尝天香的味道,但是他可不想留个宠妾灭妻的名头。加上这么多年来,张举人家的陪他风餐露宿从不抱怨,还不断的给他找女人开枝散叶,让他在这个俗世中总算有了点做男人的尊严。
张举人有清高的资本,十岁中秀才,是当地众所周知的神童。十五岁考上举人,按理说就算不中进士也能在当地吃官家饭了。偏偏命运捉弄……
后来就四处教书,加上举人补贴,按理说日子也能过。偏偏他心性高嗜酒如命,又好才子佳人那套。很快就捉襟见肘。
又得罪了几个大家千金学生,口口相传,以至于大户人家都避而远之。
张举人家的怕他又故态萌发,拐着弯儿劝他:“老爷觉得这筠娘子可乖巧?”
这是生怕他嫉女如仇呢!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