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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棠也赶紧过去搀住摇摇欲坠的筠娘子,宋老爷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等光景,一手砸上了桌子,悲呼:“青娘,我对不住你啊!”
“是谁害了你,我的女儿?”
“咳……咳,没有人害我,爹爹。”筠娘子艰难说道,“女儿有一言……女儿今生不嫁人了,瓷窑正是用钱的时候……爹爹不要吝啬娘的嫁妆……”
宋老爷抚着胸口,那里痛的火急火燎。宋老爷双眼眯起:看来筠娘子出的事跟嫁妆有关!
宋老爷恨道:“女儿胡说什么?你嫁了人,就算你死了,夫家的子子孙孙都得留着你宋氏的牌位、给你上香、给你磕头!你要是不嫁,到了地下连个烧钱的人都没有,你娘还不埋怨死我!”
“我儿,你给爹活着!你活着,那一百六十八抬的嫁妆,爹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你要是死了,爹就是卖了瓷窑再添一百六十八抬的嫁妆,也要把你嫁出去!我儿,怎么能做孤魂野鬼?”
“咳……咳……咳……”
筠娘子莞尔一笑道:“女儿才不会做孤魂野鬼,下面还有娘呢。”
“爹爹……娘说,娘说,她想看爹爹给她烧的蓝花瓷……爹爹教女儿……好不好?女儿学会了就能告诉娘……爹爹从来就没有忘记娘、没有骗娘!”
宋老爷跪了下来,哽咽道:“我儿,爹带回很多瓷土和釉果,爹一定能烧的出来,爹教你,爹全部都教给你!”
第34章 一出闹剧
宋老爷吩咐秀棠和秀娇搀起筠娘子:“爹这就带你去烧蓝花。”没有什么比烧瓷更重要。
筠娘子抿唇一笑,乖巧颔首。宋老爷心头一酸,转过身去,大步向前。
宋老爷早就忘了在馒头山里等着他的香姨娘。
瓷窑里一天的劳作已经结束,每间房子差不多都掌起了灯,下人们领过饭回去跟家人一起吃,饭香荡在初秋的风里,还有大嗓门的谈笑声吆喝声。其乐融融。
宋老爷亲手搀起筠娘子,眉眼晦涩沧桑:“女儿,你且给我活着。儿若一走,吾家何在?”
他在外面游荡大半生,他以为他无家可归无依无靠。只有这一刻,依着他浅笑的筠娘子,他同爱妻青娘的唯一骨血,才是他的家!
馒头山是在偏僻山坡上,平时就筠娘子来的多,小径上高草齐膝,灯笼照起蛙鸣一片。
秀棠提着灯笼,秀娇拿出钥匙准备开锁,灯笼照在铜锁上,很意外的是:锁没上!
秀娇推门,回头诧异道:“老爷,门是反闩的,谁在里面?”
宋老爷皱眉:这个香姨娘太自作主张了!
宋老爷一脚踹了过去。门晃了晃,门缝里透过来微弱的光。宋老爷连踹了好几脚,都没人过来开门!
宋老爷怒极:“秀棠,你去拿刀把门闩割了。”
秀棠费力把门闩磨开,宋老爷担心香姨娘的衣衫不整让筠娘子瞧去了,便让筠娘子一行在外间候着。
拐了两道弯,到了火膛前。只见暗门大开,艳丽的红色帐幔里是一声接一声的呻/吟,一个曼妙的女子躯体在床榻上滚来滚去。一只小巧玲珑的金莲从幔缝里勾了出来,嫩白的小腿爬满发情的红。
宋老爷没有掀帐。
——声音不是香姨娘的!
——脚也不是香姨娘的!
——这个人根本不是香姨娘!
或许连香姨娘都不了解宋老爷,美色当前,他无动于衷。宋老爷冷声道:“筠娘、秀娇、秀棠、你们都进来。”
宋老爷的眉目敛出一道残酷的阴冷:“秀棠,你进去,把她衣裳穿齐了。秀娇,你去拎桶水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直到秀玫被拎出来,脑袋被塞进水桶里灌了又灌,秀玫一脸绯红神志恍惚。显然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就在此时,宋梁家的进来通禀:“老爷、筠娘,太太来了!”
江氏本就担心宋老爷今晚又在馒头山里烧瓷跟香姨娘翻滚,一回来听说宋老爷是带着筠娘子进来了,江氏赶紧以汇报叫魂之事为由过来了,人还没进来,声音便传过来了:“筠娘可有好些了?神婆今个可是立了大功,她说确实是姐姐想念筠娘了,这事神婆得跟姐姐好好打商量,明个我们还去。”
江氏一进来,只见秀玫成落水狗般,被秀棠和秀娇押跪在床前。
江氏一惊,宋禄家的焦虑不安。香姨娘被请了过来,永宁郡君也来凑热闹。济济一堂。
馒头山,只有筠娘子、香姨娘、江氏和宋老爷有钥匙。
四方桌上,正搁着一枚钥匙。宋老爷拿在手里看了看,钥匙面很新,才配好的没几天。
馒头山只有正门一道门。
“门是反闩的,钥匙在桌上,秀玫在床上。我的床,也是一个奴才想爬就爬的么?”宋老爷下了定论,“秀玫,该死。”
香姨娘念头翻转:她当时不是锁了门么,还有这钥匙,秀玫哪来的钥匙?
香姨娘狐疑的扫过筠娘子。
宋禄家的跪了下来,拼命的摇着秀玫,一巴掌甩上她的脸:“你给娘醒醒!你快说,这是谁干的?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
“老爷明鉴,”宋禄家的磕头求道,“我家秀玫不会干这个事的!对呀,不会的,太太,太太,你快为秀玫说句话呀,秀玫怎么可能给自己下药?一定是有人陷害她,一定是的!”
秀玫被几个巴掌下去,迷离的眼睛里有了丝神智。
秀玫嚎道:“香……姨娘!你害……我!”
秀玫又被泼了一桶水,哆嗦道:“是香姨娘带我来的……当时……当时梁婶在拾掇废坯,应该瞧见我们了……”
宋梁家的过来作证道:“如秀玫所言,我确实远远的瞧见秀玫跟香姨娘一道进来了。不过我没在意这茬,毕竟除非筠娘让我们来收拾,我们这些下人平时都不来馒头山的。我拾掇好废坯后,就去厨房里准备晚饭了。”
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在香姨娘身上。
香姨娘闲悠悠的拨了拨头上的钗子,浅笑道:“老爷太太明鉴。确实是我带秀玫来的,秀玫说馒头山和蛇目窑的烧法不一样,出于好奇,让我带着她来,我便同意了。早知道她有钥匙……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宋禄家的急红了眼:“香姨娘,你撒谎!太太都允秀玫做养女了,秀玫怎么可能做出这茬?”
宋老爷盯住江氏:“筠娘还没死呢,你倒急着养女了!”
江氏心下一个咯噔,江氏瞧着虎视眈眈的永宁郡君和林六娘林七娘。眼下筠娘子时日无多,永宁郡君胸有成竹,必须要有一个人与这一对双胞姐妹花来擎肘!
江氏怀疑,难道香姨娘跟永宁郡君站一队了么?毁了秀玫,受益最大的,正是永宁郡君!
江氏恨极秀玫的愚蠢,却只能护着:“老爷这就错怪我了,我是允了秀玫做养女,这是好早的事了。秀玫去了知州府,得了刘五娘的赏识,刘五娘嫁到周家,许了我家秀玫做妾,我便想着这个养女的名头少不了了。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老爷商量呢。如今刘五娘嫁的是周四少爷而不是周内司大人,还有没有必要把秀玫送过去,就听老爷的了。这事筠娘也是晓得的,老爷问问筠娘便晓得了。”
筠娘子只是咳嗽个不停。
秀棠指着秀玫,恨道:“这等刁奴,也配给我家娘子做姐妹么!当初我跟娘子去知州府送拜帖,秀玫欺负秀娇力气小,把娘子那件酱褐苏锦描白荷莲纹的大袖褙子给剪碎了!”
筠娘子咳道:“秀棠……莫说了。”
“我偏要说,让老爷看明白这等刁奴!”秀棠目眦尽裂,“娘子不死,秀玫哪有机会被抬成养女?这世上最恨不得娘子死的,就是秀玫!秀玫毁了娘子的褙子,娘子穿过去的衣裳还没秀玫光鲜,哪有奴才穿的比娘子还好的道理,秀玫是逼着娘子承认她也是我宋家的娘子!这也罢了,秀玫勾结刘五娘,企图把娘子杀了!秀玫有恃无恐,说是杀了娘子直接丢进井里对外宣称娘子失足便成了!”
“秀棠!”筠娘子声嘶力竭的制止她。
“娘子九死一生回来,又被蛇吓成这样,老爷……求老爷还娘子一个公道!”秀棠泪流满面的跪了下来,凄厉道,“太太在地下看着呢,老爷……老爷可不能偏颇呀!”
香姨娘心里通通亮,一计不成再来二计是想都别想,既然秀玫做妾没了指望,那就死一个少一个好了。死个秀玫,挫了宋禄一家的锐气,江氏还有什么气候?
斩草岂能留根?香姨娘讽刺道:“太太这话可就不对了,做养女哪有做姨娘来的风光?明摆着秀玫一门心思要做姨娘了。老爷也说了,这门是内闩的,馒头山里也没有第二个人,钥匙还在桌上。不是秀玫自个干的,难道还是出了鬼不成?要怪只能怪秀玫做事也不经脑子,她就不该闩门,不闩门嘛,还能嫁祸给我!再说这药服的,这是做婊/子还立牌坊呀!”
这还仅仅只是开端。
香姨娘还有下着:“老爷可要好好看看宋禄一家人!老爷许是晓得三宝乡里的乡老都来了这事,这事这么来说罢,且不说当初福管事就警告禄管事暂时不要定瓷土和釉果,结果禄管事一意孤行。再说这信晚的是不是太蹊跷了?足足晚了一个月,这可不是程家的作风呀。依我看呀,这信有没有晚,还就禄管事心里明白了!”
“老爷可知道筠娘这是怎么病着了?那些日子都是筠娘把瓷窑撑过来的,太太嘛,不巧生病了。三宝乡里要钱的时候,筠娘去杨武娘那边求助,还没到杨武娘的庄子上,蛇就来了!老爷你说这奇不奇,估摸着真是程氏在地下保佑筠娘呢,数十条‘绣花蛇’,就没一条咬上来……合该筠娘福大命大,这要是被咬了一口……啧啧,那真是不抬秀玫做养女都不成了,筠娘这么多的嫁妆,岂不是要空置了?还是说,秀玫眼看做养女无望,于是便打起了姨娘的主意?哎,这事,还就只有秀玫自个心里明白了!”
江氏气的不行。这香姨娘三番两次去看筠娘子,倒是收获颇丰嘛。
宋老爷消化着香姨娘的话里话外,脸色愈发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宋老爷瞥了一眼江氏:“你当家,我向来放心,自然不会偏听偏信。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氏敛了敛神色:“香姨娘一派胡言!”
“禄管事是老爷都信得过的,何况禄管事签的是死契,我宋家好了,他一家才有好日子过,他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至于秀棠说的知州府一事,无凭无据,要说害筠娘,我都允了秀玫做养女,我看最有动机的反而是筠娘旁边的两个丫鬟罢?你们可别忘了,当初送筠娘去庄子的,正是宋福家的!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宋福一家才最蹊跷?当然宋福家的是筠娘的奶妈,我这也只是个假设。”
江氏讥讽道:“筠娘被吓了,究竟是不是‘绣花蛇’呢。这事要不问问筠娘。香姨娘,我才是中馈之主,如果都像你这样信口开河的,这个家,还不乱套了?”
江氏咄咄逼人道:“筠娘,我请神婆为你叫魂,你奶妈最是上心了,你说说看,是不是你奶妈害你?”
抓人软肋,江氏很擅长。
筠娘子低声喘着:“莫……莫提……蛇……”显然就是要晕过去。
宋老爷斥道:“行了,筠娘都被吓成这样,你还指望筠娘作证不成?眼下,还有什么比筠娘的身子更重要的么?”
江氏顺从道:“都是被香姨娘给激的,老爷莫怪。老爷明鉴,秀玫就算不是香姨娘害的,说秀玫勾引老爷想抬姨娘也说不过去。”
“哦?”
“秀玫把门反闩,如果秀玫真等的老爷过来,也不会这般做呀。”
“有点道理。”
江氏有理有据道:“老爷恕我嫉妒之罪,老爷今晚可是要去香姨娘房里?”
“谁说的?”
“如果老爷今晚要来馒头山烧瓷,香姨娘还不及时在馒头山里候着?香姨娘今个倒是奇怪了,这该来的时候反而不见人,也就是说,老爷今晚要么去香姨娘房里,要么回正房。既然老爷都不可能来馒头山,秀玫这茬有什么用呢?要我说呀,香姨娘说的最有道理,秀玫说馒头山和蛇目窑的烧法不一样出于好奇,只不过秀玫运气不好,喝了药!”
江氏眉目一凌,厉声道:“宋梁家的,今个白天,还有谁来过馒头山?白天这周围人多,就算你不知道也总有旁人看见,今个白天来的人,就是下药之人!”
宋梁家的道:“回老爷太太,这个我和宋海家的,应该还有旁人,都瞧见了,一个白天,只有香姨娘来过。”
江氏得意冷笑。
香姨娘也不是吃素的,美目婉转的望着宋老爷,如泣如诉的扭捏造作道:“这话说来就笑人了,我,我也是想给老爷助助兴……哎!要怪只能怪秀玫运气不好。”
“也就是说,”江氏气定神闲,“秀玫不过运气不好吃错了东西,好在秀玫没酿成大祸,此事依我看,老爷不妨就此算了。”
宋老爷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此事也是我大惊小怪,不过误会一场。怎么着秀玫也受惊了,为了给她压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