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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笑着走近,逼视面具下如寒泉般的眼睛;“你却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白落子在旁边干咳两声,“苏城主病入心肺;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熬不熬得过今晚都很难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被庄小蜀打断,“你这个庸医没资格说话!我要叛出师门和你恩断义绝!”
气得白落子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庄小蜀回头看着她,好像要把她一口口啃了的模样,“都是因为你,表哥追查杀害陆庄主的凶手,日以夜继风寒入体,为了不让你发现整日用内力掩盖。都是因为你,用言语伤害他,比用刀子刺他两刀还痛苦,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都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写下了你一直想要的和离书,而你呢,毫不犹豫的签了字,简直是在他的心上又狠狠捅了几刀。”
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都是害死了表哥!你亲手杀了他!”
说罢蓦地捂住脸哭出声来,蹲在地上颤抖不已。她依旧觉得像在做梦,听见庄小蜀数落自己的罪行,似乎全身血液都逆流。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做了那么多混蛋事。
她抚了抚额头,觉得脑袋有些沉,嗓音暗哑,“他在哪里?”
庄小蜀抬起头吼,“除了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还能在哪里!”
话落,看见她已经风一般冲了过去,晃了烛火一阵摇曳。银丝勾勒芙蓉花的床帏后,是隐约可见的身形。她走近,掀开帷幔,垂眼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男子。
嘴角依旧可见干涸的血迹,惨白的脸色如同将死之人,她颤巍巍探过手去,放在他鼻息下,只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
“苏妄。”她叫了一声,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来,眼睛周围竟泛着淡淡乌青色,眼底偶有死气闪过,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见她站在床前,他勉励笑了笑,嗓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他们还是把你叫来了。”
她仍呆呆立在床头,“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闭了闭眼,似乎说一句话会消耗他很多的力气,半天,缓缓道:“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阿昀,我放你自由。”
她抿了抿唇,“和离,你是故意的。”
他闭上眼不答话,呼吸轻的几乎听不见了。屋内灯火通明,她却感觉四周一点点黑下来,冷下来,像是坠入了千年不化的寒冰窟中。她不会安慰人,不会撒娇,她愣愣看着他,去扯他露在外面的衣袖,“苏妄,你不要这样。”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在床跟前蹲下来,冰凉的指尖握着他的手腕,“我是开玩笑的,你把和离书给我,我撕了它。”
他弯了弯嘴角,眯眼看着她,有气无力,“你想当寡妇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感觉到他的手腕比自己的指尖还要冰凉,颤抖着手指将他的手捧在双手间,沉默了很久,嗓音沙哑的可怕,“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有夜风吹进来,烛火摇晃不停,将她投在帷幔上的影子扯得老长,苏妄动了动嘴唇,轻飘飘的声音传进她耳间,“我不要你可怜我。”
她加重手中的力道,缓缓摇头,“不是可怜。苏妄,你不要死,我们以后就能好好的。”抿了抿唇,压住翻涌的颤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苏妄摇摇头,虚弱开口,“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阿昀,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我知道……”
话落,突然见她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颠倒众生的脸来,下一刻,面上投下一片光影,她俯□来,双唇相接,带着颤抖的冰凉,墨发滑下来垂在他耳尖,有淡淡的□。
她吻着他的唇,缓缓移到耳边,嗓音低低的,却有难得的郑重,“苏妄,我喜欢你,你不要死。”感觉眼睛有些涩,使劲眨了眨眼,有句话她没说出来,不要像娘那个样子,抛下我。
她伏在他胸口,能听见心跳声渐渐强烈,良久,腰上突然环上来一双手,将她紧紧扣住,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虚弱的人此时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还没来得及思考,听见门外传来乔洛川的声音,“别装了,屋内都抱上了,收工。”
她心里蓦地一紧,感觉自己似乎中了什么计,正要说话,原本病的都要死的人突然一个翻身,使力将她压在了身下,唇角是戏谑的笑,但眼底的欢喜却是真真实实的,“你喜欢我,我很开心,阿昀。”
她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嗓音很平静,“苏妄,你不是要死了吗。”
他挑挑眉,“听见你说你喜欢我,病一下子全没了。”
她依旧很平静,“你刚才都是在耍我?你们合起来耍我?”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连,沉默了半天,终于轻声开口,“阿昀,有句话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了,我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却看不清你的心意,你明明说不在乎我,可是却总做出看上去在乎我的事来,你知道那有多煎熬吗?”
她接过话头,“所以你就用装死来试探我?”
他摇摇头,“不是试探,只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屋内寂静,只听见烛火噼噼啪啪跳跃的声音,良久,终于开口,“苏妄,我们签了和离书的。”
他笑了笑,终于放开她从身上爬起来,摸了半天从胸口掏出那张彼此都写上名字的和离书,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墙上烛台的光投在纸面上,可见纸上笔走龙蛇的字迹,是不多不少的几句话。
他头也不回的叫了一声,“乔洛川,进来给你妹妹念念这上面写什么。”
身后应了一声,乔洛川兴致冲冲跑进来,无视乔昀杀人的眼神,接过苏妄手中的宣纸大声朗读,“今生相见,愿与君知;今生相知,愿与君伴;今生相伴,愿与君白头。一纸之约,海誓山盟,桑海沧田,生死相守。”
任由乔昀的文化水平再低,也听得懂与君白头生死相守是什么意思。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走到苏妄面前,嗓音依旧平静的诡异,“你之前给我读的可不是这个。”
他摊手,“之前是我随口胡诌的,刚才读的才是这上面真正的内容。”
她看了看一脸无辜坏笑的乔洛川,又扭头看看苏妄,深吸了一口气,袖下双拳捏的咯咯作响,“老子真想干你!”
苏妄耸肩,“来,任君采撷,绝不反抗。”
话落,一拳头已经虎虎生威的招呼过来,他倒也不躲不闪,脸上生生被揍了一拳,还没回过身另一拳已经接踵而至,他就好像个石头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乔昀玩命儿的揍,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乔洛川在一旁后退几步,砸着嘴叹息,“阿昀,你真是太残忍了。”
“老子揍完他就来揍你!一个也跑不了!”
怒吼声几乎掀了屋顶,震得碎瓦噼噼啪啪往下掉,乔洛川听此言,脚下一抹油赶紧溜了。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影,一个打,一个挨打,乐此不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是不是打累了,才终于停下手来,苏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完全没法跟遗世独立的苏城主联系起来,真是一门罪过。
已经夜深,正是初冬,已经没有蝉鸣蛙叫声,只有他的脚步倾轧过地面,发出的轻柔声响,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弯起嘴角,尽管被揍得不像人样,可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阿昀,你说的,我们今后会好好的。不要食言。”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却被苏妄用手指挑着下巴勾回来与他对视,皱着眉头不满的看着他,却没说话。
他看着她良久,轻柔的声音如同春水漫了过来,“阿昀,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赡养公婆,勤俭持家,这些世间妻子应做的事情我都不要求你做到。”他顿了一下,看见她皱的越深的眉,手指抚上她的眉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哈,终于修成正果啦~~扇子去睡觉啦,大家晚安~~
6262:又木有标题
尽管被揍得像猪头;但能抱得美人归也终算是值了;饶是苏妄如此擅长掩藏情绪的人,都盖不住嘴角挑起的笑意。无论之前是多么苦逼,如今也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虽然手段有那么一丁丁不光明;但对付乔昀这种人还非得如此不可。
只是苦了乔洛川;被她记恨了好长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苏妄揍过之后也就算了;小蜀还和她处于冷战时期不怎么能给她脸色看,白落子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唯一剩下乔洛川才能承担她满腔怒火。
但不管怎么说,苏妄今后再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算是了结他的一桩心事,也能安下心来应付即将到来的二十年之期。
约莫十日,聚在天下城的人终于渐渐离开,连庄小蜀走走了,偌大的城又清静下来,倒是陆彦谁和乔洛川留了下来,整日和苏妄关在小黑屋里面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其实乔昀对未知的“他们”还是蛮感兴趣,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该知道的,问过苏妄几次都被搪塞回去,虽然每次
躺在房顶上帮他们放哨时能偷听到,终归没有那么做。
头顶灰白的天滚着连绵云层,已是快要寒冬的天,透着风雨欲来的迹象。她想,有些秘密,她终究会知道,在合适的时机。
陆彦谁离开的那天飘着小雨,倒有几分杨柳惜别的离愁别绪,他一袭红衣像一只火红的狐狸,是唯一明艳的颜色,摸着小眼泪对着乔昀挥手,换回一个白眼。
“此去经年,相见无期,与君一别,自当珍重,阿银,你……”
话没说完被她一脚踢在屁股上,夸张的叫了两声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坐上了马车,侍卫挥动马鞭,他趁着车轮子滚动的时候掀了车帘,探出头来,然视线却意外的看向苏妄。
收起了之前的轻佻,淡淡笑着的模样终于能和江湖上盛名的狐狸智囊指点天下的陆彦谁联系起来。含着别样意味的目光在苏妄身上扫了几圈,终于缓缓收回。最后一眼,隐隐透着警告的凛冽意味。
苏妄笑了笑,看着马车扬起一阵尘烟飞离而去。
因为九月的原因,乔洛川倒没那么急着离开,用他的话说,他要是走了,九月醒过来看不见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会伤心的肝肠寸断的,为了照顾伤残人士,他当然要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风起云涌只是私底下,明面上局势一片大好,大家相处的很和睦,很美满,吃得好穿得暖,就算寒冬即将降临,屋里也有暖炉热炕。乔昀有时候看着随时随地都笑得那么风轻云淡的苏妄,想着这个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清闲。明明已经是和敌人争锋相对你死我亡的地步,却看不出来半分慌张,真是太会装了。
想想觉得三大家每一代的传承人也挺不容易的,那个被他们一生守护的秘密旁人分担不了丝毫,哪怕是至亲也不能相告,这样重的担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挑得起。
于是自然而然,总会想到乔家堡中那个严肃地几近古板固执的老家伙。想到自己还乖巧的待在乔家堡盼着爹的时候,他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轻松,或许正是刀山火海,命悬一线,为了那个一代代传下来的秘密,那个可以抛妻弃子的秘密,自己至今也不知道的秘密。
那是她的心结,想起来就难免心烦,但无论如何努力总是不能抛开,于是她将这个原因归结到乔洛川老是在她面前晃荡上,觉得一定是他那张脸和老混蛋长得太像了才会引人无名火。于是下了死命令,九月一醒,赶紧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就像预示,当晚,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的九月终于醒了过来。而恰恰那时候乔洛川刚好不在,主要是没想到一直没什么征兆的九月会这样毫无征兆的醒过来。于是错过了他千等万盼的那一刻,后来后悔的捶胸顿足。
外面已是冬夜,星子倒是特别亮,月光投下花树的剪影,落在门窗上影影重重,屋内燃着的暖檀香袅袅弥漫,像是盛开的寒梅织成大朵大朵白色的花。花灯内的火光啪的跳了一下,响在寂静的屋子,她就在摇晃的火光中睁开了眼,冰泉般的眼眸由迷茫一点点变得清明,随即翻身坐起,手掌按在距心口很近的伤痕处,嗓音低哑而清冷,“又捡回一条命。”
掀了绣着金海棠的锦被,赤足走下地,脑袋还有些昏沉,不免用手指按着额头,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也不觉得冷,朝外走。
打开房门,一股冷风呼啸的灌进来,她有些不适应的打了个寒颤,眯眼打量四周陌生的建筑景物,想了半天,“天下城?”
月华大片洒下来,她像是踩着月光而来,在安静的夜晚盛开,似一朵幽然白昙。乔洛川哼着小调走进院中,看见立在门口的女子,愣了片刻,猛地吸了一口气,飞快的走近。
语气不知是欣喜还是激动,“什么时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