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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点头,算是回礼,倒没有与我客气一番。
我自己无趣,便抬脚与青蓝去对面的茶馆。
几个孩子有水绿跟着,倒也不必担心。
茶馆简陋,一看便知是临时搭建,这会儿,比赛快开始了,茶馆的人走了大半去对面,倒也并不拥挤。我与水绿挑了一张干净的凳子坐下,听见邻桌的一老者正凯凯而谈,声音朗朗。
“这屈原年轻时明于治理,娴于辞令,德才兼备,故而早年深受楚怀王宠幸,作为左徒、三闾大夫……”
那老者虽已是满脸皱纹,鹤发童颜,但眉宇间神采奕奕,说话时,声如洪钟、抑扬顿挫,偶尔讲到激昂处,还煞有其事捋捋胡须,卖个关子,然后又继续娓娓道来。
我一时不甚闲闷,听他讲起屈原的故事也颇为兴起。
“公子,今日是端午。买个香囊给府上的小公子吧。这香囊是我娘亲手做的,很漂亮的。”
一声秀秀气气地童声□来,那老者顿了顿,茶馆内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声源处望去。
茶馆外,阳光明媚。
说话的小姑娘不过□岁的样子,穿了一身粗布花衣裳,头顶绑着两个乌黑的小辫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此刻,一手挎着一个竹篮,一手颇为勇敢地递上手中的香囊,小小的脸颊也因害羞绽开一抹嫣红。
她对面公子一袭白衣似雪,衣物间并虽无任何修饰,却依旧难掩一身贵气,眉目柔和,温文尔雅,那怪小女孩有勇气叫住他。
我愣了愣,这人正是刚刚那男子。
“香囊?”男子俊逸的眉间染上一丝疑惑,看来并不知端午要给小孩佩戴香囊的习俗。
“公子不知,这是很旧的习俗了。端午节小孩配香囊,不但有辟邪之意,且有襟头点缀之风!”刚刚还在朗朗而谈的老者,大概是见眼前的男子亦颇有气度,竟舍得停了口中的故事,微笑着出声解释一番。
男子听了,轻点头,也不犹豫,爽快地接过女孩递来的香囊,随手掏了一锭银子给她。
“公子,太多了。娘说只要五枚铜板就好,要不然公子把这些全拿去吧。”女孩并不贪心,只是颇为着急地想将自己的香囊卖出去。
男子大概误会了女孩的意思,轻轻摸摸她的头道:“既是你娘亲亲手绣的,自然值这么多。”说罢,轻撩衣袍,抬脚踏进来。
他举止间优雅有度,一言一行,均让人赏心悦目。抬脚进来时,有淡淡清风在衣袍间扬开,似有竹香。
我见女孩站在原地,并未因那多得银子过分高兴,反而有些惆怅地看着对面热闹的人群,十分向往的模样。便朝她招招手。
“公子,你也要买香囊么?”她兴奋地小跑过来,眼里又燃起希望。
我看了眼篮子里的香囊,那些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外包以丝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丝线弦扣成索,作各种不同形状,结成一串,形形□,玲珑夺目。
剩得不多,小川他们一人一个倒正好。
“你的香囊,公子我全要了。”我亦爽快道。
青蓝见状,早已拿出银子,递与那女孩。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她竟比刚刚一锭银子换一个香囊还兴奋,连声向我道谢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去对面看龙舟比赛了。
我笑笑,这丫头,一定是得了母亲的令,必得卖完这一篮香囊才敢去玩,亏得她这般老实。
这段插曲过后,老者继续讲起他未讲完的故事,我凝神细听。偶然侧头,发现那男子正静静打量我,目光坦荡,见我看他,也并不刻意回避,只向我礼貌点点头。
我心下好感,这样坦荡出尘的男子,并不多见。便也朝他微笑。
10、端午中
小孩本就贪玩,在加上水绿跟着闹腾一番,我们一拨人回到杏花村已是傍晚。
炊烟袅袅升起,远处夕阳西下,将整个村庄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橘色光晕里,宁静而温馨。村口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静静伫立,像极了一位等家的老人,让我总是对这里有莫名的归属感。
杏花村依山傍水,以产杏闻名。每年春风一吹,千树万树,绵延数里的杏花招摇绽开,初初含苞时嫣红似霞,待真正绽放却又娇羞无限,淡粉的花朵挤挤挨挨,胭脂万点,占尽春风,等到花谢已是褪去一身的华色,雪白的花瓣轻轻飘落,清丽无暇。
我娘亲喜欢杏花,也喜欢杏花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她也选择了这座村庄,而不是苏府里那幢大大的宅子。
那个时候,娘亲变得异常安静温柔,每日抱着我们搬了凳子坐在村口那棵槐树下等着爹爹下朝,她一边给我梳头一边给我们讲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她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惹得村里的孩子误了家里的活儿眼巴巴地跑来听她讲。
每每讲到精彩处,爹爹高大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村口,娘亲会突然像一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扑进爹爹怀里,老槐树浓密的阴影下,她的群裾轻轻飞扬,盈盈若蝶,爹爹亦搂住她,他怀抱宽大,轻松便拥她入怀,却还是搂得很紧很紧。那时,他与她的时光已那样少,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阳光斜斜洒落下来,我看见他们的影子缠绕在一起,仿佛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
那个时候,我贴在哥哥耳边,我说:“哥哥,槿儿也要嫁给爹爹那样可以拥我入怀的男子,一定!”口气里是满满的坚决。
后来,娘亲去世,爹爹留下了娘亲在村里住过的屋子,却再也不曾踏入杏花村一步,只越发用心于朝政,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看见他月下孤寂的身影,他习惯站在娘亲站过的位置,用我那时候怎么都看不懂的表情思念着娘亲。
我与哥哥倒常去杏花村,即使后来哥哥去了边疆,我亦一个人偷偷来,我总觉得这里有娘亲的气息。
因我常做男子打扮,渐渐村里人习惯叫我一声公子。
等我们到了老槐树下,我见天色已晚,便将今日买的香囊赠与他们,叫他们都散了。
“苏哥哥,明年你还会带我们去么?”小桃支起脑袋,声音甜美充满期待。
她眉下的睫毛漆黑纤长,小小的脸上一双葡萄般的眸子晶晶亮亮,看着我的时候,眼里一片期待,脸颊粉色肌肤柔柔嫩嫩,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逗逗。
她这样一问,我突然想起明年,我腹中的孩子已经出世,他也会渐渐长大,有一双小孩子特有的清澈明亮的眼睛,会这样望着我,叫我一声娘亲。
胸口一股奇异的泉流滑过,暖暖的,酥酥的,我忍不住微笑着抚上小桃的头道:“当然,明年你小川哥也长大了,我们叫他去划船好不好。”
小川听了,立即一阵得意,挺了挺胸膛,“桃子,你就等着吧,那时候你小川哥一定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哼!你这么瘦,才赢不了呢!”小桃撇撇嘴,不给他面子。
“胖就好么?倒时候船都沉了,看谁来划!”
“噗……”
他又把大家逗笑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群小猴子,再不回去,小心你们爹娘揭了你们的皮。”水绿丝毫忘了今日是谁与这群泼猴耍得最欢,竟然一副大人的样子,开始赶人。
小川看了一眼天色,也知道晚了,便不甘地向水绿扮了个鬼脸,飞快跑回家,大伙儿见他走了,便也陆陆续续散了。
“小姐,我们是现在就回去,还是看看慕叔再走?”
“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
暮色四合,村里家家户户飘来米饭的淡淡清香。我们在一幢原木门前停下,水绿轻轻上前叩了叩门扉,无人响应。
“小姐,慕叔好像不在,我……也忘了带钥匙了。”水绿转过头,朝我傻乎乎地笑。
我叹了口气,只好侧头去看身旁的青蓝。
青蓝摇摇头,对水绿甚是无语的样子,掏出钥匙,亲自上前将门打开。
屋内的庭院小小的,郁郁葱葱,种了很多花木。
栀子,石榴,月季,海棠,山茶……
最显眼的是院子里两颗杏花树,已是五月,花色变成晶莹的纯白,风一吹,便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花树下,有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墨发如绸,肌肤胜雪。洁白的花瓣落满他衣襟,然后顺着消瘦的肩头轻轻落下。
恍若梦中。
仿佛是听到门口的动静,男子微转了身,一双莹莹如玉的眸子便轻扫了过来。
我有一时怔住,竟又是他!
不过短短一日,三次相逢,实在是难得的际遇。
“苍公子,找到了,这可是老朽的私藏……二公子?”慕叔兴冲冲地抱了一坛酒出来,见到门口的我,愣住了。
我朝慕叔点点头,抬脚踏进去。
男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如今日在茶馆般,清澈坦荡,然后我看见他薄唇轻启,琥珀色的眼底浮上舒心的笑意,“我对自己说,若今日可以遇上公子三次,便是天意难为,定要与公子结识。在下苍景逸,未曾请教公子雅名?”清冷的声线,被风缓缓吹到耳边,竟是说不清的悦耳。
我莞尔一笑:“既是如此,还请苍公子移驾正厅,也好让苏墨略尽地主之宜。”随口便将哥哥的名字借来,抬手做“请”的姿势,一派落落大方。
他微怔片刻,而后亦会意笑开,那眼底的笑意便缓缓扩展到眉梢,唇角,直至整张俊逸的面庞,刹那间,恍若杏花重绽,洁白似雪,清逸如泉,衬得夜幕下的院落瞬间亮堂起来。
慕叔在一旁静听,也听出些许大概,扬了扬手中的酒,爽快道:“看来苍公子不仅与老朽有缘,竟也识得我家公子。老朽这坛酒就更要送出去了。来来来,咱们进屋再说。”
我很久未曾见慕叔这般高兴多话,他是特立独行的老者,性格乖张,年轻时意气风发,桀骜不驯,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一直到老,也不曾为任何事低头,却实在是才学渊博,性格爽朗之人。若是欣赏一人,便是死缠烂打,丢下面子也要定与之结交,若是厌恶,哪管他身份地位,只弃之如蔽,一概不理。他常捋须向我感叹:“老朽这一生,只佩服过两个人,一个是你那性格泼辣的娘,另一个,便是北国吟风楼的莫楼主,哎,老朽上次见他,他不过十七岁,便有那般见地,如今十年过去,怕已是无人可及!”
我见慕叔这般热情,甚至愿意将珍藏的佳酿拿出,实在难得,看来他十分喜欢这苍景逸了。
我们进了屋,慕叔迫不及待地将酒坛打开,清冽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那香似浓非浓,似浅非浅,满屋散开,直引得肚里酒虫作祟,跃跃欲尝。
“连父亲也被您蒙了,娘酿的酒明明还有这一坛。”我闻这酒香,便知是娘亲当年亲自酿的杏花酒。我爹爹离开这儿时,将它们全部搬走,藏在家里一直宝贝得很,只偶尔思念娘亲时浅酌几杯,饶是如此,酒也渐渐光了,我爹为此有好一阵郁郁寡欢,不料慕叔这里竟还偷藏了一坛。
慕叔哈哈大笑:“老朽当初若是下手慢了,你们今日就没有好酒可尝了。来,苍公子,尝尝我徒儿的手艺,老朽一生嗜酒如命,尝遍天下美酒,确委实没有一种比得上我徒儿酿的杏花酒。”说话间,豪气地替苍景逸斟上。他口中的徒儿便是我娘,自然也是死缠烂打骗来的,我娘从未承认。
苍景逸谦恭地接过那酒,淡笑道:“慕叔客气。”
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握酒时姿势优雅,实在不像是他衣着般朴素之人,倒隐隐有贵族之风。难得的是,他举止间颇为有度,对慕叔的热情既未表现出过分的受宠若惊,也不故作清高,拿捏造作,仿佛只将慕叔当做老人敬重。
慕叔也要为我斟酒,我刚握了酒杯去接,却被青蓝抽走。
“慕叔,公子病刚好,不宜饮酒。”
我这才想起腹中的小东西,确实,为了他,沾不得酒呢!只好朝慕叔无奈笑笑,换上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慕叔怪怪地看着我,我怕他瞧出端倪,快速转移话题,视线落向对面的苍景逸:“苍公子不似京城中人,不知为何到京城来?”若他真是京中贵族,没理由我不识得,恐怕是外地名门世家之子也未可知。
他眼中划过一抹无奈,却又倏忽间沉入眼底,只留一贯温润的碧波在眼中静静流淌,唇瓣翕动间,低沉悦耳的声音混着杏花酒的淡香缓缓传来:“墨儿客气。我有心与你相识,又比你年长,你便唤我一声苍大哥如何?”
我未曾想到他会在称呼间与我计较,听他温柔唤一声墨儿,一时间竟有些脸红。
“好!好!好!看你小子举止斯文,没想却有老朽当年交友之风,真真爽快!墨儿,你反倒寡断了!”慕叔连叹了三声好,兴致极高,似对这苍景逸更加喜爱。
我本对他便有好感,这样温柔坦荡的男子十分难得。当下也不再客气,只微笑道:“不知苍大哥来京城所谓何事?”
他仿佛十分满意我改口,眼底笑意更甚,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温和道:“寻亲。我与她失散已久,近日,才与她哥哥相遇,得知她在京城,便来寻她。”
我一时听得一头雾水,本就是随口问问,也就不好再深入,只好笑笑:“那苍大哥也不必同我们客气,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我与慕叔定然相助。”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