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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宋翊忘记了一切,只有纯粹的欢喜,从心底深处汩汩地涌出,浸透四肢百骸,让他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满场的掌声响起,Peter气急败坏地叫着“Alex”,宋翊才如梦初醒,也是第一次,他相信了那些文学作品中的话,爱情能让人神魂颠倒,忘记一切!
苏蔓对他握拳头,宋翊禁不住朝她笑,女王陛下,我会为你赢得胜利!
他在篮球场上,全身心地赢取胜利,每一次进球后,总能看到她为他欢呼,因为她的笑容,原本赢球的快乐瞬间就翻倍。
纵使陆励成突然加入比赛,让比赛变得艰难,依旧无法折损宋翊的快乐。因为他知道看台上那位又跳又叫,毫无形象,恨不得长出八只手脚来欢呼的女王陛下巴不得他遇到对手,好让比赛更精彩。
暂停休息时,虽然没有当年校园时的盛况,依旧有不少女生围了过来送饮料,他却一直等待着另一个人的饮料。
害怕这种等待太过明显,泄露了心事,他弯下身去解开了一点没松的鞋带,装作要系鞋带,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看着她,她拿着饮料向他走过来,却停住,好像要后退,正当宋翊想起身,她又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过来。
宋翊迅速地系好鞋带,站起,像当年一样,微笑着对众位拿着饮料的女士说:“多谢了,我自己有。”径直离开,却在转身间,恰恰朝向了苏蔓。
苏蔓握着饮料瓶的手慢慢地伸向他,因为手在发颤,饮料瓶在轻轻地晃着。
宋翊一瞬间竟然不敢去接,因为,那不是一瓶可以用金钱去衡量的饮料,而是一个女子十一年的爱恋。
宋翊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饮料,打开喝了两口,才意识到两人刚才的情形有些古怪。众人都在看着他们,宋翊忙用完全老板对下属的语气补救道:“再去搬一箱,放在这里。”
苏蔓这小笨蛋,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大声应了声“是”,开心地跑走了。
可也就因为她这副懵懂无知,周围的人全释然地移开了目光。但远处有一人仍旧冷眼看着,宋翊抬眸望去,陆励成冷眼看着他。显然,刚才那一幕,能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他。
迎着陆励成的目光,宋翊含着笑,慢慢喝着饮料,一副了无心事的坦然样子,心里却有些犯愁,他无所谓,却不得不提防陆励成拿苏蔓开刀。
比赛开始,再次上场后,宋翊总觉得陆励成很奇怪。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场分外激烈的正常比赛,可只有身处其间的宋翊才明白陆励成打得格外狠。
今晚的篮球赛是一场同事间打着玩的友谊赛,以他和陆励成的身份,其实都不应该上场,他参与,是因为有一个人站在看台上要看,他是为她而战。
陆励成呢?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他上场了,所以陆励成不服输地要比一比,可宋翊不这么认为,经过这段日子的竞争和合作,宋翊很清楚,陆励成冷静理智,根本不是计较小得小失的人。可陆励成现在这么狠的打法,显然是非常看中这场比赛的胜负,如果是往日,宋翊虽会尽力,却不会尽全力,一场篮球赛而已,让他赢了又如何?
但今日,他是为苏蔓而战,这是一场他欠了她十一年多的球赛,所以,他必须竭尽全力,无论输赢。
宋翊尽了全力去打,最终以一分之利,险胜陆励成。
当众人高举着宋翊,欢庆胜利时,他看到苏蔓站在人群后,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他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酸甜苦辣交杂,心底深处,有隐秘的强烈冲动,想要把她拥入怀中,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为了能和她多待一会儿,听到她和Karen商量一起打车回家时,宋翊主动说:“加上我,更加确保你们的安全。”
他是Karen的老板,Karen当然不会也不敢反对他的任何提议,苏蔓眉眼含笑,以喜悦的沉默表示了同意。
Karen和苏蔓争着先送对方回去,宋翊沉默地听着,他知道Karen是客气,苏蔓却是为了他,心内有阵阵牵动的隐秘喜悦,怕她们看出,只得把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乍一眼看过去,和纽约街头很相像,突然间,他惶恐了,他已经不是那个球场上飞扬奔跑的快乐少年,他背负着沉重的过往,他不配得到快乐,更配不上苏蔓,她应该得到更好的。
宋翊突然开口,打断了一场苏蔓即将获得胜利的争让,“先送Armanda吧!”
他的举动看似随意,其实是很明白地表露着他对苏蔓无任何特殊的好感,虽然苏蔓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依旧和Helen说笑着,可他知道她的难过。
他沉默地凝望着窗外,用恰如其分的微笑掩盖住内心的痛苦。
苏蔓下车后,和他们礼貌地道别,当计程车开出后,宋翊忍不住回头,清楚地看到她的肩膀垮了下来,沮丧地垂着头,就好似一个冲锋陷阵的勇敢斗士再也承受不住了。
等送了Karen回家,宋翊立即往家赶,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MSN。
可是,MSN上她的头像灰着。
明知道,她从来不对他隐身,可他依旧忍不住问:“你在家吗?”
没有回复,他等了十来分钟,忍不住又问:“在吗?”
还是没有回复,他等了几分钟,再次问:“在不在?”
依旧没有回复,这一次,他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焦急地说:“如果上线,请和我联系。”
没有回复。
宋翊默默地坐在电脑前,凝视着灰暗的头像。
她去了哪里?
宋翊匆匆去拿手机,想给她打电话。
如果是许秋,他大概会认为她在赌气,故意让他难过,可对苏蔓,他清楚地知道,她此时不在家,因为不管她再生气,只怕都舍不得让他担心焦急。
宋翊已经按了接通,却因为脑海内闪过的这个念头,又猛地按了结束通话键,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
他犹如困兽般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站定在窗户前,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他突然抽了自己一耳光,“宋翊,你个混账!你不能对不起许秋!她是因为你死的!她是因为你死的!她是因为你死的……”
宋翊一遍遍地吼着,好似要把这句话牢牢地刻进心里,直到声嘶力竭,他终于再次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垮,头贴着落地玻璃窗,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喃喃低语,“宋翊,你不配,你给不了她幸福!”
MSN上的消息提示音滴滴地响着,半晌后,宋翊才抬起了头,看了眼墙上的表,走到电脑前,坐下,看到对话框里苏蔓说:“不好意思,刚回家,有事吗?”
宋翊先敲了,“现在很晚了。”刚想发送,又觉得不妥,在前面输入了,“没事。”才按了回车键。
“晚上有活动,活动结束后,我又去酒吧喝了点酒。”
“一个人?”
“一个人。”
“开心的酒,不开心的酒?”
“既开心,也不开心。开心的是,不管他或者我是什么样子,我仍然爱他,不开心的是,不管他或者我是什么样子,他依然不爱我。”
宋翊眼中有浓墨般的绝望,想输入,却总是频频按错键,半晌后,才总算把一句话录入完整了,“为什么不放弃他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步之内必有兰芝。”
苏蔓很久都没有回复,宋翊认真地敲打键盘,在输入框里慢慢地出现了一段话:“沧海可以变桑田,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远,包括你的爱情。”
没有点击发送,宋翊点燃了一支烟,一支烟快吸完时,滴滴的消息提示音中,苏蔓的回复到了:“放弃他,如同放弃我所有的梦想和勇气,永不!”
烟蒂已经烫到指头,可肉体的疼痛根本比不上这句话给他心内带来的疼痛,宋翊都顾不上扔掉烟头,很用力地按下了回车键,似乎怕晚了一点,就会没有勇气。
“三步之内必有兰芝,如果你愿意充当这个兰芝,我就考虑放弃他,怎么样?”
宋翊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反应了一会儿,才故作轻松地说:“?,我是个内里已经腐烂的木头,不过,我知道很多兰芝,可以随时介绍给你。”
“多谢,多谢!把你的兰芝替我留着点,等我老妈拿着刀逼我嫁的时候,我来找你。”
显然苏蔓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开始聊她喜欢的篮球明星,宋翊害怕苏蔓察觉到他知道是她,不敢立即下网,只能若无其事地陪着她闲聊。
苏蔓的快乐很明显,直到十二点多,她才道晚安。
宋翊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辗转反侧后,他拨通了陈劲的电话,“希望你那边的时差不是半夜。”
在悠扬的大提琴声中,陈劲的笑意朗朗,“是不是我的不要紧,现在是你的深夜。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所为何事?说来听听!”
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能抱着电话倾诉心事,男人却不管再沉重的事,都是要半醉之后,才能吐露几句,宋翊沉默半晌后,说:“没什么大事,我挂了!”
“你遇到了一个女人。”陈劲简短的话从手机中传来,却让宋翊半晌动弹不得。
陈劲叹气,“已经很多年了,不要说许秋的死并不完全算是你的错,就算你有错,也自我惩罚够了。你的生命中不仅仅只有她,你还有父母双亲。难道你真要用一辈子为许秋陪葬?”
宋翊说:“许秋不会高兴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你的感觉是对的!”陈劲的声音有点冷,“我不想用假话劝慰你,说什么死去的人也希望你得到幸福,真正的爱情会为对方的笑颜而欢笑,许秋却是个异类……”
“陈劲!”宋翊的声音猛地提高。
“我闭嘴!”陈劲干脆利落地说。在宋翊打算和许秋分手时,陈劲还和他一边喝酒,一边聊了几句许秋,宋翊平心静气地听着陈劲对许秋不太友善的评价。可当许秋死后,宋翊却绝不允许他人说一句许秋的坏话。
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着,只有低沉悦耳的大提琴曲在鸣奏,半晌后,宋翊说:“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也这么认为,以你的道德标准和自我约束力,许秋死的那天,你就已经给自己的心宣判了无期徒刑,监狱的设计方案是茫茫大海中、孤岛上、绝壁悬崖顶端、一个擎天高塔,没有窗户,没有门,四周有喷火的巨龙看守。从建筑学的角度来说,劫狱不可能,从你的意愿来说,越狱也不可能。”
不多的几个知情人在宋翊面前一直绝口回避提起许秋,陈劲却和别人相反,逮住机会就说许秋,也从不避讳死亡的字眼,好像一直要说得他麻木,不把这事当事。宋翊无奈地说:“没想到天才也有认知错误时。”
“不是我认知错误,而是你太没文化,显然缺乏童年教育,童话书都没看过。这种绝境,只在童话中绝处逢生。会有一位少女,身穿铠甲,手持巨剑,骑着白色的天马,飞过茫茫大海,寻觅到孤岛,不怕流血地踏过悬崖上的荆棘,不怕死亡地挥舞着巨剑砍杀了喷火巨龙,最后解救出被囚禁在高塔上的王子。”
伴随着低沉悠扬的大提琴声,陈劲说话时带着恶作剧般的强烈笑意,宋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童话故事不是不会在现实中发生,只是概率低得可以忽略。作为严谨的学者,我已经忽略,但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狗屎运,碰到一位愿意为你披荆斩棘砍杀巨龙的少女。”陈劲的语气陡然一变,严肃了起来,“宋翊,我不能肯定你是否会放下心结接受她,但我十分肯定,如果你放弃她,会犯下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绝对比许秋的死更大的错误。”
宋翊的声音中终于泄露了痛苦,“我知道她很好,好得我承受不起,我给不了她幸福。”
陈劲很清楚宋翊的心结在许秋身上,可是,许秋已经死了,一个已经消失的结,聪明如陈劲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这个结。陈劲轻叹了一声,“就算爱因斯坦复生也帮不到你,唯一能帮到你的人就是你自己。不过,能让你发神经地给我半夜打电话,可见许秋给你的桎梏已经被屠龙少女打出了裂痕。”
“不是……”
宋翊想否认,但陈劲压根儿不给他机会,“宋翊,这不是考试,两个小时内必须要填写好所有答案,给自己一些时间,别逼着自己非要立即在许秋和屠龙少女中做一个选择。你身在黑暗的沼泽中,看不到出路,可也许那个屠龙少女像灯塔,能指引你走出去。”
宋翊说:“不说了,挂电话了。”
“好,但不管怎样,都必须要你肯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