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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旧识
幻血在金亦辰的大帐里晃了不下一百圈,转的金亦辰眼都是晕的。楚煊忽然又不见了,也没和他说一声,他有些着急。
“你看,他是个大人,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也熬了一晚上了,天就快亮了,听话,先去睡会儿。”金亦辰拿这一大一小也真是没办法,大的说走就走,把小的就丢给了他,他简直都成了老妈子了。
见幻血不为所动,“他说了,万一黎军偷袭,你得保护我的安全,你要休息不好,精神不济,说不定我就得当敌军俘虏,你想吗?”金亦辰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哄带咋呼。
看着终于回了自己营账的幻血,金亦辰才算是长吁一口气。已经没了睡意,也真睡不着。
楚煊一向胆大,竟会想要潜入元昊那儿,把那支箭拿回来。他怎么劝楚煊都不听,还说元昊性子过于深沉内敛,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一定不会做,便算准了黎军三日内都只会严防死守,一定要入城拿回自己的东西。
无奈,金亦辰只得派人在帅帐周边巡视,说宁王苦思破城良策,胆敢有靠近者,格杀勿论。楚煊是这么个脾性,也是这么个做派,真在军营斩过几个鸡头,森冷残虐的传闻也是由此而来。
天际破晓时,金亦辰才踱出营帐,兵丁们的操练是不能懈怠的,还得召集将士们继续商议破城之法,楚煊想他的,他们想他们的。戏,还得朝真了做。
“找我吗?”
元昊在院里左顾右盼之际,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略带着沧桑感的低沉、沙哑,尾音又有些明丽清朗的感觉。
元昊一时间愣在当场,竟忘了转身。这个声音,独她所有,初一听让人有些雌雄不辨,听得久了,便有如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真是你!”惊愕、喜悦、不解、嗔怪竟全在这三个字里融着了。
洛无双,对,她此时是绝颜无双,闻名天下的第一舞伎。
“是我!”平静淡漠的表情,倾世容貌上如同覆了一层冰雪织就的纱幔,清浅的两个字从盈润樱唇轻启中落入他的耳中,竟有如惊雷。
看着元昊有些惶惶然的样子,洛无双唇角微扬,笑意却是森冷无比,“六皇子圣洁高雅,此处却最是污秽不堪,还是请六皇子移驾别处,免得污了清名。”
不待元昊反应,洛无双已自顾自地要转身离去。
“等等——”,元昊一个箭步拦在洛无双身前,“你怎么会流落此地?”
洛无双一听,抬起脸,看着略高于自己的元昊,“无双只是一届弱质女流,又失恃无怙,总要在这世上存活,无论做什么都只为一条命罢了。”
元昊心绪动荡,当初的才情女子高洁纯净,如今却落得自己最为弃恶的下场,当真是世事难料。再望向洛无双时,双眸中已是满含悲悯、柔惜。
洛无双的态度也由满身尖利的小刺猬,重新变得淡薄清冷,声音平静得如一汪死水,“六皇子若实在是想与无双叙旧,就请随无双移步。”说着,已当先朝后院行去。
元昊默默地跟随在无双身后,看着眼前已换了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缓步慢行,长长的裙裾直覆到脚面,荷叶状的裙边随着动作在地上漾出一朵朵绝美的莲花。
待两人行至一处清静雅致的厢房,洛无双已是面带春风笑意,执起了桌上的酒器,缓抬玉腕,“六皇子可要尝尝楼里的密酿,无双以为堪比御用。”
元昊实在是无法面对一副接待恩客模样的无双,“不要这样,洛儿——”
一声洛儿,无双本要斟酒的手在空中滞了下,随即缓缓放了下来。
“你若真还记得当初,就不该忘了,我曾说过,夏洛儿这个名字,是要等我死了刻在墓碑上的,如今活着的,就永远只是洛无双。”声音极轻,言语间却满是决然和空茫。
“那你,就要以这种方式,一偿夙愿?”元昊知道夏洛儿身负满腔仇恨,当年入黎,也是为了探听仇人下落,两人才有过一段因缘际会。
“一族千人,皆成冤魂,无双孤身,又有何惜?”冷冷地如若似霜地几句话说完,又忽尔粲然一笑,口气陡然一变,柔如三月花开,“你我能在此相聚,也是有缘,来,我给你弹奏一曲,是新近谱的,听说城外在打仗,看能不能除了你的戾气。”
元昊看着洛无双转而又一副小儿女的娇态,和自己言语轻快,一时之间又摸不清她的心思,只好静下心来,细细地品茗曲风。
琴曲伊始,流旋若水,转回如风,中间高昂处如万马嘶腾,收音时低缓处如私语轻喃,大开大合间又融着精致细巧,元昊也是通晓音律,渐渐将曲风与自己的心境相合,眼前仿佛呈现出战场上人马交错奋力厮杀,最终尘埃落地回复寂然的场景。
随从见天已大亮,便寻了来催促元昊回去,被人看到一国统帅大战在前还流连温柔乡,怕是会传回黎都去了。
洛无双莞尔一笑,“反正你封了城,一时半会儿我又走不了,正好在堰城好好逛逛。”说完,也不管元浩,出门走了。
那随从看着洛无双都有些呆了,元潇经过他身边,重重地咳了一声,随从才一个激灵醒过来,元昊已走至后门,忙不迭地跟了去。
031 将计就计
巳时,楚军开始攻城。喊杀声直冲云霄,寻芳楼里,洛无双凝眸细听,不一会儿抽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已是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打扮,摇着纸扇就出了大门。
元昊像一尊铁神一般,屹立在城头,垂眸向城下望着。
楚军训练有素,进退有度,虽在架云梯时被防守森严的黎军打压了下去,但伤亡却并不严重,一番强攻下来,竟有八成兵力全身而退。以往此种攻法,打的皆是人海战术,好点儿的能有五成活命就不错了。
看楚军一个个都是临危不惧、死中求生的样子,元昊倏地自心底升起一阵寒意,宁王楚煊,自已连其真面目都未见过,只凭两次过招,已可见此人胸中自有沟壑,倒是个极难相遇的对手。
楚军连攻了几天,元潇都死守着不出战,只在城头与楚军拼石块、擂木,楚军再是人多,伤亡还是大于黎军。
楚将有的急躁些,气的骂娘,见天躲着算怎么回事?依老子看,把人全压上,只逼到城门下,直接拿重木顶,就不信撞不开他的?
有的还好些,王爷还在静思,定是有妙计,稍安勿躁。
李玉春等人知道楚煊其实是跑了,哪敢泄露,只摆着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谁敢闯帅帐,斩立决。
幻血一个人实在在营帐里憋得慌,就跑出去透气,金亦辰交待不能往北去,只可在大营附近。
幻血领着辰辰和克克撒了欢地就跑了,离了营地约摸一里地,碰到个砍柴的樵夫,见幻血身着戎装,连连夸楚军将士征战辛苦。幻血平时话少得很,这会儿突地蹦了一句,累死了,王爷还不知跑哪儿去快活了。说着又追着两只大狗跑着玩儿去了。
樵夫看了幻血一眼,神色一凛,猫腰钻进了茂盛的树丛。
是夜,黎军一纵骑兵在漆黑无指的夜幕掩护下,悄悄地自东门出了堰城,绕了大半个圈,朝着楚军大营而来。
楚军真以为黎军成了缩头乌龟,连嘹哨的兵丁都一歪一歪地打着瞌睡,偷袭者一个手势,直朝着中军大帐冲将过去。
元昊在城楼上看得清楚,一忽尔,楚军大营炸开了锅,不知在何处埋伏的兵丁冲出来将那纵骑兵团团围困,瞬间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一队灰黄色骑兵被黑色军服的楚军围在正中,好像是一群蚂蚁发现了可口的食物,渐渐地那团黄灰色一点一点地缺失,最后在那团黑色中消失贻尽,又过了一小会儿,那群黑蚂蚁渐渐散开了,再也看不到什么食物了。
元昊面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整个人都被肃杀之气笼罩,双拳握得咯吱吱直响,他慢慢抬起头,凝视着浓墨似的夜空。
“元帅!”元泽死后,元昊就自动升格为主帅,他不喜人唤他皇子,手下人便直呼职位。
“行馆发现失窃!”
行馆内,住处被翻得乱七八糟,明显是故意的,因为值点钱的一样没丢,行军打仗也不可能带什么贵重物品,可行馆是招待皇子的地方,总有些珍惜摆设,都没丢,只是统统打得粉碎。
守卫是听见动静才进屋的,进去就看到眼前这番景象。
元昊摆摆手,让人都出去了,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天亮了再派人收拾,自已去书房凑和一下算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东西放在这里,就掩了门,也觉得蹊跷,看来不是个普通的贼,究竟想偷什么?
转过身,眼前霍然一跳,院里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个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说似笑非笑,是因为那人脸上带着个面具,挡住了额头和眼睛,只是嘴角明显的扬着,笑得很是可掬的样子。可看在元昊眼里,却满是嘲讽和不屑,只恨不得上前去狠狠地将那张面皮撕下来,再将人拿了绑在城下,好好灭了这人的嚣张跋扈。
楚——煊!
元昊脚像生了根钉在地上一般,身形巍然不动,微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成爪形,手背上青筋乍现,衣袖无风自鼓,显然已是运足了内力,只等对方一有动作,便下杀招。
楚煊安稳如山地坐在那里,冲他招了招手,意思让他也坐下,那架势颇像在自家后花园邀朋叙旧。
元昊定了定心神,知道此时不能输在气度上,看来楚煊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然不会身在敌营还仿若在自己家后院一般的安逸,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元潇明白,自己若太过于小心紧张,就明显露了怯,未真正动手,两人之间就已经分出了高低。
花前月下,树影婆娑,那人在斑驳陆离的月影里竟无端生出一种不似凡人的神韵,此时气氛极佳,又加万籁俱寂,往日叫嚣的草虫似也被这美伦美奂的景致引得忘了本能。
元昊举步朝着楚煊缓行,四周死一般地空寂,只有胸腔里一颗跳动的心,“嗵嗵—嗵嗵”地响着,行进间双眸如电直视楚煊的身形,楚煊可是阴险的很,几次交手就已经看出,此人根本没什么德品、操守,什么招最有用就用什么招。
楚煊看着他步步惊心的谨慎样子,依旧是那一副让人恨不得当场就撕下来的懒散的笑容,老神在在地等他慢慢在面前坐下。
楚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物,元昊忽见眼前亮光一闪,眸瞳霍然一跳,双臂登时用力一绷,瞬间就待发招制敌。待看清楚,正是元昊收了的那支精矢。
楚煊鼻子里一声浅笑,带着戏谑和讥讽,像看丑角表演似的看着元昊,那支箭被他就那样平平的摆在手心里,连握都没握,真若要偷袭,也不至于如此,那样子根本就是没将元昊放在眼里,只是诈了一诈,结果元昊的反应就如临大敌。
元昊知道自己又输了一成,只得放松绷紧的身体,眼中满是恼羞地看着楚煊。等着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对面楚煊的一双眼眸,隔着面具,看不到眼形,只能看到两颗黑水晶似泓深潭般在月辉下闪着莹莹的光芒,竟莫名的让元潇有一丝熟识的感觉。
一愣忡间,那道视线的主人倏地长身立起,在月影下飞掠而去。
元昊一时间又恨又气又悔,和他较个什么劲,本就是个小人,自己还硬摆着一副君子样貌对他,只要一声喊,千军万马将他困死住,难道他还能插翅飞出这里不成,白白失去一个绝好的机会。想着,不觉攥紧了双拳,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
032 闪亮登场
翌日,有寻芳楼的人送了封信给元昊。
行馆的随从都知道六皇子最是洁身自好的一个人,从不到这些个声色场所流连,怎么会有信从那儿送出来?
元昊知道肯定是洛无双。展信一看,了了数语。
告诉他,家仇要报,奸人要除,黎国找不出,就到辽国找。
手里捏着信,元昊觉得胸口一阵沉闷,家族深仇让一个弱女子放下清白高洁,甘愿坠身泥沼,方才见面,又要远去,什么时候再见,亦或许再难相见,而自己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一种难以言状的沉重感让他顿时有些胸中闷窒。
不等他回过味,又有人报,宁王楚煊在城下叫阵。
元昊到得城下时,楚煊正坐在巨大的凉伞下,翘脚喝着茶,那架势神情和昨夜在树下石桌上一模一样,很欠收拾的样子。
楚煊见他带兵冲出城门,也不着急,还遥遥向他高举了下手里的茶盅,那意思是让他稍待还是要在心里敬他一杯,元昊心底像有把火烧了起来,也懒得想这楚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反正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再加上方才那封信搅得他心烦意乱,再看楚煊恨得钢牙都要咬碎,楚朝怎么会出这么个人物?好,马上见真招吧。
等楚煊喝完一盅茶,元昊都被日头晒得有些口干舌躁。
终于,楚煊放下了茶杯,当着元昊的面提了枪跨上了马,倒还是很像样子的,今天他打扮的异常炫目。银盔银甲,白袍加身,一杆银枪横在马上,马也是一水儿的白,全身配着银白的鞍饰。那银都是精心打磨光洁的,阳光下光耀非凡。
元昊这个气啊,搞得这么亮,晃得人眼睛疼。来当孔雀呢?来打仗呢?
等楚煊打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