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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衣缩在洛浦身后,想到青楼那许多鬼影,不由诧异地多了一句,“你们……一直都知道这里是有鬼的啊?那你们还……”如此镇 定地住在楼里,也没想过搬走。
青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给一人一鬼指点一条明路,“我这窗口通向后院,你们翻窗赶紧走啊。我要下去瞧一瞧,可别真让他收 鬼了!”一语说完,青容便推开门,急匆匆奔下楼去了。
结衣和洛浦对望,洛浦眨眨眼。好了不用商量了,谁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兴趣。
重新回到大街上,洛浦盯着结衣撑起伞闷头走路,抿嘴失笑,“逃过生死一劫,有什么感想没?”
“……才没感想!”结衣冷眼白他,“我已经是死了的人了,好不好?!”
洛浦怔然,这只艳鬼,非常的识时务,很少有胆量反驳自己的话。且落下自己,独自往前走。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结衣撑伞站到大街上,人来人往中,她又看见了跪在街口的小姑娘,白衣素缟,低头哭泣。瞬间,思绪被往前拉,拉出那 段自己刻意剪掉的空白……
对镜描红转,长待郎归来。这归与不归,等与不等,无辜的人命,已经被她碾碎。可能想过,自己也有一天,来亲眼面对着这结局 ……
洛浦不知她心绪,追上前,低声笑,“干嘛不说话?咱俩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结衣心烦气躁,甩开他的手,美目瞪他,随口冷笑,“咱俩之间,有什么能说的么?我以为长休道长是留恋花街柳巷,今天进了青 容姑娘的屋子,才知你们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就当我一个玩意儿是吧?平时丢在苏家不问不管……今天要不是我机灵,想到了你可能在‘风露楼’,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你这个毫无责任心的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魂飞魄散了!”结衣冲着他大喊,眼中清泪如珠,滚滚而落。
……居然……说哭就哭……
洛浦从未置身于如此诡异可怕的环境中,结衣对着他哭的肝肠寸断,他还压根没明白她在后怕什么。他们两个人关系……好像没那 么亲密吧?
她不是应该在苏府里,每天对着苏慕清发痴发傻发春么?什么时候还记得自己这一号人的存在啊?
还是遇到了生死关头……又开始演戏了?!
但看这哭相,实在不像是假装啊。
周围聚过来的人多了,指指点点。洛浦头皮发麻,赶紧摆出一个“我错了”的表情,把她往怀里一抱,表面上柔声安慰,实际上却 在她耳边冷声警告,“你又在做什么?博取我的同情么?艳鬼,我可不是苏韵,两滴眼泪就能被你骗过%”
“我叫结衣结衣结衣!”女鬼大喊,“难道因为我死了,连自己名字的权力都没了吗?你从来都没把我当个活物看待么!”
……“好好好,结衣结衣,你别喊了!”洛浦被她吓住,赶紧安慰,声调放得更加温柔,“乖结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周围看过来的所谓“果然负心汉”的眼神,太可怕了!
、可为
日后很沉,从清晨到晌午,脑中被搅成了一滩浆糊。稀里糊涂中,已经到了暮色四合。卿婳儿哭得喉头冒烟,只能呜咽着,发不出 更多的声音。
她昏昏然地低头,看各种漂亮的鞋子从眼下走过去。好心的,丢两枚铜板。无心的,踩她的手过去。自从哥哥去世后,她已经尝尽 了人情冷暖,没有再多的奢求。
只有活着,是她唯一的愿望。而眼看,这愿望,也即将变成奢望。
太阳照在晒得枯黄的头发上,肚中空空如也。不由想着,晚上,她要睡到哪里呢?
想到这里,眼中泪滴又开始往下掉:哥哥,婳儿已经要走投无路了么?
心绪低沉的时候,两双脚到面前。一双是纹理精致的男士皂靴,一尘不染,闲适而站。另一双脚……是□着的,脚腕上悬着银链, 莹光闪烁,指头圆润饱满,小巧纤白,却并不像是吃苦没鞋穿的人。
她抬头,一百个春媚在眼前同时到来,光芒撒在心田每一处尖头,温暖照人。她看到一把好大的二十四骨紫竹伞,红衣姑娘倚伞而 笑,眉目秀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般。
她旁边的白衣男子,迎风而立,也是一派夭夭风流,站在人前,丝丝清凉气息扑面袭来。看到卿婳儿呆呆的小脸,弯唇笑,声线低 柔平和,“小妹妹,苏长河,是你哥哥?你叫什么?我们买下你,给你一个全新的生活,好不好?”
看到小姑娘眨巴着眼,不开口说话。结衣心急火燎,白了洛浦一眼:都说要温柔了,还是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吧。
“……”洛浦低头干咳两声,无话可说,他的亲和力,起码要比那个妖娆风情的女鬼,强吧?不过经历过刚才结衣歇斯底里的哭喊 ,他可不敢再说什么了。
结衣弯□,端起袖子,给小姑娘擦干净脸上污迹,细声安慰道,“小妹妹,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声音里,还隐隐带着愧疚。
“我叫卿婳儿,苏长河是我哥哥。我是孤儿,小时候被哥哥家收留的。上个月,爹娘都去世了,我就循着地址,来金陵投奔哥哥… …可没想到,哥哥已经死了。”卿婳儿回神,额前黑发沾了汗水,露齿而笑,很是干净明澈,连那一点儿苦味也透着清色,“我晓得大 哥哥大姐姐是好人,我在这里一整天,只有你们来理一理我。”
结衣握伞的手一僵,目光移开,不敢与卿婳儿明亮无杂垢的眼睛对视。在那双眼睛里,她只能看到自己的丑恶嘴脸,自己的肮脏不 堪。
洛浦了解她的心情,轻轻捏了捏她手心。上前抱起卿婳儿,笑着逗她,“那我们不能亲自养你,让别人养大你……我们还是不是好 人?”
卿婳儿眼珠一转,却没有黯然的神色。张臂抱紧洛浦,很是理解道,“没关系,婳儿很懂事,会做许多事,有饭吃就好了。我知道 哥哥姐姐有难处,婳儿不强求。你们还是好人的,真的。”
洛浦干笑两声,也垂下头。好吧,在卿婳儿这样乖巧的对比下,他也没勇气看她的眼睛了。
他们一路抱着卿婳儿,把她送到“风露楼”,找青容去。据洛浦说,在金陵里,他唯一算的上信任的,是那个爱财小气的青容。结 衣也不多问,无条件信任他的抉择。
因为害怕先前的老道士还没有离开,他们并没有进去。在门口把卿婳儿托付给一个姑娘,说了交给青容的条件,“养个姑娘十万两 。”
门口聊天的姑娘一是可怜卿婳儿的身世,二是也了解青容爱财的心性。当下爽快答应,抱卿婳儿进去。
结衣不放心,拦着她警告,“婳儿不是你们楼里的,只是交给青容抚养的。你们可不许欺负她,骗她卖身什么的。”
“姑娘放心……咱们都是有信誉的,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舍得欺负啊?”那姑娘乐得亲卿婳儿一口,放下帘子,扭着腰肢进去了 。
结衣还是不能放心,向前快走两步,向着里面喊,“婳儿,我们明日再来看你……被人欺负你,就找青容做主……”
卿婳儿被搂在怀里,本来是怯怯地低着头,听到远方结衣关切的话语,眼圈慢慢红了,抬着头对他们笑,眼眸明亮如星,完成月牙 形。
抱她的姑娘见她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便有心逗她,“那二人是谁?你的爹娘吧?他们要抛弃你咯,你还笑!小傻瓜!”
“……才不是,”卿婳儿细声反驳,那人说的一句也不对,她也不知道该反对哪一句了,只好一遍遍强调,“大哥哥和大姐姐是好 人的,长命百岁。”
踮着脚,已经看不见卿婳儿了。结衣咬唇,提着裙子就要进去,被洛浦抬手挡住,笑着调侃,“不是害怕那个道士么?进去做什么 ?”
“这里面全是鬼啊,万一欺负婳儿,怎么办?”结衣拧着眉,“我、我还是进去看看吧……料那个道士也不能……”
“行了行了,卿婳儿很好,你要相信青容的能力。她身为风露楼头牌花魁,也不只是对客人笑一笑的本事。”洛浦摸摸她乌黑的长 发,眸子深沉,沉吟,“没想到,你也是有良心的。”
一个卿婳儿,就唤醒了艳鬼的良知……好像有点儿快?
结衣低着头,咬唇,蓦然抬头,看远方,颤声,“……我觉得卿婳儿……很面熟……”
“嗯?”
结衣摇摇头,抱住他的胳膊,低声,“洛浦,谢谢你。”如此包容她。
洛浦淡淡一笑,浅色唇瓣往上勾了勾,“其实你说的很对,我带你来人世走一遭,自然该对你负责。”
“……我是随便说说的,你别介意啊。”看不透他的眼中神色,结衣心跳又开始乱了,谄笑,“洛公子每日那样辛苦,怎么有时间 关心我小小一只鬼呢?洛公子随心就好、随心就好。”
一起往回走,洛浦瞥她一眼,眼中笑意很浓,看她着急又心虚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巴结他,着实可爱无比。心里痒痒的,几乎要忍 不住凑上去,亲她嫩白的小脸一口……
“洛、洛浦?”结衣颤着声音喊他,心惊肉跳——突然凑这么近,做什么?
洛浦面色一顿,心下一紧,为自己的失常。却没表现出来,只抬起袖子在唇边咳嗽一声,恶劣笑,“……哎,我还是喜欢叫你‘艳 鬼’啊。”
结衣一愣,然后宽容道,“叫吧叫吧!我本来就不是人嘛。”顿了顿,觉得此话甚没有说服力,恐不能安洛浦的心。
她又巴巴地虔诚补充,“这世上只你一人喊我‘艳鬼’,这独一无二的情分,我十分心领。”
“……”洛浦古怪地望她,扯动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看的结衣莫名其妙。
此后几日,结衣改缠着洛浦,日日出门。
她快乐了,可府上的人就很不适应了。
苏韵每天站在花园里,望眼欲穿,眼下全是落寞。为什么结衣眼里,就是看不到他呢?
夏之湄撑着下巴,在窗台小台前,痴痴地看着书房里作画的公子。结衣终于不缠着姐夫了,空气真清新啊!
沭阳抬头看着天空,一脸的没有表情。喜欢逗他的一人一鬼都不在,这里,也显得太过空旷。
屋中作画的苏慕清,提着笔,目光沉若,对着画中淡如烟的白衣女子,露出一个悲凉的讽笑。自从那夜后,他再没瞧见之昕了。恐 怕之昕出现,也是为了夏之湄的到来……从来、从来不曾把他放到眼中。
个人有个人的心事时,听到一串轻笑,从院子外面的方向洒进来。
苏韵眼一亮,疾步奔过去,局促不安地递上雪白的汗巾,“结衣姑娘,你和洛公子,回来啦?”
结衣看他,眼波流媚,不敢接他递来的汗巾,“洛公子回屋洗浴去了,你要找他么?”
绕过苏韵,又看到屋中的苏慕清。脸上的笑消失,安静下来。
而恰恰好,从来不偏头往院里看的苏慕清,居然看向外面了。也正好,看到了结衣眼中的深深眷恋,吓了好大一跳,“结、结、结 衣……”
“……苏公子结巴什么,我是吃人的老虎么?”结衣自嘲一笑,余光也看到了夏之湄嫉妒的眼神。
夏之湄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想起一事,又开心地笑,打断几人的发呆,甜甜道,“姐夫,我前几日写信,邀请了太师大人来金陵 玩,说是姐姐夫家的意思……姐夫,该不会怪小湄多事吧?”
此时,结衣已经知道,当朝太师,乃是洛衍。
纠缠了夏之昕一生的洛衍。
苏韵手里的汗巾子,落地。他却瞪大眼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夏之湄,不可置信。
苏慕清淡然的神色碎裂,一点点染上苍白。他吃力又费解地看着夏之湄,却又像通过她看到另一个人。
结衣垂眼片刻,抬起手,折了一支花束,扔到夏之湄手上,轻喃,“……你才是真正该享有这花的。”
无论是结衣,还是夏之昕,都已经凋谢了。
、遗忘
“洛衍,是天下人人唾骂的奸臣,十年里,五过金陵而不入。现在,他终于要来了?”
在屋中走来走去的,是兴奋好奇的结衣。
她实在好奇那是怎样一个风华人物,让所有人为之色变。就连洛浦……偷偷抬起眼皮子,看到半躺在长椅上的洛浦揉着眉心,一脸 的阴郁。
洛浦瞅了莫名兴奋的艳鬼一眼,凉声泼灭她的少女情怀,“洛衍曾和夏之昕有约,永世不入金陵……他不会来的。”
“洛浦洛浦,”结衣完全无视他的话,蹲到他面前,长发散在他膝头,美丽的眼睛清亮如雨,“你知道洛衍和夏之昕的事罢?你认 识洛衍,是吧?”
洛浦眼梢漠然,平目看着窗外,不理她。
“你叫洛浦……他叫洛衍……你们该不会是亲戚吧?”结衣想象,皱眉,“可他是奸相,你是道士……这……”
洛浦手搭在膝头,面色平静,还是不理会她。
媚波一转,结衣站起来,“你不理我?那我寻夏之昕问去——反正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回来,”洛浦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