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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衣回头看他,洛浦解释,“你我现在法力都减弱许多,不可能带走夏之昕。”
“然后?”
洛浦眯眸看着夏之昕低着头由两个鬼差带过来,淡淡道,“然后,想让她回人间,最好凭她自己的本事——她的法力又没减弱。”
说话间,夏之昕站在了他们面前,茫然无比。
洛浦淡定道,“苏慕清和你妹妹成亲了,同一日陷害洛衍勾引你妹妹,再加上之前的贪污枉法,已经被押回京城了。一两日内,就要问斩。”
结衣目瞪口呆地看着洛浦,下一瞬,她便看到夏之昕的白衣飘起,面容冷不可侵。
鬼城大乱,在客栈里休息的蓝衣公子,掀起窗户,看了看外面的人鬼波动。
、离别
酆都常年笼罩在重重阴气中,森森寒气由里到外,众鬼面容昏昏沉沉,更像张白纸。
住在客栈里的蓝衣公子手撑在窗槛上,淡漠无情的目光瞥过下面的震乱,一脸兴味。他看到白衣女鬼迅速穿过鬼群,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众鬼扑之不及,奔过去的时候,女鬼已经出了城门。
只要离开酆都,想要找到一只鬼,再不是那样简单。
结衣和洛浦还站在奈何桥边,看到夏之昕逃走,心里微微松一口气。但下一瞬,磅礴钟声从粼粼水面穿过,一声高过一声,震耳欲聋。
结衣身子轻摇,面上的神情,苍白带惊惶。
洛浦锁眉,从记忆模糊的古书中找寻答案,“莫非是葬魂钟……”
“快走!快走!”结衣紧紧抓着他的手,向忘川跑去,长发在风中凌乱,“钟敲三下,生魂堕落,鬼门关闭。就要再出不去了!”
钟声如同催命般,震得心神乱散,手脚冰凉。洛浦对这里确实不如结衣熟悉,他抿嘴不语,奔跑中,反手握住结衣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慰。
站在奈何桥上安排投胎的判官冷笑,“有本事放走该入轮回的女鬼,却没本事在钟声敲完前跑掉?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手里的判官笔突然伸长,万道金光向结衣和洛浦的方向打去。
洛浦回身护体,才周身灵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心中突一下,才明白在酆都,果真是鬼的天下,他的灵力根本就已经被掏空。懊恼中,结衣流云般一抬手,红光挡了判官笔一下。
刹那,他们便跑的更远了。
判官被法力一震,收回判官笔往后缩两步,眯起长眸,盯着忘川水边奔跑的红衣,喃喃,“……居然是不入轮回的艳鬼。”跑到鬼界里做什么?
有小鬼在旁边着急问,“大人,丢了一个鬼,现在还这么乱,要不要禀报阎王?”
判官大怒,狠狠在小鬼头上一戳,“有什么好禀报的?阎王在历劫——不要吵到他!”
结衣和洛浦到了水边,看到乌黑死沉的河水,急的不知怎么办。这忘川水中全是瘴气,先不说是否丢性命,游过去便要忘了前尘种种,实在不能冒险。
先前渡船的老婆婆,不知什么时候把船划到了这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如今全是焦急之色,“快上船!我带你们过忘川!”
洛浦和结衣对视一眼,想也不多想,直接就上了船。老婆婆也不犹豫,桨在水中一点,船就离开了河岸。对岸的一干小鬼着急遥望,却没办法过来。
可是结衣他们高兴的太早了,奈何桥上的判官口中念咒,判官笔伸到忘川中一搅,平静的水面像突然煮沸了一般,汩汩地冒热气,水上聚起气泡,又轻轻炸碎。无数沉睡水里的死鬼,面孔狰狞地浮出水面,向船上的三个伸出手。
“下去!下去!”渡船的老婆婆又是害怕又是着急,拿桨去打攀在船头爬上来的鬼气,冤鬼桀桀笑,阴森气息压得人呼吸困难。
结衣指甲掐进洛浦手心,目光痴呆地看着水里的鬼,“死鬼一出,必食生魂。我们逃不掉了……”
洛浦目光显得悠远,看结衣额上的细汗,缓缓问,“我记得,能入轮回的鬼,才是生魂。艳鬼,你并不是生魂,怕什么?”
结衣看他的眼睛,一贯的冷静沉着,到了此时,也不显慌乱。但她怔怔地遥望着,心神不定,实在没办法跟着他一起镇定。
“咚——”钟声敲了第二下,远远的,酆都的城门,开始慢慢阖上。可是忘川上,船只飘摇,堪堪要被水面吞没。结衣盯着水面不断冒出的鬼,声调低哑,“是……这里的生魂,只有两个。”
鬼越来越多,洛浦将结衣挡在身后,抬脚把爬上船的鬼踢下去,快狠准。他回头看结衣一眼,冷冰冰地道,“发什么愣?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困在这里?”
结衣哑然,失神地望他,心中突生悲凉。但她不犹豫,和洛浦站到一起,把爬上船的鬼一个个敲下去。
远远站在客栈窗口观望的蓝衣公子,打个哈欠。客栈老板亲自观察递水过来,从窗口瞄了一眼,笑,“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艳鬼,也敢闯鬼城?公子不用看了,城门快关了——他们都要出不去了。”
违反了鬼城规矩的人,要被押往鬼界中的十八层地狱,日日挖心火焚,不得超生。
蓝衣公子眯起眼睛,慢慢摇头,“不不不,他们还不该死——不过是一个选择,我来帮他们做吧。”
客栈老板笑容停下,看到眼前的蓝衣公子化作一缕轻烟飘向忘川。他极为镇定地擦擦桌子,帮客人的伞放好位置,关门出去了。
结衣身心俱惫,耳边听到一声轻唤,温暖而空洞,“结衣。”
这一喊,像是穿透灵魂,清晰无比。结衣惊道,“你是谁?在哪里?”
那个声音轻轻笑,撩拨她的心脏,“死鬼一出,必食生魂。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个生魂该是谁?我帮你做个选择,不要你那样为难了,好不好?”
“不好……”结衣还没喊完,眼前就一道炫亮的白光,回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
明媚的阳光洒下,在一片碎瓦地中。结衣直觉地拿手去挡阳光,发现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才狐疑地有时间看四周。她只是看到这片断壁残垣,寸草不生,一个人也没有。
“喂!喂!这是哪里啊?”她仰头向着天空大喊,没有声音回答她。结衣心乱如麻,想到洛浦和娘亲还在酆都里,她快步在瓦砾中走着,想该怎么离开这里。
走着走着,她的步子越来越慢,眼下越来越惊疑:好眼熟的地方啊……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好像都在某个地方,见过无数次。
一直在这个空地里转到了晚上,她已经心力交瘁,可还是走不出去。结衣气恼,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月光下,一位伛偻老妇,擦着一个光秃秃的墓碑。结衣走过去,目光停在那座空无一字的墓上,再看到老妇的白发斑斑,那是一个苍白的身形,没有影子。
片刻间,喉中哽住。
她回到了八百年前的世界,卿家早已败落,成了一座荒园。
老妇听到声音,激动地回过头,四处观望,“结衣……是你回来了吗?”
结衣本想走出去,可一看自己如今的情形——艳鬼无魂,母亲只怕更加伤心。她站到黑暗处,用树叶挡住自己的影子,才低应一声,“是我。”
老妇眼中含泪,瞪大眼盯着声音的方向,却只看到一道红衣朦胧,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你果然没有投胎去……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结衣躲在黑暗中,不吭气。
老妇哭道,“娘当年说错了话,但你怎么就那么倔,都不肯回家?我养你十多年……到我死时八十岁,都没有在梦里见过你。结衣……你就那么恨娘吗?”
鼻子发酸,眼中潮热。结衣看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强声装作怨恨,道,“我当然恨你,天下没有你那么狠心的娘,自己孩子死了都还骂。我很讨厌你,不想见到你,你去投胎吧!不要让我看到你了!”
老妇脸上的泪往下掉,眷恋地看着树影后的人,强笑,“结衣,你和娘一起投胎,下一世,还做母女,好不好?算娘求你了。”月色下,伛偻老妇跪下,看着自己见不到面的女儿。
“我再也不会骂你,再不会说你不好。你再被男人欺负,娘帮你打他。你不想做什么,娘不逼你。你想做什么,娘陪你一起。娘给你买最好的衣衫,给你做最好吃的方小说西。只要你好好的,娘就知足了。”
结衣捂着嘴,眼泪从指缝里大滴大滴地掉落。
心脏生生被掰成两半,她悲凉地看着破落的院子。她曾经在这里长大,死后把这里丢的干干净净。她重新回到这里,看到母亲下跪求自己。“……为什么你不早说呢?”
母亲!母亲!我已经入不了轮回了!
我再也入不了轮回了!
心中绝望呐喊,剜骨割肉般疼痛。
“结衣,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听到女儿那话,做母亲的当下脸色就变了,惶惶站起来,要去树影后看自己女儿的身形。
结衣往后躲,笑道,“没事,我很好……母亲,你去酆都等我吧。我迟早会见您的!迟早。”
她话音一落,眼前场景突变。又回到了忘川水上,死鬼爬上船,拽住划船老婆婆的腿,把她往水里拉。结衣往前走两步,一手一个推开水中的鬼。
洛浦转眼,看到结衣脸上的泪,目光怔忡而恋恋地看着自己。不由疑惑,“哭什么?”
结衣哭着看他,耳边鬼声凄惨,第三声钟鸣响起,穿透水面人耳。她伸手,快速精准地抓住洛浦的手,凝聚灵力,从他体内提取出魂魄,推下了忘川水。
“对不起……我不能再舍弃我娘了……”
死鬼一出,必食生魂。这层诅咒,从来就没有被打破过。
**倒在船上,洛浦的魂魄在她面前掉下水,先是惊讶,然后平静地接受,甚至,静静地笑了一下。蕴藏着静默的光华,照亮这个黑暗的鬼城。
死鬼们扯着洛浦魂魄下了水面,忘川水面归于平静。结衣没有看到老妇最后一眼,眼前白光一掠,疲累地瘫倒在地,已经坐在了酆都城门外。洛浦的尸体,无声地躺在她边上。
结衣看他的尸体好久,胸中情绪崩溃,终于慢慢地爬过去,抱起洛浦尸体,放声大哭。她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哭得可怜。
遥遥的,月光清辉在檐廊下徘徊。久远的话语在遥遥的过往逝去,一语成谶。
“艳鬼,你会背叛我的。”洛浦笑,“不管为了什么,你一定会背叛我,我们可以拿来赌一赌。”
、求助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酆都的雨下了许久,天地尽潮湿。过过往往的人鬼都没有好奇心,他们穿雨而过,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住在客栈里五日的蓝衣客人醒来,推开窗看了看阴雨绵绵的天象,“那个艳鬼,还跪在城外?”
老板笑答,“是,她得罪了鬼界判官,并不敢进城来。”
蓝衣公子点头,想了片刻,略惆怅地吐一口气,“五天了啊。”
“公子慈悲心肠,要去管那艳鬼的事吗?”他并不敢直说,要不是蓝衣客人先前侵入那艳鬼的意识,此次结果还不定是怎样。
蓝衣公子从老板手中拿过自己的伞,目光在他身上一停顿,笑笑看自己的手掌,“五天了……我在酆都呆的这么久,该回人间了。”
老板赔笑的脸僵住,眼睁睁看着蓝衣客人疏疏行走,姿态散漫,周围的阴暗尽数让路。真是色若春晓,清雅出尘啊。咳咳,尽管并无人能看清他的“色”。
此时的结衣,抱着洛浦的尸体,跪在泥沼地上。她红衣湿了泥水弄得很脏,头发也被雨淋得湿透贴在面上,一脸憔悴疲惫。她出神凝望着怀中沉睡的白衣公子,雨水一滴滴顺着眼睫滚落。
天地间的雨渐渐收了,她心里的雨却连连绵绵,像住在山涧溪头,水声潺潺,不曾停休。
她伸手把男人脸上沾的雨水擦干,默默地想,要是雨停了,洛浦就醒过来,睁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逗她玩,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让雨一直下吧,他一直不醒来。总好过,再也醒不过来。
“洛浦,下雨了。”她低声,看天空,好久,才继续喃喃,“我好想回到金陵,看你。”
那时还在金陵,她初初不再害人了,因为妖娆如花,又藏着身份秘密,和身边所有人都有距离。她从不说,并不是不知道那距离。那时,她就自嘲,是因为寂寞了太久,即使站在人群里,也再不能够融进去了。
只有洛浦,她是不怕的。凤眼将将美如画,随便一勾就有一堆女人投怀送抱。她虽然总是骂他“风流”,却也知道,他是很少和人群混在一起的。
洛浦喜欢一个人呆在屋中,靠着软榻休息,有时手头放一碟子花生米,一吃便是一宿,碟子空了的时候,天就慢慢亮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发呆,许多人喜欢寻他说话,他只是言语轻佻地回答,却不开话头。
结衣第一次看到屋子里支着头困倦的男人,就想和他说话。
她轻轻把头伏在他膝头,他手指闲散而轻柔地梳理着她及至脚踝的长发,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