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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晚上,梁城拓坐了一桌子在川菜馆子里偷师学来的川菜,想要堵住孟梦整日喋喋不休的嘴。
“怎么样?”他问。
“……”她头也不抬,用埋头猛吃做回应。
他笑了,笑得倾倒众生。
她哭了,被朝天椒辣得涕泪横流。
灌下两大碗白开水后,孟梦的小肚子已被撑得溜圆。
“我有做大厨的天份吧?”他骄傲的问。
“No!”她断然否决。
梁城拓苦闷地拧紧眉头,孟梦在他床上换了个舒服坐姿,准备继续自己的“洗脑”计划。
他是天生的明星,他只能做明星,不然任何工作都无法与他慑人心魄的光辉相匹配。
梁城拓不胜其烦的爬上床,窝进棉被里。
孟梦知道他明天还要辛苦如昔的工作,所以下了一成不变的结束语:
“综上所述,你必须去报考演艺培训班才是正途!晚安。”
然后踩着他的床,爬上上铺——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5
5、只是巧合吗?幸福镇的家! 。。。
宁静的夜晚,绿树成荫的街道,带着海腥味的清新空气。
成群大雁飞过碧蓝色天空。
活泼小鸟在枝头歌唱,色彩鲜艳的蝴蝶在野花丛里嬉戏。
清澈池塘里,含苞待放着几枝粉白荷花。
漂亮的鱼儿,悠然不识愁滋味地游来游去。
来到二十年前的星海市后,无数个夜晚,孟梦无数次梦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小镇——幸福镇。
尽管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她还是会想家的吧。
想念固执的爸爸与唠叨的妈妈。
想念总是把她糗事挂在嘴边的臭小子阿耀。
想念顶着蘑菇头的花花。
想念刻薄小气的好色老板……
转眼,已经是1988年的一月末了。
这一天,孟梦因为每月都要折磨她几天的那件事,而没有陪着梁城拓出去工作。
她在他走后,就霸占了还有余温的床。她把自己包裹在充满他温暖气息的棉被里,与腹中绞痛做着抗战。
明明手脚冰凉寒冷,她却疼得满头大汗。
斑驳木桌上,他早上离开时留下的饭菜丝毫未动。晾了一天,已冷透。
“……历尽世间冰冷,只有你能把我温暖……”
孟梦哼唱起梁城拓的第一首歌,是他亲自独立创作的《你的温暖》。她想由此摄取些温暖,却发现自己走调的离谱,实在与他用温暖浅愁声音唱出的原声大相径庭。
拓,好怀念你的温暖啊。
过去的一段时光,只是一场梦吧?
不然怎么会美好得那么不真实?
拓,我好冷。
拓,我好想你……
嘎吱。
老旧门扉被轻轻开启。
“拓?”
孟梦无力地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看不清逆光中的身影。
梁城拓被孟梦惨白的脸色吓坏了,扔下手里东西。连着厚重棉被抱起已神智不清的她,冲出阴冷陋室。
……
孟梦再睁开眼睛,是满目清冷的雪白与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疑惑地转过头,晨光中,梁城拓伏在她床边,神色疲惫不安的睡着。
“拓?”
孟梦被自己沙哑声音吓住,神智清醒了几分。看向周遭才知道,她正躺在医院病床上。旁边几张病床都干干净净的空着,她正躺着的是最里面靠窗的一张。
“梦,你醒了?”
梁城拓的嗓音,是刚醒来时醇浓醉人的沙哑。
“还疼吗?”他关切地问。
孟梦茫然怔了怔,继而羞得满脸酡红,“不,不疼了……”
“我已经跟老板们请了假……”他沉声说。
“什么?不用的,我没事,你不用为了照顾我请假!”她急了。
梁城拓抓过孟梦激动得纠结在一起的冰凉双手,包在他一双大手里,“梦,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孟梦“哦”了一声,红着脸把头低垂到胸口。
“反正也快春节了,我少上几天班没什么。等你好了,我就得回家过年了。”他静静地说着,尽量丝毫不透露出心中不舍。
他要离开她了?
孟梦的心像被人踩了一脚似的疼着,虽然他只是回家过个年,虽然他过完年就会回来,虽然……
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与他分离几天,她更不知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自己,会不会等不到他回来,就已经又莫明其妙的回到未来时空……
梁城拓看出孟梦的黯然神伤,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他其实已经反复想过许多次,他想过带她回家去见母亲,并为此而兴奋激动的难以名状。
他知道在他这个年纪,带女孩回家见母亲是什么样的寓意。但是他不知道特立独行的她,知不知道这一举动的深重含义。如果他有勇气跟她解释清楚,如果她能够明白,如果……
但毕竟,他们才认识一个月,如果她根本没想到他所想的,如果她不愿跟他回去呢?
他又情何以堪?
孟梦低着头,长长的刘海与细碎短发,遮去了她所有表情。
病房里陷入沉闷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
披着腥红晚霞,梁城拓背着仿佛失去语言能力,一直静默的孟梦回到简陋住处。
小心翼翼把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棉被,转身出去烧热水。
孟梦悄然睁开眼睛,目光追寻着梁城拓为自己忙碌来去的身影。鼻子一酸,泪意在眼底翻涌。
分开也好吧,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有一天会被他感动死。
当梁城拓额角浸汗重回斗室,手里已多了一碗深红色浓稠汤汁。
孟梦由梁城拓手中接过温热的红糖水,垂眸看着沉浮在深红色糖水里的几片姜片。一滴泪夺眶而出,悄无声息地掉进热气氤氲的红糖水里。
“拓,”孟梦平静的说,“我也想回家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买张火车票?”
梁城拓身子颤了颤,声音却低沉无波,“好,去哪里的?”
孟梦将眼泪狠狠锁在眼底,抬起头,恬淡的微笑着说:“帮我买张去幸福镇的火车票吧。”
梁城拓瞠目结舌的愣住,弧线优美的唇开启,却无法言语。星海市开往幸福镇的火车上,带着大包裹的人们,磨肩接踵挤满狭小过道。
孟梦幸运的坐在窗边,但混和着烟草、咸鱼、酒糟、汗液等等浑浊气味,与火车开动时的剧烈晃动,还是把她熏得晃得头晕眼花恶心欲呕。
要不是还有他在身旁,要不是还有梁城拓在身旁陪着她、护着她,孟梦恐怕早已受不了地跳窗逃跑了。
真是让人难以至信,梁城拓的家竟然也在幸福镇!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已深烙在她心中,关于他的资料里,他就是生长在星海市。难道这又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吗?
就为了这可笑的“出身”,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疯狂迷恋了整整六年的梁城拓,居然是自己“老乡”!
这一切实在太戏剧化了,不是吗?
如果他没有成为电影明星,如果他仍生活在幸福镇。会不会,会不会在未来有机会与她相遇?
别傻了!
脑海里,叫做理智的神经,冷酷宣判。
是呀,别傻了!
就算没有成为电影明星,他还是跑去了星海打拼,他们注定没有相遇的缘份。
她还是该庆幸他成为了万人睹目的明星,否则,她要如何认识一个这样完美,却又忧郁得让人心醉神迷的男人呢?
侧眸,孟梦见梁城拓闭着眼睛斜倚在坚硬靠背上,睡得就像误落凡间的俊美天神。
她不禁屏住呼息,小心翼翼把头轻轻枕在他温暖结实的肩头。心满意足的轻轻闭上眼睛,放纵自己享受片刻甜美宁静。
火车上嘈杂的人声渐渐消失,漾着甜美微笑的女孩渐渐睡去。
睡得那样沉,睡得那样香甜。
呜……
在尖锐的火车气笛声中,孟梦蓦然惊醒。
抬头,不知何时醒来的梁城拓,正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
孟梦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跳离梁城拓肩头,涨红的脸撇向车窗外。
“到了,车只停几分钟,我们得往车门挤了。”
梁城拓声音平静无波的宣布,取下简单行李与大包年货,再空出只手拉着孟梦,向拥挤的车门挤去。
终于,好不辛苦地挤下鲨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
看着火车在眼前呼啸而去,孟梦蓦然回首,看向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小镇。
原来小小的幸福镇,在二十年中变化竟也这样大。眼前的棚户区虽然似曾相识,但却又那样陌生。
“我先送你回家吧。”
梁城拓的声音那样熟悉,却隐着她听不懂的情绪暗涌。
回家?这是二十年前1988年的二月啊,她都还在妈妈的肚子里没有降生呢。没有爸妈,她在幸福镇又哪来的家?
心中哀戚无以倾吐,孟梦只能故作坚强地摇摇头,“不用了,你带着这么多东西,先回家吧。放心,我会打电话让爸爸来接我的。”
梁城拓眼底闪过丝深沉的哀伤,转瞬即被倔强的冷漠取代。他不再多言,只喃喃叮嘱孟梦自己小心,就背着大包小裹,渐渐消失在人潮里。
电话吗?在这个时代是何其奢侈的东西呀。
看着梁城拓落寞的背影,泪眼模糊孟梦哪里知道,自己胡乱编出的一个“借口”,已刺伤了贫穷却满身傲骨的他。
去哪里呢?
孟梦擦干眼泪,站在十字路口彷徨。
下意识的,她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虽然二十年前那个家里还没有她存在,但那依然是她父母的家。
夕阳余辉里,一撞崭新四层楼房被晕染成厚重的红。
孟梦站在楼下抬头仰望二楼窗口,想不到记忆中危楼一样老旧的房子,也曾有过这样光辉鲜亮的一面。
由小镇大半人仍住在低矮平房里可以看出,这个时候,她爸妈还算是小康之家。如果不是爸妈同时下岗,后来爸爸又一度一蹶不振,可能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恶化成后来的样子。
甩甩头,孟梦不愿再想“过去”的日子。自从她出来工作后,家里的生活已经渐渐好起来,她坚信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迈着轻快的步子,孟梦一口气跑上二楼,敲响家门。
长久的静默——屋子里没人。
孟梦欲哭无泪地叹息一声,她怎么忘了?妈妈说过,在怀她时是在姥姥家养胎的。
那么,她现在该何去何从呢?再追去姥姥家吗?现在的她对家人们来讲,也不过是个陌生人,她赶去了也于事无补。
渐渐认清现实,孟梦步履沉重的慢慢走下楼梯。
远远的,有响亮鞭炮声传来,伴着孩子们纯真无邪的快乐笑声,却只将她的形单影只衬得更加鲜明。
一片棚户区的路口,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无忧无虑,笑得那样开心。
孟梦看着他们纯真地笑脸,停下了茫然脚步,就站在路旁这样看着他们。
他们似乎在玩“瞎子摸人”的游戏,一个长得特别伶俐可爱的男孩,被伙伴们用手绢蒙住双眼,数过十个数字后,就开始张开双手摸索四散而去的伙伴们。
孟梦勾起微笑,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与阿耀他们游戏的场景。那时候大家都叫她“疯丫头”、“假小子”,可见她玩得有多疯多放纵。为什么越长大,反而越多拘束、越多放不开呢?如果能永远像孩子一样多好,那样简单,那样无所顾忌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嘭!
突然响起的一声巨大爆竹爆炸声,不仅把孟梦与正在游戏的孩子们吓了一跳,更吓得一只拉着半车蔬菜停在一旁的骡子,受惊的双蹄抬起,不分方向就往正在游戏的孩子们冲来。
孩子们吓得一轰而散,只有被蒙住眼睛的小男孩,仍浑然不知的愣在哪里动也不动。
孟梦大惊,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抱起那男孩滚到一旁。
下一秒,受惊的骡子拉着那半车蔬菜,在他们身旁狂奔而过。
“阿彦!”
惊吓过度的尖叫在不远处响起,孟梦后怕地睁开双眼,低头见怀里男孩安然无恙才轻吁口气。
在孟梦拉着男孩站起来时,一个四十来岁风韵绰约的中年女人,面色煞白地跑到他们身边,一把抱住那男孩哽咽起来。
“阿彦,你吓死妈妈了!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中年女人有着与简陋棚户区不协调的美貌,虽然染上了沧桑岁月痕迹,但依昔可见她韶华之年时,拥有过如何惊心动魄的美丽。
“姑娘,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家阿彦……”中年女人在确定儿子没事后,连忙向孟梦道谢,“你衣服都脏了,去我家坐坐,休息会儿吧。”
孟梦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谁遇到这事都会出手相救的。”
“姑娘,你是要回家过年吧?我大儿子也刚回来呢。你家也是这儿的吗?”
中年女人无心的问话,却击中了孟梦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她咬紧唇瓣想要忍住汹涌泪意,却终于在对上中年女人温柔关切目光的刹那,全线崩溃,掩面轻泣起来。
“我在这里没有家了,没有了……”
中年女人轻拍着孟梦颤抖的背脊,“姑娘别哭,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过年。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不差多加一副碗筷。”
中年女人的话语直白朴实,如一股暖流般淌进孟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