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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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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来,有人走进来,有人走出去,来来往往中没有谁看得见被困在这里的她。
唯有那一只蛾子,能够见着自己。
狐狸与蛾子,一个地上爬的,一个天上飞的,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还真就朝夕相对了百年。
后来蛾子恋上了一个凡人,她喜欢的人是个书生,书生不比商人重利轻别离,然而书生毕竟是凡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书生害怕请了一高深道士,蛾子明知道书生要害她,却仍是笑着走进了书生布下的陷阱。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曾经自己如此笑话蛾子,然而蛾子却说,火是她唯一的光,她其实很怕冷,书生会在下着大雪的冬天用自己那并不厚实的大掌圈住自己冰冷的手,书生走在路边都会栽下一朵野花儿,回来时戴在她的头上,书生会在灯下一字一句教自己念那些美丽得不可思议的诗句……
蛾子说,我曾经在红尘里走过,我曾经拥有过那么美好无与伦比的心动,这就够了……
不够,我不是你,飞蛾,我是狐狸,狐狸是狡诈的,是轻易吃不得亏的。我付出多少,我就要收回多少。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陈璟说,我不认得你。
好!
我是雪珍,韩雪珍。现在我们认识了,我们重新来过。
陈璟摇头说:不,不能,我不是韩陌,不是三百年前你喜欢的那个韩陌,在下只是陈璟,京城人士,家中尚有一未婚妻……
雪珍冷笑:你是韩陌,不然你为何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陈璟目光清明,退而轻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不过是长得像罢了。
雪珍坚持:我不管,我等了你三百年,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了……
陈璟缄默,薄唇抿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本不想以言语来伤害这个一腔痴情的女子,然而……
世间之事,皆有命理,唯有情字,不能强求。我心中并无姑娘你,所以……顿了顿,接着道:承蒙错爱,然而璟心中只有表妹,心只有一颗,实在没有姑娘容身之处。
那卫……一个央字,说不出来,卫央这个人是她的禁忌,时至今日,她仍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了卫央,不论是韩陌或是陈璟,卫央在他们心中都占了重要的那个位置,而自己,无足轻重。
没有比这更能伤人,更让她绝望的话,这比当初见到韩陌的尸身时还要绝望,她盼着,来生来世重续,可是……不爱就是不爱,韩陌不爱自己,陈璟也不爱。
雪珍,你如果还有一点点自尊,一点点骨气,就不要再死缠烂打……韩陌的心,早给了卫央。
只想在看一眼,最后一眼,将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狠心,他的……无动于衷,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也许,自己跟蛾子是一样的,追求的都是能够温暖自己的光。
逃离漫天飞雪的雪山,遇见的第一个人,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是韩陌。
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他的心跳又是如此的平稳。
能抱抱我吗?就一次……
书生张开了手,拥住了她。
不一样的……你不是他……
不是刻了骨铭了心暖入骨髓的温度。
天山云雾来来合合,聚了散,散了聚,拉长了地上一道雪白一道青蓝的身影。
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依依不舍,没有沧海桑田,悠长蜿蜒的花廊前,旧幕重演,故事再度至此结尾。
这一次,雪珍是真的放下了吧……
沉醉了三百年的梦,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敌不过人世浮沉。妖有百年千年时光,而人,是沧海一粟中的弹指一挥,转了个身打个盹儿,在醒来,物是人非。
老太太一瞬间苍老,撑着拐杖,倚门目送淡入烟雨中的二人,一南一北,陌路成对。
分明该是竹影成双,奈何相对两茫,情深缘浅。
“秋儿,少渊该回了吧……”
人老了,经不起感伤承受不住离别,这一生,淡忘红尘,也只是个念想罢了。
秋碧上前,握住单薄的手,给她支撑:“是的,夫君很快就回了。”
“那……”
“祖母,您方才说什么来着?”
“没有,回屋吧。”
行行复行行,道阻且长,归期萧长。
漫长官道,依旧冷清。一朝花开,一夕花谢,窗前那株桃花,是何等光景呢。
人生而漫长,却短暂若流沙,点滴流逝,抓不住,只能望尘莫及,陈璟在感伤中带着满腹无法诉出口的殇痛,心思成灰。
其实,他没有失忆,他记得雪珍,记得卫央,记得黛黛,甚至知道自己已死过一回,然而,失忆与不失忆又有何区别,他依然孤身一人。
倾尽生命,还是留不住挽不回她渐渐消散。
能握在手间的,只有那一朵带了凄迷哀伤而又妖艳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奈何,奈何,三生石上,可会刻下你的名?奈何桥头你可曾回头看一眼?
我知道的,你别想骗我,你到不了黄泉,上不了奈何桥。
离家三个月有余的状元郎,回来了,没有顶戴花翎红袍当胸春风得意马蹄疾时的满城轰动,仿佛那一日盛况只是陈璟虚构的记忆。
是自己扭曲了记忆?还是时光错乱了从前?
为何?
人人见他一句:哟,这不是城东陈员外家的公子么,瞧瞧这气质这长相,今科定能高中。
今科?高中?他不是已经中了状元了么?
城东自家府前,杨柳依旧飘,绿水绕了城墙,桃的粉,柳的绿,杏的红……春光明媚,大好山河。
怎就觉着似场梦。
梦里,门前,继母隔阶而迎:我儿回来了……
陈璟浑浑噩噩走进了熟悉却又恍如隔世未见的书房。
黄昏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了书案上,光阴明灭,春兰不是绿,书桌也不是漆的红色,眼里仿佛隔了一层雾。
书案上,一本残书,缺了页脚。
纸质泛黄粗糙了墨色,风吹动了纱帘,迷晃了眼,待睁开,翻过这篇,记载着的不过是寥寥几语:
卫国有一女,自名为卫央。七国三十三年,十月,奉王命入韩,过一月,返卫。
十二月,冬至,天降大火,卫王宫覆灭,卫国亡,公主自刎殉国。
又二年,蔡公第三皇子韩陌,暴毙于宫。
百年时光,多少青灯熬成古佛,曾誓言旦旦终究抵不过轮回。史书终究翻过这篇,那些故事的悲欢离合,最后都留在了字里行间,随着年月慢慢变暗,直至褪色。
第38章 番外 骨中骨,血中血
西天灵河畔有一硕石,其始于天地初开,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历经多少春秋。 
一日天际一声巨响,一石直插云霄,大有破天而出之意,大地之母女娲娘娘放眼望去,大惊失色,只见此石吸收日月精华以后,头重脚轻,直立不倒,大可顶天,长相奇幻,竟生出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纵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
“孽障,岂能让你祸害世人。”女娲急施魄灵符,将石封住。费了一番功夫将此石封住了,然而却为它的去处而犯愁。
一日,女娲坐于九天,忽闻乾坤镜洞开,镜里有一女子虔诚祈祷,请求能与心上人生生世世在一起。
生生世世?咦,这倒是本神的疏忽。
自从自己造出人后,独缺姻缘轮回神位,何不封它为三生石?
女娲思定后于是赐它法力三生决,将其三段命名为前世、今生、来世,并在其身添上一笔姻缘线,从今生一直延续到来世。为了更好的约束其魔性,女娲思虑再三,最终将其放于鬼门关忘川河边,掌管三世姻缘轮回。当此石直立后,神力大照天下,跪求姻缘轮回者更是络绎不绝。
仙有仙格,神有神格,人有人性,而妖也有妖的脾性。别看三生石是块石头,然而它也有思想,有灵性。
它受得是天地精华,承的是女娲神力,修成人形不过瞬间的事。
那一日,他周身散出来的金光,照亮了忘川河,遍地彼岸花开,惊了才入主幽冥地府的阎罗王。
天地初开时盘古大神身归混沌后留下了龙,凤凰,麒麟三神,龙掌天界,凤隐山林,而这麒麟则是受命入了地府掌管阴阳两界。
阎罗王则是这天上地下唯一存留的一只黑麒麟,他有骄傲的资本,有睥睨众生的架势,但是碰到了这初为人形的三生石,两人大眼瞪小眼,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阎罗殿下忍不住大打出手。
那一日,地府大乱,轮回台砸了,奈何桥塌了,忘川河水倒流,彼岸花碎了一地,人人自危。
两人斗了三个日夜,阎罗殿下不敌,败于三生石。作为输的一方,阎罗殿下很不甘心的让步,由得三生石神出入自由。
约莫千年过去了,三生石无聊了,出了地府,四海八荒走了个遍,看了千山暮雪,过了黄沙漫漫,飞了千顷桃林,最后留在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
不是他累了,他可是堂堂大神,怎会累,那么为何要停下脚步呢。
杨柳飞烟里,对上了一双眼,一双明亮如天上的星辰连黑夜也要相形失色了的眼睛。
别看三生石是神,然而他骨子里还是一块石头,一块不解风情的石头,以及一颗不懂何为恻隐之心的心。
那是他第一次目睹有人在他面前,停止呼吸。那个有双美丽眼睛的女子在他面前跳进了湖里。
不明白,凡人的生命何以如此脆弱?不懂,她为何要跳湖?
想不明白,弄不懂。明明他是掌管姻缘轮回的神,然而却是个不懂情为何物的神。刻在他本体上的名字,就跟投进汪洋大海里的一粒石子,不起波澜。
生平第一次起了兴趣,他跟个天真的孩童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用了三生诀,探清了她的前世今生,当然,她已经没有今生了。
回了地府,千年没见,鬼门关的鬼差又换了一拨,这一拨还不如上次那见的那一拨,眼神不大好使,将他堂堂一个天神当作了鬼,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将不长眼的鬼差打散了元神,又把鬼门关的城门卸了,然后堂而皇之扬长而去。
地狱蝶乱飞,叮铃铃……九殿阎君齐齐出动,齐齐被三生石揍了个遍,打得生他们养他们的爹妈恐怕都认不出来了这才罢休。
他一身煞气,无人敢上前。
忘川河水东去不息,奈何桥上孟婆那锅汤好似永远熬不完,有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三生石前。
她有一双让人很难忘记的眼睛,黑如葡萄般晶莹,然而眼里似有淌不完流不尽的哀伤。
燕弛……我等你好久……
后来这双眼睛的主人再度进入轮回。
阎罗殿下出关,九殿阎君齐齐控诉,添油加醋,将三生石说成了那无法无天比五百年前闯入地府善改生死册的孙大圣还要可恶。
阎罗王不容易啊,这年头他这阎罗王当得委实憋屈。但凡上头有点靠山的,就敢来闯他这地府。
不说五百年那桩事了,人家孙猴子闹了天宫,闯了东海,搅得他这地底下也不得安生,人家天帝不追究了,自己只能认栽。好吧,这茬刚过,那孙猴子去取经了,这才安分了多久,又来了个八仙。
本来区区八仙,自是不在话下,奈何他们是应劫而生,还有南海那位菩萨罩着,动不得,也只能认栽了。
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自然也有三,事不过三那是要看对谁而言。
阎罗殿下听了九殿阎君那如丧考妣的假嚎,本就粗黑的眉毛扭成一团,跟个毛毛虫似的。
我了个去,平时叫你们做点事推三阻四借口一堆,跑得比谁都快。好吧,现在打不过人家了,才想起老子。活该。
阎罗殿下其实很早就想揍这些家伙一顿,现在有人代劳了,心里暗爽不行,但他面色黝黑如黑炭,看上去哪里是在笑,比哭还难看,甭提有多难看了。
看,快看,阎罗殿下发怒了,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而阎罗一怒,那又是何等光景。九殿阎君齐齐乱感动了一把,纷纷为阎罗殿下仗义而欣慰 。
这一日,地府出现了一道很诡异的风景。阎罗殿下满面怒容雄纠纠气昂昂大步流星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串尾巴,尾巴们个个笑得好霪荡……
凡人喜欢聚堆凑热闹,这鬼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在他们后头又跟了一长串尾巴……
三生石畔,那道地府独一无二的风景,任凭看了千年,阎罗殿下仍不觉着腻……
这地府诸多不好,最不好的就是阴气太盛,死气太沉,唯有三生石神一身白衣丰神俊朗,为这幽暗地府添了几分圣洁。
哟,千年不见,你还活着呢。
阎罗殿下以跌出尾巴们鬼眼的活络语气,笑对那人。
那人蓦然回首,要笑不笑的扯了嘴角。
放心,就算忘川河水倒流,阴阳颠倒,我绝对会死在你后头。所以……要让你失望了。
哼。阎罗殿下自认扯嘴皮子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可让他在一群手下面前如此轻易弃械投降,这也是万万不能。
你把我这地府砸了,到底是为了个啥啊?
三生石慢条斯理笑说,不为啥,就心情不爽。
就这样……阎罗殿下直翻白眼,好吧,自己也真够蠢,问了这么白痴的问题。
阎罗殿下凝神静气苦思,半晌从白得能泛光的牙齿里吐出几个字。
我的地盘,我做主,你砸了,要赔。
本是为了给手下们一个名义上的交代,也不指望那家伙能真的赔,哪里想到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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