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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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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卫央心里暗道不好,这么多的怨灵,是她大意了,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易生太极,天一生水,阴阳之道,和合而灭,清梦之术,灭。”
咒语出,手印洁,佛光四射,取代先前的蓝光,如佛祖座下的莲光,光所经之处,杀伐阴怨皆化为祥和,天地恢复了它原来的色彩,地上的白骨似不曾出现过一般,化为花,生成草,碎成泥,而那些怨灵也停止了攻击,一个接连一个净化为星碎般大小的灵子向天空飞去,为首的怨灵看到这种结局,释怀地笑了,“谢谢你,拯救了我们。”
卫央淡然一笑,收回手,看着怨灵,微笑道,“不,这是我分内之事。”也是我欠你们的,三百年前,我曾欠你们一条命,你们活着,我无法偿还你们,唯一能做的只能让你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幻化了这样一个虚境,为何又要托梦于我,让我来破了这个梦?”这是她一直疑虑的地方,日前,她才回到地府,就有地狱蝶引她到此地,她遣了地狱蝶去了一趟燕驰那里翻了一下生死薄,才发现这个村子的人在生死薄上全画了叉可是却并无鬼魂到地府,那么究竟是去何处?后来到了祠堂前,才发现这个祠堂很怪异,上空阴气盘旋,有很强的怨气聚集。
她能入凡人的梦,也能入鬼魂的梦,于是她入了怨气最强的那个怨灵的梦。
“我一直以为让他们的灵魂活在这个梦境里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那样他们不会想起那一日的人间地狱,也不会忘记他们已经死了的事实。可是现实终归是现实,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梦里,而灵魂一样也不能,即便梦境在美好,却也是虚幻的。因为,我们都已经死了,死了就不该留恋世间,在痴迷下去,最终会魂飞魄散,我不忍见到这样的结局,可我已经无能无力改变现状。因此我希望有人能来救我们,而你便是最好的人选。”怨灵静静望着蓝天白云,这才是现实,他所构造的那个梦境,只是表面上的祥和,是在累累白骨上堆积的一个虚幻,而现在他的脚下不再有白骨,不再有怨恨,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卫央脚下长出了一簇簇迎风而立的小草,轻吻着她的脚尖,墨蝶飞离她的发间,在她身边来回飞舞,一切是如此安静,如此美好,红纱翻飞,黑发在风中凌展,她笑着目送那个蓝点消散。
“一路走好。”
天苍野茫,时间仿佛静止,她翩然转身,笑着倒下了,如一朵开在最盛的鲜花突如其来枯萎一样的倒下了。她倒下的姿势是那么安静,那么无预兆。那么的让他难过。
“你……怎么了?”
搂在怀里的身子轻盈的就像一片羽毛一瓣雪花,稍稍松手就会随时不见,陈璟小心翼翼地搂紧她,用自己的体温企图来温暖怀中冰凉的人儿。
他终于见到了她,那个月夜的桃花仙子,那个入他梦的红衣女子,那个在他心里勾起了漪澜的女子,那个他以为今生无法触及的梦。
十八年来,还从未有谁让他如此挂念,她只是凭借一个无法分清是现实还是错觉的幻影就让他刻骨铭心。
“你怎么就让我轻易上心了?”似是自问又像是在求解,陈璟不敢轻易唐突佳人,只是搂紧她,用他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最体贴的举止来呵护着怀中这个人,“就算是在做梦,也请你睁开眼睛来看看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这样子,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你醒过来?”
她不该是这样安静的,她应该像他梦里的那样,眉目间顾盼流转,会用挪揄的口气对他说“逗你呢”,对,应该是这样的。
“你醒过来,好不好?”
谁,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醒过来,求求你。
一遍复又一遍的重复,不厌其烦。
好温暖,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温暖,有多久了。三百年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她想不起有谁曾经爱过她,或者根本就没人爱过她,原来重头到尾,她一直都只是一个人,那么她又为了什么,为了谁欠下了十万条人命,为了谁在阴阳两界飘零三百年,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不是没有怨过,恨过,伤心过,孤独过。
可是每每醉过后醒来后额际上的那枚弯月冰冷的提醒她,她的罪孽还未赎完。 
三百年,日月星辰抖了几抖,多少旧鬼新魂去了地府投了胎,人间君王更换了几代,活着的人的梦变幻万千,死去的人守着残梦徘徊人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究竟到何时她才能洗清这一身罪孽。
真的不愿意醒来,可是她还是睁开了那双眼。
“是你。”
第9章 第九章 一念执着,一眼沧海
卫央三百年来第一次有一个人在等着她醒过来,这种感觉这种体会在她残缺的前尘记忆里,没有过,纵然她累了,难过了,寂寞了,都只有她一个人。
原来,睁开眼能有一个人等着你,是这么一件能让她高兴的事。
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
只是擦肩就需五百次,那他现在唤醒自己,入她的梦,那又得修几世,又得多少次的凝眸。
“陈公子好。”
本就苍白失了血的脸,却衬得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她很疲倦,没有力气离开他的怀抱,只能微动了嘴皮,给他一个算不得是笑容的笑。
陈璟慌了眼,慌了神,慌了心,他一如当初那个梦里一样,略有点笨拙,略有点拘束,又很是欣喜。
“姑娘……好……”
文才惊艳天下的状元郎,在姑娘家面前词穷了,他话一出口,觉着这回答颇有些不尽如人意,想着话本子上才子佳人会晤时才子必然要来上一两句“今日天气甚好,能与小姐一道,实乃在下之荣幸”这样既彰显礼仪却又不失身份的话来,可真要让他说出来了,他又觉得很是孟浪,心中的百转千回最后也只以一句虽平常却又含了他无限柔情无限喜欢的三个字。
陈璟的反应,取悦了卫央,她呵呵笑出声,却牵动了身上的伤,是以峨眉不自觉微蹙动,陈璟是个细心的人,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弄疼了她,想松手却又怕碰伤她,是以只能忧着心小声问,“你哪里痛么?”他本来想问是不是受伤了,可是他又看不出她哪里受了伤。
卫央吸了口气,试着想挪动一下,却发现这次的反噬比以往要来得厉害,看来自己走是不大可能的,可是让他一直抱着自己,却又难以启齿,不管她是人还是鬼,首先她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生长于王宫的公主,即便是不受宠的公主,也容不得她半点不矜持。
“我没事,你让我起来。”卫央回他一笑,陈璟来回看着她,见她决意已下,也不多说什么,扶着她慢慢站起来,不成想,他才一松手,卫央就如失了根的浮萍摇摇晃晃几欲要倒下去,陈璟见着又连忙扶住。
“你站都站不稳,还是我来吧。”陈璟想了想,他是真的担心她的身子,哪里顾得上去想什么男女有别。
卫央默默瞧了他一眼,不作声,她很虚弱,但是她还没有虚弱到要靠这个书呆子。
陈璟确是会错了意,连连摆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冒犯姑娘的事,所以……”所以如何,他欲言又止。
“你呀,别人说你才高八斗,其实根本就是个呆子。”卫央不由好笑,这个人,还彻头彻尾是个呆子,半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想法,不知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吓他一跳。
卫央起了做坏的心思,于是化为一缕轻烟消失不见,留下一只墨蝶围着一副悬于空中的画围转。
任何一个凡人,一个思考反应正常的凡人,好端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突如其来的消失不见,都会有反应,有的人会怔忪不语,有的人会立时尖叫,而还有的人会怀疑自己眼花了见鬼了,自然陈璟也是个正常人。
他哪里顾得上去看那幅画,自然惊愕过后立时慌里慌张地到处寻找,他像个遗失了心中至爱一般的男人漫山遍野地寻找那一抹红。山峦归于叠嶂,河流尽收于大海,白云潜隐于天际,可她却是在何方?
“没有,哪里都找不到她,果然我还是在做梦吧,不然世上怎么会有像她那样美丽的人呢。”陈璟说不上来是失望多一点还是为心中大起大落的感情而伤怀,总之他又回到了原处,席地而坐,他终归是留有希冀的。
也许,只要我等上一等,她或许就会再次出现。
只为着这个也许,陈璟不知坐了多久,又是等了多久,这个梦境中没有日月星辰更替,永远都是天高云淡,水绿草青,永远停留在山花烂漫的春天。
“书呆子,你怎么就不看这里。”卫央藏身在画里,看着陈璟到处找却就是不看这幅画,心中莫名窝了一把火,本想着立时走人,却又看到这个呆子寻了她许久然后又回到这里等了她许久,她就犹豫了踌躇了。
书呆子看了许久的天,而自己又何尝不是看了许久的他,他的眉目如画,鼻梁直挺,嘴唇却不是浅薄,是那种薄如蝉翼一笑起来却会唇角微微上弯让人看了无端联想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与他似乎有太多相同之处,只是他的眼神凌厉了些。
奇怪,他是谁?卫央脑海中忽然晃出一张与书呆子一模一样的脸,这鼻这唇,连笑起来都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不是也做梦了?卫央怀疑自己也出现了幻觉,“不行了,与书呆子才处一会儿,就染上了他的呆症,若在这么处下去,那还得了。”
卫央可不愿沦落到如斯境地。
像方才消失一样,卫央又突如其来地凭空出现在陈璟身前,她对上陈璟呆了的眼,淡问,“你为什么不离开?”。
等一个无缘无故消失了的人,究竟图的是什么?
陈璟生怕自己又出现幻觉,眨了好几次眼,睁大他那双很黑的眼,半喜半疑地轻问,“真的是你么?你不会又消失不见吧?”
看来,真是将他吓住了,卫央不由好笑,这个书呆子的反应果然跟常人不同,寻常人肯定都会先怀疑她是不是人,而这个书呆子却是担心她会不会不见,试问这将近三百年的岁月里,她不是没有见过其他读书人,但沧海桑田不变的日子里,还真没有哪一个如陈璟这样思考反应不似常人的呆子。
卫央有一点确实说对了,陈璟是个呆子,但那只限于在她面前。其实不论是读书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多数人面对心仪的人,反应都有些超出常规,如果真能做到无动于衷且从容有度,这样的人多半是少之又少的,不过若事事都循常理按部就班,那未免也会少很多乐趣。
“那要看我的心情。我心情好自然不会消失,但我心情若是不好,那可就……”卫央还想看更多他的反应,丝毫不为自己捉弄人家而有所愧疚,对着这么个老实呆子,她那些以为遗忘殆尽了的恶趣味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可就,本是戏言,孰料陈璟还真上心了,他愁着脸说,“那你现在心情是好还是……”实在不想说那个字,又怕她真的如那个字所言,如果真是不好,他该如何办?
卫央不由抿着嘴笑,像偷了腥的猫又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寻常人是偷着乐着,而她反倒是笑得光明正大,笑够了这才假模假样地咳了几嗓子,捏着嗓子装正经说,“不好……”拖长了尾调见着陈璟的眼垂了下去又扬声道,“但也说不上坏。”
就这一句话,陈璟的情绪是起起落落,像悬空的浮萍,摸不到根,看不到着落,这种体会以前是没有过的,没有谁能给他这种滋味,这种滋味具体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是喜忧参半。
“是么,不坏就好。”陈璟摸着鼻子呵呵笑,对于他来说,这种答案也是不错的。
瞧你这呆样,卫央的坏心因子全被陈璟勾出来了,坏心眼一个接一个,她低眉垂袖,默然转身,用低到尘埃却又能让他听见的极其飘渺的声音期期艾艾地说,“”其实……我有事瞒了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成功将陈璟这才放下了的心,又吊上来了。
“什么……事?”
时间静默,静默到连风吹动的声音都能听见,静默到白云游走的轨迹能看得清楚,静默到墨蝶撩动发梢时蝶翼的颤动都能捕捉入眼,曾记起鸣鼓喧天静候蟾宫折桂之讯到来时也不曾这样焦心不安。
“我其实……是个……”突然转身,一张一眉一目皆可入画成诗的面容成了奇丑无比且狰狞至极的獠牙状,这张脸,若是半夜探窗而入,恐会将活人吓死,卫央颤颤抖抖状如风中柳絮弱弱道,“我不是人,是个鬼,而且是个吃人的鬼,先前那些怨灵你也看到了吧,我将他们全吞了。”说着不够似的,张开长长且锋利的指甲,黑发披散红衣如罗刹扑向那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陈璟。
“鬼……?”陈璟怔住了,他千思万想猜测了许多她的身份,她或许是天上飞落凡间的神女来人间游玩,又或是奇花异草幻化成的精灵,也或者是室外高山入世除魔卫道的化外之人,但是他决计想不到或者说也不愿去想,她是个鬼。
《礼记·祭义》 上记载,生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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