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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根本就不听使唤,一粒丸药,要哆嗦着捏很久。她也不知捏到手中的到底是什么药丸,胡乱塞到口中,就着冰冷的河水,咽了下去。
她再也没有力气撑着,无力地躺倒在冰面上,仰望着天空。
雪,一片一片,大片大片飘起来,好似纷飞的蝶,纷纷扬扬地飘落。一会儿比一会儿紧,在空中翩舞着,舞出各种曼妙的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随风飘逝。
雪,不一会儿,便落满瑟瑟一身,就这样死了吗?
前方的冰面上,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瑟瑟侧头望去,雪花在面前飞舞着,旋转着模糊了视线。隐约看到,白茫茫的冰面上,一个蓝衣男子缓步走来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感觉到他走到她近前,缓缓将她抱起,意识,在这一刻消散。
*
裂帛声响,刺痛了夜无烟的耳膜,而他的手,一瞬间空了,风从指缝穿过,冰冷颤抖,似在呜咽。
她去了,生生地撕断了他和她之间的牵连,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去了。她那样一个洒脱的人,怎么会这般决绝,这般凄楚,这般轻生,对她自己这般狠心。他一直以为,她是坚强的。直到此刻,他才知,他伤她至深,否则,以她的性子,断不会那般决绝的离开。
撒手的那一刻,她心中该是多么的痛啊!
“不要!”他大呼一声,脚尖一松,勾住树藤的身子便开始坠落,试图去抓住她翩飞的身影。
在祭天大会那一夜,当呼啸的箭向她飞去,在那样一个刻不容缓、千钧一发的间隙里,他根本无从多想,也来不及多想。他只是作为一个男人,去保护他心爱的女人,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仅此而已。
是的,心爱的女人!
那一刻,当冷锐的箭射入到他的胸膛,那一瞬,他心底,前所未有的通透,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当伊冷雪将那一吻印在他唇上时,他更加确认:江瑟瑟,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只是,他不知他竟爱她如此之深。直到她决绝地坠到崖下,他方知,这份爱,已经深到融入了骨血,渗入到骨髓,想要拔出,哪怕轻轻的一个触动,都是牵筋伤骨,痛不欲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恋上她的?他不知道!
或许是在临江楼那一次琴箫和鸣,也或许是林间那一次翩舞,亦或许是解媚药那一夜的缠绵,还或许是海上那一次的同舟共济。总之,她的一辇一笑,让他深深的迷恋,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牵住了他的心勾住了他的魂。就像罂粟一般,慢慢地渗入到他的心中,待到他发觉时,却已经深深沦陷,无药可救。
这世间,若是没有了她,他的存活,每一日将都是煎熬,不具任何意义。
她去了,他岂能独活!
“王爷,不要!你不能,你还有抱负,你还有你的责任,你不能死!”有一双手臂死死抱住了他的双足,撕心裂肺的呼声在身后响起,是伊冷雪抱住了他的双足。
这个女子太了解他了,知晓他的抱负,他的责任。可是,她却不知,那些抱负和责任,此刻在他心头,竟然如同隔世的云烟一般缥缈。他眼前心头,浮现的都是她临去那一抹凄艳的笑意,心头升起一种叫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怒,额间青筋暴起,如夜一般幽黑的眸此刻一片赤红。他伸足,便向后挣去,不想,却被两双更有力的臂膀抱住,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甩了上去。足尖在崖上一点,他踉跄着稳住身形。
眼前伫立着两道人影,铁飞扬和云轻狂。他们来的可真及时啊,他凄然冷笑。
“让开!”他冷冷对着挡在崖前的两个人。
“夫人不一定会死,我们还是到崖下去看看吧!”云轻狂急急说道。
他黑眸一凝,是了,他的瑟瑟,绝不会这般轻易放弃的,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转身,沿着小径,飞速向崖下疾奔而去。
“璿王,江瑟瑟是否在这里?”前方的小径上,十几道人影疾奔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北鲁国的二皇子赫连傲天。眼见得夜无烟疾奔而下,他急急问道。
夜无烟冷冷瞥了一眼风暖,眸光冷厉如刀,他无暇理他,纵身,如游龙般,从他们身侧掠过。
“夜无烟,你告诉我江瑟瑟在哪里?”风暖环视一周,没看到瑟瑟的影子。今晨,他得到密报,说是瑟瑟在黑山崖出现,他得到这个消息,几乎喜极而泣。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找了她多少次,简直就要将这世间寻遍。可是,她就似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今晨,到了密报时,虽然怀着几分不信,但是,他还是急急赶了过来,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夜无烟,根本就没有瑟瑟的身影。
“她在哪里?”风暖再次问道,一纵身挡在夜无烟面前,冷声问道。如若瑟瑟曾来过此地,璿王应当是知晓他的下落。
夜无烟的心头,一片怒意,如若不是他赶了过来,他也不会误会瑟瑟和他有牵连。可是,眼下不是和他争执的时候。
他凤眸一眯,冷冷说道:“她不在这里。”言罢,纵身,向崖下急急奔去。
雪,又开始飘零来,下的那样急,一片一片每一片都似乎飘到夜无烟的心坎上,带来彻骨的寒,及至到了崖底,一片冰雪的世界。
兵分几路,在冰面上搜索着寻找着。
每看到一片凸起的雪堆,夜无烟便跪在那里,不停地挖掘,可是却一无所获。
当他看到那处冰窟窿时,心头猛然一颤,遏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他冷声命令道:“会游水的潜水搜寻,其余人破冰!”
侍卫们顿时傻了眼,破冰?将这条河流的冰面全部破开吗?
他不要侍卫用剑,他害怕利刃伤到了她,她或许就伏在冰下,因为冰面的阻挡,无法出来。是以,他跃入水中,从冰面破碎处开始,自下而上,徒手将冰面砸开。其他会水的兵士,全部潜入到冰冷的水底,开始拨寻瑟瑟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他的手,因为不停挖掘,指尖都已经染成了血色,十指连心,可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因为他的一颗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他只记挂着瑟瑟,希望能够在下一次的挖掘后,她会奇迹般地出现。
侍卫们被夜无烟吓住了,他们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癫狂的模样,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瑟瑟,不怕,不怕哈,我在,在这里呢。”
随着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广,沿着恨水河,一里,两里,三里……十里,当每一次的希望落空,夜无烟的心头也渐渐绝望起来。
难道,难道,她就那样去了吗?
“王爷,恨水河上面虽然是冰面,但其下水流那么急,如若夫人落到了水里,此时,尸首怕是早已冲走了。”铁飞扬沉声说道,他向来冷心冷面,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心目中的神,为一个女人,沦落到如此落魄癫狂的样子。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泰山压顶不变色的璿王吗?
“你说什么?”夜无烟疾呼道,幽深的黑眸在这一瞬间染满了血色,他伸掌便朝着铁飞扬胸部击去,铁飞扬伸掌架住,身形却沿着冰面疾滑而去,直到撞到了背后的山壁,才停了下来。这一拳击的太猛,唇角有血丝蜿蜒留下。
他竟然说尸首,他的瑟瑟,怎么可能成为尸首。
“王爷,这里寻到一粒药丸。”一个侍卫捏着一粒黑褐色的丸药,奔到夜无烟面前。
夜无烟凤眸一眯,闪过一丝灼亮,他手指微颤,从侍卫手中捏住了那粒丸药。
“云轻狂,这可是你给夫人的丸药。”他颤声问道,怎么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颤抖。
云轻狂眸光一凝,道:“不错,正是我给夫人的丸药。”
夜无烟随着兵士来到他捡到丸药的地方,手指微颤,拔开那一堆落雪,可是,却看不到她的身影,只看到光滑的冰面上,隐隐有血色在弥漫。
他的眸光,在这一瞬,忽然变得赤红。
“她应当从水底浮了上来,可是,何以,却遍寻不到她的踪影?”云轻狂凝眉问道。
“张子恒,你带着人马,沿着河面,向东搜索,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在山间出没。你们继续在河底搜索,其余人,到附近山间搜索。另外,再传我的令,封锁墨城。”夜无烟一字一句,沉声命令道。
她一定没死,一定!他握着那粒丸药,心头,一片狂喜。
“是!”所有人都得令而去,夜无烟转首问云轻狂,“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丸药?”
云轻狂望着夜无烟手中的安胎药丸,定定说道:“这是,预防风寒的丸药。”如若夫人无法寻到,夫人有孕的秘密,只怕此生,他也不会再说出来了。
夜无烟并没有丝毫怀疑,他将那粒丸药收在囊中,她就这样只留了一粒丸药给他吗?
漫天的风雪下得越发紧了,没完没了,仿似一辈子都不会再停。
夜无烟率领着兵士,在雪中,不断地捏寻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丝毫的消息,夜无烟的绝望,一点一点地加深。
风暖是随了夜无烟一起来到崖下的,当获悉瑟瑟从崖下坠下来后,他的队伍也加入到了攫寻之中。只是,当一无所获时,风暖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寒,从身子深处升起,渐渐蔓延过全身。
他纵身,身形如蛟龙般腾起,手中长刀出鞘,闪耀出一连串耀眼的青芒,向着夜无烟攻去。
“夜无烟!尔这个罪人!”他沉声呼道,声音中带着碎金裂帛的怒意。
夜无烟跪在冰上,眼看着刀光袭来,他心头一阵悲凉。
赫连傲天说的没错,他是个罪人,他害了自己的妻。
他依旧跪坐在冰面上,不闪也不动。
“王爷,夫人或许根本就没死!”云轻狂大惊,冲着夜无烟呼道。
夜无烟心头一震,他若寻不到她,决不能死去。
他纵身,身躯倏然后退,躲过风暖的雷霆一击。他伸手,拔剑在手。长剑挽起潋滟的剑芒,和风暖斗在一起。
北鲁国的二皇子和南越的璿王,两人的关系在这一刻终于决裂。
他们在冰面上展开一场决斗。
这是一场殊死决斗。
风暖气恨夜无烟害了瑟瑟,一刀快似一刀,刀刀不留情,几欲将夜无烟斩于刀下。夜无烟对风暖,更是没有好感,心中犹自记挂着寻找瑟瑟,是以,出手也毫不手软。
一时间,冰面之上,刀光闪闪,剑光灼灼。
两道人影,如鹰击龙跃。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凌厉,显而易见,两人都是怒到了极点。
这,当是世间顶尖高手的对决。
大雪如柳絮一般当空飞舞,悠悠的飘洒,静静的落地。
两个酣战的人影,激荡的落雪随着他们翩舞。
伊冷雪站立在恨水河畔,身侧站着两个侍卫,那是云轻狂派的侍卫,要将她送回府内。此时,酣战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保护她的人,一个是要杀她的人,然两人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无暇理她。
雪花落满了她一身,她只觉得冷,不是身上的冷,而是心中的冷。小腹一阵阵的痛楚,不知是冻得,还是方才被甩上崖时,摔得。
风暖和夜无烟两人一直战到脱力,带着浑身的伤,仰躺在冰面上,一动不动。
两人都清楚,北鲁国和南越维系了十几年的和平,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
这一场雪,下的持别大。下了足足有半月,封了山也封了路。
夜无烟从未有一刻放弃寻找瑟瑟,冒着雪崩的危险,在山中寻找,派兵封锁了附近几座城池,就连一只飞鸟也插翅难飞。
可是,希望一日日落空,绝望一日日加深,终于,在疯狂地寻找了一个月后,夜无烟病倒了。
这是夜无烟有记忆以来,最大的一场病。
他躺在床榻上,时而感到寒冷,时而感到燥热。冷热交替,日日折磨着他。可是,他知道他并不糊涂,就算烧的最厉害之时,他的心头有一角始终是清楚的,始终,有个影子在徘徊油走着。
那是瑟瑟,是她的音容笑貌,在心头萦绕着。
他知道,虽然侍卫们日日依旧在搜寻,可是,他们都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他心头却有着一个强烈的感觉,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每到夜幕降临之时,他感到格外的孤独,凝视着窗前的明月,他体味到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思念,什么是侵入骨髓的疼痛。
每当他一入眠,便会看到她穿着一袭青裙,站在他的手掌之上,轻盈如蝴蝶般翩然起舞。亦或是坐在琴案前,铮铮地抚琴。也或者是偎依在他的怀里,软语盈盈。
思念,让他如梦如幻,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搞不清是梦还是醒。
他以往不饮酒的,然,这几日,虽在病中,他却依旧日日豪饮。酒是个好东西,可以一醉解千愁。以前,他从不允许自己喝醉,因为,他不容许任何东西控制他的心神。他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保持清醒,所做的每一个抉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由自己决定。
然,这些日子,他却希望自己能够日日醉着,这样他就可以将一切当做一个梦,梦醒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