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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那!”张生爸恶狠狠地唾了一句。这是张生最早熟悉的上海话,他根本不用翻译就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给我争口气,说什么也要考回上海!”张生爸拿着酒瓶子出门,回头扔下这么一句话。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然张生爸一再向他灌输“上海人”身份,但张生就是长了一颗成都心。
成都人的性格,往好了说是知足常乐,往差了说是小富即安,喜欢享受生活,不喜欢冒险和漂泊。张生和他的大多数同学一样,都希望能上一所离家近的大学,在成都找一个工作,过上简单的幸福生活。按照张生的成绩,实现这个目标并不难。张生脑子很好使,只是有些懒,成绩属于中等偏上中最上的那一种,被他爸打几耳光就能变成上等。
张生知道自己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好。他向老师和学长打听,学什么专业最能赚钱,最后总结来,像他这种家里无权无势的绝对草根,最好是走技术路线,在好大学里学个什么计算机、电子,赚点钱不成问题。张生锁定了电子科大,离家近,专业强,学校牌子在本地绝对有市场。
哪知道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张生爸扼杀在了摇篮里。张生争辩道:“家里没钱,我省路费总没错吧!上海要坐火车去,电子科大只要骑自行车去就可以了!”张生爸把碗一摔,骂道:“钱是你操心的问题吗?你就是在四川呆坏了,小农思想。”
张生上高中以后,张生爸很少敢动手打张生了。因为有一次,张生和他对打,把他的手牢牢钉在墙上,他才突然发现,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半个头了,是个大小伙子了。
虽然打是不打了,但语言暴力的余威仍在。张生仍然经常被他的气势唬得一愣一愣,不敢回嘴。
填志愿前一个月,张生得到最后通牒:如果坚持要考成都的大学,那么家里将不会提供任何经济支持,你只能去考不收学费的师范学校师范专业。如果是考上海的大学,那么老爸砸锅卖铁也会供给。
张生陷入了胶着。以他的成绩,努力一点考电子科大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考到上海的好大学,风险却很大。而且,就他那点家底,老爸老妈有什么锅好砸?有什么铁好卖?
经过几天几夜熬红眼的挣扎。张生的志愿填好了。这志愿既是父亲威逼利诱的结果,又是自己多方探听的结果。他报了H师大。交上志愿表以后,张生郁郁寡欢地回到家里。他问他妈:“那个暴君,你当初怎么会嫁给了他?”
张生妈重重地敲了他的头一下说:“你不准这样说你爸。他那个时候是我们全车间最帅的小伙子,饭盒袋子里经常有女青工塞纸条和电影票!”
张生看过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的张生爸,梳着分头,额头上一块还吹得蓬蓬的,穿了身白色的确良衬衣,很清爽的样子,和现在这个老酒鬼形象大相径庭。
张生又看了一眼妈妈,虽然四十好几了,眼角皱纹一把,但皮肤底子还是白皙细腻的,多少年前,也该是个美女。
张生暗想:莫非当初是我爸把别的女工送的电影票拿去请你看电影,然后你们就电光火石,生下了我这个革命产物?
张生一直想知道,老一辈的爱情都是基于什么基础。比如,自己的爹和娘,当年仅仅就是因为郎帅女美,就互相勾搭?自己爹总是标榜的上海人身份,小资做派会不会有影响?而自己娘是独养女儿,外公还是个车间主任,能想办法给他们匀出一间房子结婚,会不会有影响?
这些问题,张生是永远不可能从上一辈人那里得到确定的答案。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婚恋,再也不会那么简单。
在介绍马小蓓和张生认识的时候,介绍人就暗示,马小蓓虽然是安徽小城姑娘,但家庭条件不差,父母都是当地小领导,有些家底。介绍人还暗示,张生你虽然说起来是从大城市来的,还有上海户口,但毕竟家庭条件不能给你加分,你们两个还是扯得平的。
认识马小蓓不久,张生发现,马小蓓同学虽然身材很“曲”,但肠子却很直,什么话都往外倒,一点也不提防着他。比如,马小蓓就告诉张生,现在她住的那间不到六十平米的老公房是父母买下来的,出的全款,一分贷款都不用还。马小蓓还说,这房子写的是妈妈的名字,主要是因为父母考虑到写了马小蓓的名字,将来马小蓓就不能享受首套房优惠。如果将来女儿还要再买婚房,家里也会尽力支持;如果小两口想住在这套房子里结婚,也不是不可商量。
每当马小蓓唠唠叨叨地跟张生讲家里的事时,张生都会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和愧疚。马小蓓是如此得单纯,如此得信任他,甚至显得有些傻乎乎的,而他却始终有所保留。
马小蓓的小屋子虽然旧,却收拾地非常整齐。全套宜家风格的家居,把小屋子局促的空间完全地利用起来了,不管坐在哪个角落,都觉得很舒服妥贴。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张生心里生出几分赞许。说实在的,像他这种懒人,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感情上都容易随遇而安,只要让他觉得舒服自在。与马小蓓在一起的这大半年,张生确实没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所以,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他和马小蓓的感情日渐稳定。
一天,两个人歪在沙发上看电视,马小蓓伸出两截粉藕一样的手臂,勾住张生的脖子。张生知道,这是一个撒娇的前兆,每当马小蓓要提出一个她觉得张生可能会不答应的要求时,她就会如此这般,张生已经了如指掌。
马小蓓钓着张生的脖子晃了晃说:“不如,你搬到我这里来住吧?你那个小房子,朝西,又阴暗,不租也罢了,还省房租。”
像有什么东西埂在了张生的喉咙里一样,张生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吞吞吐吐地,他说:“那个房子……是我买的……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
第三章 张生的“房事”
关于自己买了房子的事情,除了从大学就同学的死党徐程,张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张生当然知道,在上海这个城市里,“房子”这两个字有多么得敏感,能挑动起多少人的神经。
有一回他在网上看到了一张GIF图,是一个女人的头像在反复跳动,旁边有行字幕:“有房子伐?”这张图在那段时间非常流行,不少同事都拿来做签名档。张生一打听,原来这是一个相亲节目的女嘉宾。这个相亲节目有一个来宾自由对话的环节。该女看到每一个男嘉宾,都直接问:有房子伐?
张生是有房子的,但他不想提。一来这房子又破又旧,四十平米不到,他也没有好好装修过,他觉得没啥好炫耀的。当年,他只是把卫生间和厨房的设施简单更新了一下,又添了一两件必须的家什,就匆匆住进去了。二来,这房子颇有来历,连着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张生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主动提起呢?也正是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教会了他凡事都要多个心眼,不能太相信别人,不能够让别人随便把你的老底摸清。
每当介绍人委婉地问起:“你住在哪里?”张生便故意懂装不懂地回答:“闵行啊!离公司不远!”一如有小朋友问自己爸妈:“我是从哪里来的?”爸妈回答:“你是从四川来的。”这时,经验丰富的介绍人便明白了,这小子大约是没房子,有房子的人,这时候就会很自然地交待,什么时候买的房子,房子有多大,有没有贷款。这样,也方便介绍人在人家姑娘面前提高你的身价。
张生想,反正我也没说过我没房子,不算撒谎。况且真正爱他的姑娘,会因为没有房子就放弃他?但是,实践证明,张生确实太天真了。别人介绍给他的二十多个姑娘中,还当真有特别在意这个的。有几个姑娘,本来在网上聊得好好的,都要见面了,又突然取消了约会,介绍人吞吞吐吐,说什么家庭反对和外地没有根基的男孩子恋爱。张生知道,这没有根基,就是没有房子的意思。有一个姑娘,还没见面就在qq上问他:“你有房子吗?如果还没买也没关系,你家里能出多少首付啊?”于是,张生便不再敢约她。
快奔三的张生,其实很能理解女孩子们对物质的基本要求。爱情是飘渺的,但生活是现实的。对于外地人来说,在上海买房子不仅是生活必需,还是货币保值的好办法。就说前者吧,那些鼓吹着买房不如租房的人,肯定没有经历过外地人租房的坎坷。就算你不担心无良中介无良房东随便涨房租或者把你扫地出门,如果没有房子,你的孩子将来连一个挂户口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挂在集体户口里吧,上学怎么办?我国的国民福利,和房子绑得太紧。所以,国民也就只有把自己和房子绑在一起。至于保值嘛,那简直不需要细说,就说张生那个破房子,一年多两年以来,居然涨了一倍,张生告诉他爸的时候,他爸都不相信。
所以,你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一点买房的计划都没有,足以证明你既没有人生规划、投资眼光,又缺乏居家过日子的诚意。张生理解女孩们的疑虑,可是张生弄不懂的是,她们干嘛都这么急吼吼的直入主题?难怪网上都说中国是急之国,女孩们连相个亲都不肯慢下来。到底是谁规定了她们24岁恋爱,26岁结婚,28岁生孩子?她们大概是希望在美好的年华里寻找尽可能多的机会,所以不会在张生这种鸡肋对象身上多浪费一分钟的大好青春。
其实,在拒绝张生的女孩当中,张生偶尔也有一两个觉得不错的。张生想,如果能和她们聊聊天,多见几次面,把房子的事情和盘托出,是不是早就结婚了呢?不过人生到底无法假设,时间并没有给他机会。
当然,张生也遇到过喜欢他,但他并无感觉的女生。他承认自己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浅薄,但他确实无法接受长相太不合眼缘的女孩。所谓合眼缘,也是拒绝别人的委婉说法,说穿了嘛,就是嫌人家长得不好看,配不上自己,带出去没面子。要么,就是对方的自身条件让张生实在没办法接受。有人给张生介绍过一个读幼教大专,当幼儿园老师的女孩子。张生打心眼里觉得介绍人说的对,人家女孩温柔又贤惠,还喜欢小孩,当老婆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他和女孩子约会了三次,却连一个共同话题都没有找到。最后,张生先打了退堂鼓。
马小蓓出现在他最心灰意冷的时候。由于之前遭受了太多打击,张生对相亲这回事已经提不起太多兴趣。介绍人把马小蓓的电话和msn都抄给了他。他一连几天都懒得去理会。有一天,他在公司加班,一个msn好友邀请跳了出来,张生稀里糊涂地接受了邀请。
过了一会儿,一个对话框就跳了出来:“在加班?”对话框里的头像是一只肥肥的猫头,头上戴了朵花。名字叫“天使爱猫咪”。
“嗯。你哪位?”
“我是小蓓啊。”
张生绞尽脑汁地在大脑通讯录里搜寻“小蓓”是何许人也。头都想痛了,才想起来被他扔进抽屉里的那张字条。
“哦,是马小姐啊。”张生很客气地打了这行字。
“什么小姐小姐的,难听死了。你得罪我了。”对方打来一个嬉皮笑脸的猫头。
“对不起对不起……”张生尴尬地连连道歉。
“嘿嘿,受伤的心灵需要你请客来安抚。”这小妞倒是直接。
“哦,没问题啊!就是我这两天一直在加班……”张生有些犹豫。
“明天我正好到你们那个科技园区送点材料,我来找你吧。就在你们公司附近,有啥吃啥。”
好家伙,这让张生如何能拒绝呢?
说句实话,张生之所以不够积极的原因,跟那张照片有关。介绍人给张生看了一张合影,指着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女孩跟张生说:“喏,可爱吧?”张生一看,心里凉了半截,这哪是脸?这分明就是以鼻尖为圆心,用圆规画出来的一个正圆。虽然皮肤好像很白,五官也算端正,但怎么看怎么别扭。再说穿着吧,女孩在人群中算是中等身材,但一身橘黄色的羽绒服包裹得紧紧的,显得有些臃肿,估计人也会有点胖吧。
后来张生经常跟马小蓓开玩笑说:“你知道你那张照片有多丑吗?丑得我差点都不敢来约你了。”马小蓓脾气倒好,笑呵呵地说:“介绍人阿姨拿的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照片了,估计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
张生抱着必死的决心熬到了第二天六点半。他之前跟哥们儿徐程打了个电话,这是他们两人的默契。多年前,他们曾经达成过一个“相亲互相解救协议”,一旦相亲对象不如意,对方要保证在半小时内打电话来,然后相亲那个人就会以“家里房子着火了”,“老板发火了让你马上来单位”等不靠谱理由得以顺利脱身。对此,他们两人早已非常熟练,徐程没结婚前,是张生经常解救他;现在,变成徐程报恩,经常来解救张生了。今天,张生已经做好了最坏地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