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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爸的病一天重似一天。可怕的疼痛越来越频繁地向老人袭来,他常常昏迷不醒,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张生感到了时间的珍贵,他陪伴在父亲病床边的时间更多了,父亲也比任何时候都依恋他的陪伴。他像牵着一个小孩一样,牵着父亲去洗手间,牵着父亲到病房的天台上透气,父亲瘦弱的躯体顺从地依偎着他,一如很多年前,小小的张生依偎着父亲。
当父亲一语不发地忍受痛苦时,张生总是尽量地握紧他的手,希望分担他的痛苦。
张生承认,这些年来,他一直怨恨父亲。他怨恨父亲的独断专行,怨恨父亲安排他的一切插手他的一切,怨恨父亲非要把自己的生活嫁接给他,让他完成没有完成的梦想——即使他对这个梦想毫不感兴趣。他曾经问过父亲:“我是你的一样东西吗?”那时身体仍然健壮的父亲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摔,厉声说:“你是我儿子,你说是不是?”
而现在,张生也快要当父亲了。有一天,他趴在马晓蓓的肚子上听胎动,听到健壮有力的小心跳,他激动地说:“这家伙可以当运动员啊!”
马晓蓓表示不同意:“运动员太辛苦了。还是和你一样做IT吧,反正身体好,不怕累!”
“不行不行,说什么我也不要他再当IT民工了,还如不跟徐程叔叔学做生意!”
那一天,这句话刚讲出口,张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帮下一代人去选择人生,是为人父母的一种本能冲动。也许这种选择不一定是正确的,但这冲动一定是出于血缘之爱。永远不应该去苛责父母的爱。就像这腹中的胎儿是张生生命的一部分一样,张生也是父亲生命的一部分,这一点,从他们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
春天到来了。气温上升,万物复苏,日子显得不再难熬。张生爸清醒的时间竟然多了起来。有一天,外面天气很好,父亲要张生陪他出去走走。张生很惊喜,这是一个多月来,父亲第一次有力气走出病房。他们坐在一棵树下谈起了即将出生的孩子。张生爸开玩笑到:“你们现在有文化了,要给娃娃取个好听的名字,不要像你这样的,容易被人家取外号。”看到老爸有力气开玩笑了,张生觉得很鼓舞,他说:“我取几个,到时候你来选。”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气选咯。”张生爸叹了口气,突然跟张生说:“认真跟你说个事情,要是我走了,你把我埋回成都。我在那三十多年,早就习惯了。”
张生觉得很诧异,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从来不敢在父亲面前提起,但他心里知道,落叶归根,父亲既然想在上海养老,自然也想安葬在上海。
张生爸接着自顾自地说:“那天我和你妈路过一个殡葬一条龙,我顺便看了一下上海墓地的价格。太贵了,要十万。你爸这辈子一事无成,啥也不能留给你,死了更不能给你增添负担。这是我的遗嘱,你听到了没有?”
“爸……”张生握住父亲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生平第一次理解了父亲,虽然这理解似乎来得太晚了一点。
张生爸没能等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两天后,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他悄悄地离去。陪床的张生妈撑不住睡着了,前来换班的张生叫来护士的时候,老人的心跳已经停止。张生妈痛哭着说:“他不想把我吵醒……”
张生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如此安详的表情。那一刻,他摆脱了没日没夜折磨他的痛苦,一定觉得非常轻松。他嘴巴微张着,眼睛还微微睁开,似乎在享受着难得的春光。张生用手掌轻轻合上了父亲的双眼。
在大伯的帮助下,张生在爷爷奶奶的墓园里为父亲选了一块价格还算能负担的墓地。经过了接近四十年的离别,他们总算团聚了。
三个多月后的一天深夜,马晓蓓突然推醒了张生:“老公,我好像要生了。”张生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扶起马晓蓓,帮她穿衣服。又冲到外屋,叫醒了妈妈和丈母娘。马晓蓓冷静地说:“你不要急,记得把我的拉杆箱带上,一样都不能少。”
全家人轰轰烈烈地叫车去了医院,清晨日出的时候,马晓蓓生下了一个男孩。
当护士把孩子塞到张生怀里的时候,张生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这团粉粉嫩嫩的肉竟然会朝他笑,还打了一个喷嚏。然后他会一点点长大,会和自己捉迷藏,会和自己顶嘴,会离家上学,会带回来女朋友,然后,自己就一点点变老。
张生决定了他的名字。这个男孩将叫做“张忆军”。
一直忘了交代,张生的爸爸生于1955年的8月,张生爷爷一拍脑袋说:“就叫他建军吧。”
一年之内,三十岁的张生经历了人生中最悲伤的事和最喜悦的事,他得自己在这一年才算长大成人。他变得更加成熟和从容,也更像一个家长。
由于是顺产,马晓蓓很快的恢复到了产前的状态。张忆军也在茁壮地成长着。他饱满的天庭和脸颊像妈妈,细长的四肢像爸爸,人人都说他将来会是一个高富帅。张生妈就留在上海,和他们住在一起,帮他们带孩子。
张生觉得他有这两个女人真是福气。她们把这个小小的两室户收拾的整整齐齐、窗明几净,即使多了一个吵闹的婴儿和一大堆婴儿用品,也不显得拥挤。
有一天,马晓蓓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收拾出了一个张生的旧手机,她问张生是不是还要,如果不要了她就去把旧手机卖给小区门口的通讯小店。张生先是漫不经心地说随她处理,后来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编了个理由把手机要了回来。
这个手机里存着很多米莉的短信。张生舍不得删掉,又不敢拿出来看,只好悄悄藏在箱底。在结婚前最挣扎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有无数次希望马晓蓓看到这些短信,然后两个人就有了顺理成章的分手理由。而现在,当看到这个手机出现在马晓蓓的手上时,张生害怕得发抖。他害怕马晓蓓发现这些,他害怕因此失去马晓蓓。
当张生发现他有多害怕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有多幸福。
他悄悄抽出手机的存贮卡,用剪刀一剪为二。
于是,幸福的张生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个周末,他本来要加班开会,结果到了公司发现会议被临时取消了。他索性买了点菜,想回家给老婆和老妈一个惊喜。推开门,两个女人和孩子的小推车都不在,张生知道她们又去公园玩了。马晓蓓的电脑开着,QQ还没关。张生一眼看过去,几个对话框里有一个头像他看着怎么这么熟悉。“曹家小胖”,这不是曹小胖的QQ号吗?
虽然知道偷看老婆聊天是不对的,但张生还是无法忍受巨大好奇心的挑衅,点开了对话框。
曹家小胖问:“晓蓓姐,最近你和生哥一切顺利吗?”
马晓蓓答道:“一切尽在掌握。”
谁说这姑娘傻来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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