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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住校的时候晚上常常去后街买消夜了,烤鸡翅是全宿舍的最爱。新娘说:“是阿, 我晚上饿了,我家男人就拖鞋一拖就去后街帮我买鸡翅了,方便!”
祝福摸着冰冷的杯子笑了笑,一低头她想起这位老友大学时代边拉着男朋友的手边走在后街喝着豆浆的喜悦模样。 那个“他” 早已不是现在的“他”。
散场的时候,有的女生有老公来接,打开副驾的门坐进去亲了亲老公的脸颊。 有的女生喝了点酒还坚持一个人能开车回去,发动私家车绝尘而去。
祝福站在私家孤单的尾灯灯光里发愣,新娘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祝福的旁边轻轻问:”你是羡慕谁?”
她想即使她开着宝马奔驰,还是会羡慕那些老公开着普通大众来接自己的女子吧。
新娘子拍拍祝福的肩膀:“小猪, 你看我们大学学的是英语吧,谁真正做着和翻译有关的事?有多少人还能完整说出个句子来了?现实和自己想要的往往是相反的!最后和自己结婚在一起终生的人有多少是自己最爱的那个?”
是啊, 最后和自己结婚在一起终生的人有多少是自己最爱的那个?
那如果不想终生在一起,那谈恋爱是为了什么?为了互相伤害吗?
林岚为祝福:“什么是你想要的生活?”
祝福说:“我觉得一个女人就算再有钱,再有能力,她内心里都想着可以什么都不干,就被人养着。 但现实生活是我就是没钱没能力,我都还是想着什么都不干,家里有个帅的掉渣的美男对我痴心一片,在外面呼风唤雨,回家对我千依百顺, 有钱通通给我花, 没事就让司机送我上街, 爱买什么买什么,卡随便刷, 买到我不想再买了,再送我几个良家妇男调戏调戏……”
但现实生活是,祝福此刻正坐在医院的大食堂里,边吃着水煮白菜,边对摄像小何说:“小何,PASS我一辣酱!” 拿了辣酱就往饭里拌, 还被小何喃喃的说了句:”祝姐,没看出来你是个重口味的!”
……反被良家妇男调戏到!
因为节目组录制的原因, 祝福已经成了医院的常客, 反正隔三差五就有兄弟姐妹医院争夺家产,夫妻打架进医院要拍。 祝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做这工作是幸还是不幸,天天对着这些有违伦理纲长的例子人越来越麻木。
她打上司张姐发来的短信,看到今天的拍摄对象是未成年要打胎的女生的时候,愣了愣,对小何说:“我先去和对方聊聊。”
转到妇产科的拐角,反倒走不动了,尖锐的女声严厉的质问:“你说啊,你说啊, 这是谁的孩子?” “ 真是家门不幸,我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人来了! 真是不要脸了!”
祝福突然喘不过气来,医院里的浑浊气息全挤进她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了呼吸,她只能死死的掐住墙壁拐角。
”你说话阿,你这孩子,给我说话阿!”女声不停叫嚣着, 不一会,“噼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然后响起细细的啜泣声。
祝福站直打抖的脚,惨白着脸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
她看到那个坐在苍白的医院塑料座椅上边哭边颤抖的女生, 散落的头发,红肿的双颊,她的心被一钻,闭了闭眼。
她看到那个勾着腰,攥着拳头,在尖叫着:“哭,你还有脸哭”的母亲。
祝福突然有了勇气走过去蹲下腰,看眼那个女孩,她的呆滞的眼里倒映着惊恐迷茫混乱……, 祝福从包里掏出一袋纸巾轻轻放在她的颤抖的膝盖上,她却被吓坏似的,自始至终都没看祝福一眼。
祝福站起来,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那个母亲:“您好,我是“人间真情”的工作人员。 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谈谈。”
对方迟疑的点了点头,两人走到拐角。
祝福说:“我知道您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相信我,您的女儿一定是受到最大伤害的人!在她的这个年纪,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她害怕,她难过,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和任何朋友去说,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她还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祝福这样说着捏紧楼梯扶手, 手指在栏杆上像要深深的嵌进去一般,指关节凸得发白。
她没有一丝停顿继续:“她失去这个孩子的心情,在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母亲,没人能更理解她,更能体会她的这种难过。 您或许觉得我是个陌生人,但在这个时候不去责备陪孩子一起渡过这个难关是不是会更好一点?毕竟在心理和生理上,她都需要你。”
对方瞪大眼看着祝福, 发愣的说不出话来。半晌,说出:“小姐,你……”却也不知说什么了,好久,点点头:“是的,你说的有道理。谢谢。”
祝福避开对方探究的眼神,往楼下走,再一转角却看到上司张姐,一双深思的眼睛, 张姐说:“祝福,你今天放假吧,下面的事我负责。”
祝福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招呼都没打,继续扶着扶梯往下走,每走一层台阶就觉得像在跌入记忆巨大的深渊……
“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你跑出来的时候撞到车拐在台阶上,孩子没了……”
“孩子是谁的? 说阿!”
“孩子是谁的? 说阿!”
“……”
“唉,我可怜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桃之夭夭 (下)
她冲进医院后巷的小弄堂,一路跌跌撞撞, 往前走,往前走,却不知道走到哪才能甩掉这些已经发生的过去。这么多年来,别人不提,自己不说并不代表都没有发生过, 是她刻意去忽略。忽略一夜苍老的父母,她母亲是如此强悍的女人却一瞬间头发斑白。是她刻意去逃避, 出国,找工作,相亲……看似在改变,其实她只是在做做样子让父母安心, 女人都会说:“我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可没哪个是真正觉得自己这辈子嫁不出去的,她只是懒得去前进。
三月的江南下去了绵绵的细雨,诗人说这雨最为温柔, 打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上却似绵里裹针,不见血的杀人疼。
“祝小姐?” “ 祝福?” 后面有人唤,带着沉稳的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是那会弹钢琴的“微笑牙医”, 米色风衣紫藤色羊绒套头衫, 在黑白色乌衣弄堂里款款而来。
但凡是个大人都很善于转换情绪,比变脸还快,祝福赶紧被过身擦掉眼泪,不看他的眼睛, 她转头去看墙边的桃树, 问到:“秦医生也来医院?”
或许是忘了那个暧昧的圣诞夜,于是她是祝小姐,他是秦医生。
秦微笑稍许一愣, 笑了笑:“恩,来看个同学。” 他来看在这工作的大学老友,话别间看到她穿过玻璃门跑出去,没多想就跟出来看看。
两人站在木门紧闭的小店前,黑色的铁皮遮雨板下, 这样的雨天走不了, 这样的气氛也说不了,只有干站着, 她看着远处的树,他不知道看什么,两人都一脸淡淡的。
突然,她的手机响,像得救一样的接起来,是林岚的电话,完全不给祝福说话的时间,林岚说:“姐,快,快,大姨妈拿手的皮蛋瘦肉粥是怎么做的?”
也许是林岚的口气太急,祝福问:“怎么了?”
林岚说:“唉,别管了,他生病了没来公司,我想做个这个给他,大姨妈做的太好吃了!”
祝福说:“我让我妈现在做?”
林岚赶紧说:“来不及了, 你不是也会的吗,对了,里面放的那时什么菜?”
祝福愣了愣回答:“菊花脑。” 菊花脑是南京的野菜,她妈妈总会在后院里种一些,烧皮蛋瘦肉粥放点菊花脑清热解毒,是她家的独门秘方,这林岚居然偷师。
林岚说:“对了,对了,谢了。” 飞快的挂了电话,如同打开时的突然。
祝福握着电话突然有点失落, 亲密如林岚都不知道她十分钟前的绝望。
她收了电话去看秦微笑, 他像没有听到她的电话一般,神态自若的看着雨幕,没有追问, 到底是好教养,或许本来两人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低头自嘲的笑了笑, 抬头也是一副礼貌的笑脸:“秦医生,我有点事,先走了。”
他看了看她, 点了点头。 依然是那会笑的眼睛, 会微笑的人普遍都不会吃亏, 总让人觉得脾气很好,很有涵养。
她抬脚欲走,高跟鞋却被卡了一下, 不大灵活, 可能是鞋底粘到东西了, 祝福皱了皱眉,但总不能在个男人面前把鞋子拿下来看吧,更何况是个大帅哥面前。
这个会微笑的人就是狡猾,一在下雨天遇见这个微笑牙医她就倒霉,肯定是他把她的好气场全部吸走了!
她这样想着, 却没发现秦微笑蹲下了腰, 低头对祝福说:“可能是下子上粘了什么,你抬下脚,我帮你看看。”
祝福想着自己老在医院里跑,外景也出去走,鞋底有多脏阿!但看着秦微笑漆黑的眸子,也只能抬起脚,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他说:“鞋底黏了口香糖。” 掏出干净的钥匙帮她刮着鞋底的黏着物。侧脸在朦胧的烟雨中却格外清俊分明,像带了一层润润的水色, 亮亮的。
她的鞋放在他蹲下的大腿上,足下是紧实的肌肉。 他手上握着她的鞋跟,眼睛不在她火红的脸上,不在她纤细的足上,只在她脏兮兮的鞋底,似乎手上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了。
他的不尴尬造成了她的也不尴尬, 目光绕啊绕,绕倒他青青的发漩,细软的头发, 白净的手, 圆润的掌, 干净的纹路。 林岚的手相学一下子就排上了用场。
“一个人的运气好,他的气色就好,手的色泽看起来也一样比较健康。”
“感情线,是指从小指下掌边起向食指方向走的一条线。”
“感情线深细,说明此人感情细腻。”
“感情线像细细的链条一样,说明此人温柔敏感……”
“好了。” 他抬头说。
“哦。”她欲盖弥彰的转过眼,点点头:“谢谢。”
细雨中的桃花骨朵被雨点压得直点头,乱招摇。
她动了动脚,他却没有起身,握住她的鞋跟。
他仰着脸,一字一字清晰的说:“祝福,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看?”
“ 噼啪” 一声, 有块桃花枝被打落在地上……
这就是成人的世界, 或许与“我爱你”“你爱我”都没有关系, 只说“我们在一起试试看?”
成人们也都说:“人不可能孤单过一辈子!”“最深爱的人不一定会最终在一起,留在心底就行了。”
成人的童话里,王子蹲下身,拿住灰姑娘的玻璃鞋,他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看?”
在这江南的春雨中,
小小的弄堂里, 祝福兵荒马乱的看着半蹲着握着她的鞋,一脸郑重的“微笑牙医”;
那一边, 林岚手忙脚乱的把皮蛋瘦肉粥装在保温杯里,一手护着保温杯一手敲开了“Mr。一见钟情”的大门……
诗经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到底是桃之夭夭,还是逃之夭夭?
Eternity 永恒
Eternity 永恒
To 老三:
见字如面。
加拿大和南京一样,似乎没有春天秋天,才秋天叶子就已经落光了,所谓的红枫之国一下子干枯得就像个掉光牙的瘪嘴老太太。 这几天隔壁印度大婶的黑猫总喜欢溜到我的阳台上来晒太阳。 害怕猫猫狗狗的我久了也对那懒猫有了点好感。 它眯起眼睛的时候,我就轻手轻脚的溜过去伸手捏捏它的脖子, 它居然没有跳起来,甩甩尾巴,发出像小马达一样的“咕咕”声。 我以为是它生病了, 上网一查,原来猫咪的是在精神放松和心情愉快的时候才发出“咕咕”的小马达声。
老三,你说有趣不? 我稍稍的想以后是不是也不会怕狗了呢?
猫开心会“咕噜”,狗开心会摇尾巴, 人开心呢? 你说人为什么就不能那么直接呢?
进入大学之后,我们的关系一直没有进展。 你在南京,扛着摄像机到处乱跑,形形色色的男女没有一个你搞不定。我在离南京三百零三公里之外的地方郁闷的生活,看着周围咋咋呼呼的男生,内心觉得哪一个都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
直到有一天,东子打电话来说你病了,他说你们学校出现了几个疑似非典病例,末了,他还说,学校里有一个系花在追你。
我终于暗耐不住了, 买了一堆杂志和薯片给舍友,求她们帮我点名, 偷偷的买了票回了南京。 骗妈妈说是我表妹生病了, 缠着她烧最好吃的皮蛋瘦肉粥。我以为我喜欢的东西你也一定会喜欢。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对你说谎了, 那一保温杯的皮蛋瘦肉粥,只有皮蛋是我切的,菊花脑是我挑的, 其它的都是我妈烧的。我骗你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