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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秋风渐起,几场秋雨后,暑热暂退。
刚出差回来,随手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就直奔左边一间办公室,推门而入,未及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一个俊挺瑰杰的男子有所反应,马彭就慨然而叹!
“青春易逝,刹那芳华,岁月一把刀,无情催人老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意犹未尽。却见黎迅东只掀了掀眼皮,一副以为他酸腐无聊的神色一闪而过,仍专注于手上的文件,并不理睬。
伤春悲秋了一番,马彭又装模作样踱来踱去,依旧没引起那人注意,他憋不住了,终于吐出积压了一路几百公里的倾诉欲望。
“哎,我遇到她了……”
黎迅东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闲聊的人,听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更无意接茬。从成堆的文件又拿下一本,继续迅速地浏览着,看看电脑屏幕,间或落笔一两次。
他只有继续唱独角戏,“应该……才二十六七岁吧,看上去倒似乎已经三十好几了,憔悴苍老,唉!……身边还跟着个小屁孩……”
黎迅东手中的笔在纸上一顿。
马彭站住,盯着那张依旧不动声色的轮廓分明的脸。
“听说……她丈夫死了。”
啪地一声,黎迅东合上手中的文件,怒声,“你罗嗦什么,莫名其妙!”
“你真不知道我在说谁?”
他那样机敏的人知道他这次出差去了何地,焉能不知道他遇到了谁?但马彭熟视了他很久,见他没什么反应,依旧一脸漠然。是呀,这个人,他们已经很久没提到了,不是吗?也许他是有些莫名其妙,只是……
“算我没说。”马彭抬步欲走,又嘀咕了一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说谁!”
黎迅东一怒而起。
“当然是说……那个一直不结婚,还不交女友的人!”他这样的反应让马彭起劲了些,大胆解劝一句。
他当即不屑反驳,说自己从来不缺女友,也一直有交往的女友。不像某人……
话未完,早听马彭冷哼一声,讥讽地说,“不是吧,在我面前还打这马虎眼?别人这么说,你就真当她们是女友了?看样子你是还不知道你那位‘亲密女友’已接受了徐立祥的求婚,已议定婚期的了?”
黎迅东坐下,翻开文件继续浏览。这个消息他当然知道,杨璧菲第一个告诉他的,就是要看他的反应吧。追逐了那么多年,她终于明白过来,也算难得。
马彭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看着他。或许自己是多嘴了,他早就知道了他那个初恋女友的事?
常华敲敲半开的门,一见马彭就说:“回来了?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扬扬手中的一沓文件。
三人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认真激烈地讨论了一会儿。常华又匆匆离开了。
马彭身子往后一倒,有些疲惫,歇一口气,正欲站起离开。听黎迅东的声音,“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
“没什么。”
黎迅东站起身,快步离开办公室。马彭愣了一晌,他是问许明明丈夫的事?这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忙也赶着出去,却已不见他身影。
常华在门口拦住他,“怎么了,你们刚才说什么了?他脸色那么差,好像很生气?”
马彭嗤之以鼻,“说他那个初恋女友呢。已成了一个典型的小市民,寒酸俗气的大嫂了,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常华不赞同地低声啧啧,“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们老同学你还不清楚?此人最是护短!跟他有关的人或事,只能他说不好,别人不能说半句不是,何况还是他初恋?初恋哪,初恋,那是一个男人多么美好多么……”
马彭当然知道老同学性格,只是基于义愤,一时不察,脱口而出:“那样一个移情别恋,背叛爱情的人,他只会恨她,才不会护短!”
正欲把自己丢进抒情之海遨游一番的常华大吃一惊,黎迅东那样一个骄傲出色的人还曾给女人抛弃过?那该是个怎样厉害的女人哪?八卦因子上来,立即忘了工作,忙悄悄要探听究竟。马彭不睬而去。
H市。
许明明拉开锈迹斑斑的一道铁门,走过堆满纸箱等杂物拥挤不堪的狭小楼道,到一扇还留有“恭喜发财”痕迹的房门前,敲敲门。
“大妈?”
推开虚掩的门,明明走进屋子,先伸头看看起居间。
“大伯在家呀,大妈呢?”
屋里小桌前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自斟自酌。一瓶白酒,一个小瓷杯,一碟花生,一碟卤肉,一碟皮蛋。
老头只淡漠地看她一眼,一杯酒下肚,咕哝一句,“没在家。”
“三七哥也还没回来?”
“我在家。”
曹三七从卫生间出来,湿漉漉的短发一簇簇直立着,像是才洗过。浑身上下,倒是与往常大不一样了。
明明与他寒暄两句,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
曹三七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声不哼地听着,也不怎么看她。待她说完,才以慢条斯理的做作口气说:“你知道我只不过做点小本生意,手头哪有那么多钱?一两万是有,可对你有多大用处呢?给了你,我那小店就周转不过来……”
明明听他口气比以前好些,忙又央求,“三七哥……这次你得帮帮忙。我妈这不到一个月心绞痛又犯了四五次,再不做手术,只怕难逃一劫。怎么说她也是……”
“她是我亲婶婶,你就会这句!她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呀?就是我叔,我不也管不上不是?何况他还不在了……我到现在还没结婚,他们管过我吗?”
“你要真想结婚,还不早结了?那是你三七哥眼光高。你不是有艳萍吗?”
“早八百年前就吹了。”曹三七目光有意无意地瞟着她,“我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怎么着,那点钱我也得留着娶老婆。不像曹青,比我还小一岁呢,老婆儿子都早有了……”
明明朝他那边翻了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皱眉,站起。
“你借是不借呀,给句痛快话吧!”
曹三七也跟着站起,“说句你不喜欢的话,那也不过你婆婆,跟你有什么关系?曹青都死了,一撒手啥事都不管了,你用得着那么操心吗?你以后还要过日子呢,你爸那快散架的身子骨,也要靠你养老吧,还有曹鸣,你能养得活就不错了!”
“喂!你说什么呢!”明明只觉刺心之极,怒道,“见死不救还说风凉话!”
“我是没文化呀,可说的都是实在话!你们有文化有知识,一个月也不过两三千的死工资,一年挣个四五万,够人塞牙缝的吗?我一晚上喝点酒就没了!”
明明气死了!这人还吹牛呢,最多不过喝过一两次好酒,好像腰多粗似的!但,“既然你那么有钱,就不能帮点忙?少喝两次酒就有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帮忙,全部拿出来也可以,也省得你这家三千,那家五千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是,总得给我一个拿出那么多钱的理由吧!你当我婶是亲妈,可我……做不到。”
明明哼了一声,“大伯和曹鸣爷爷可是亲兄弟!不能这么没人情味吧!”
“人死万事皆空,什么亲兄弟?你看我爸这辈子放什么在心上了?一天三两酒而已。他倒好,一直活得像个逍遥仙似的,要不是爷爷奶奶,他连我妈都娶不到。”曹三七话语里掩饰不住对父亲的鄙夷。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他妈一力张罗;父亲,万事不操心,实在是可有可无。现在因为身体,还算有点节制,没像年轻时一天到晚总醉意熏熏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是那么没人情味的人!你自己说句良心话,平日里我曹三七对你们也不差吧?”
“是啊,你对我们是还不错呀。”明明想想平日里他们堂兄弟两个也还好,倒不像上一辈兄弟之间那么淡薄,而且,他对儿子也的确不错,“那这次你更应该……”
“这次,我也可以帮你,还不是借。”曹三七凝视着她。
“那你……?”明明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有那么好吗,她又怎么可能白要他的钱?
“我还可以给曹鸣做爸爸。”
“啊?你说什么?”
“就是……”这丫头还是念过大学的呢,他都暗示过好几次了,这么迟钝!还是直接说了——直接说也才是他曹三七的性格!
“你给我做老婆。”
、(二)
“就是……”这丫头还是念过大学的呢,他都暗示过好几次了,这么迟钝!还是直接说了——直接说也才是他曹三七的性格!
“你给我做老婆。”
明明涨红了脸,乜斜着他,“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
明明看他愈发双目灼灼,直勾勾盯着自己,竭力忍住气,“你要不肯借就算了,算我没说!还是曹青堂哥呢!他尸骨未寒,你就对我这样胡说八道!”
明明气得转身就走,拉开门。曹大妈正抬手推门要进来。
“堂哥怎么了,亲兄弟还有娶一个老婆的呢!”
“你再胡说,我……”明明顺手拿起门边冰箱上的一个小花瓶丢在地上。顿时,花枝委地,瓷片粉碎,水流飞溅。
“啧啧,我还就喜欢你这点泼辣劲儿!”曹三七更是双眼贼亮,一脸喜滋滋。
曹大妈早吓了一跳,一脸诧异地站在门口。
明明忙告状,“大妈,你听三七哥胡说八道呢!”
曹大妈气坏了,大声骂儿子,“你这臭小子,打主意打到明明身上了!你也配……”
曹三七索性全不在乎了,“有什么配不配的,我还不是一心为她好!她要嫁给我,就拿曹鸣来说,不比别人好?我一切为她着想,我有什么不好了,总比那些个糟老头强多了吧!”
明明怒道:“强什么强?一样卑鄙无耻,还是堂哥呢!”
“我要你是瞧得起你!”
“要你瞧得起!”
明明气呼呼地又踢了门外的纸箱子一脚,那一摞纸箱“哗啦”一声倒了,乱成一团,她快步离开。
曹大妈奇怪儿子口中的什么糟老头,伸头看看屋内。曹大伯仍波澜不惊地在喝酒,这几乎是他大半辈子的主要营生了。她不禁疑惑了。
曹三七几步赶出门,眯眼瞧着那个远去的纤弱背影,嘴里嘟囔一句,“看你回不回头。……”走回来收拾纸箱。
“你说那什么糟老头不糟老头的?”
“她公司的那什么经理,四五十岁了,不是老早离婚就是死了老婆的……”曹三七一脸愤愤然,那小老头竟敢打他喜欢的女人主意,真气死他了!
“你怎么知道……?”曹大妈想这也不关她事,“你什么时候起那个心思了?怎么说她也是你弟妹,别做这没人伦的事,让街坊邻居嚼舌头。”
曹三七不屑,“那你也别再啰嗦要我结婚。”
曹大妈叹一口气。她当然也喜欢明明的。那孩子懂事心善,尤其是对公婆那么好,何况儿子都因她产生了结婚的念头!于是劝道:“你要真喜欢她,干吗不先借钱给她?你总要让人知道你的好心好意,哪有拿那个要挟人结婚的?”
“她欠一屁股债,我都替她抗,我生意就大受损失;可要先借钱给她,那她不嫁我怎么办?我可不傻,不做人财两空的事!”
这臭小子!曹大妈无法可想,嗤道:“你以为在做生意呢!人家就非得为那一二十万嫁给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呀?人家瞧得上你!”
“妈,你是不是我亲妈呀!……”
雨早停了,半天灰云,太阳要出不出的,暗淡无光。
几片落叶,随风翻滚,到一个低洼处,积水粘连,几经挣扎,愈发负重艰难,不得自由前行了。
他看着她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幼儿园出来,在街角地摊边停了一回,给驻足流连的儿子买了个小变形金刚。
他们不相见也有六七年了吧。
这回“相遇”,看到这个他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再次从眼前走过,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又像是从前的某一次相遇场景再次重现……
目光晃过她身后的小影子,这种感觉依旧有些恍惚。或许,在他的记忆里,她依旧是几年前的那个模样,而那个随行如影的人却缩小成一个幼儿了……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擦身而过,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像最初,他们的几次相遇。
她走出了他呆呆凝望的视线,他才稍稍清明一点。时间,地点,人事皆非,她又如何没有变化呢?时光毕竟流逝了六七年,纵然再恍惚,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
风鬟雾鬓,面色黯淡,憔悴不堪。神采飞扬的容颜不再,只余一点淡淡柔和的光辉,还依稀徘徊在熟悉的轮廓上;灵动活泼的眼眸不再,宁静中略显恍惚。尖尖的下巴,消瘦的两颊,倒像又回到了最初童稚时期,也许不会再让后来略略有点婴儿肥的她抗议他让她吃得太好太多,瞎嚷嚷着要减肥了吧?
那个人的死对她打击那么大?还是……
他叫了她一声。
她扭过头。
许明明一扭头便看到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不由退后一步。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一点也没变呀,龙章玉质,傲然不群,气度非凡。
她凝望着他,视线渐渐模糊。
脏乱的街道,嘈杂的人声,木叶簌簌,缓缓飘落……
然而,这一切都似已失去了颜色,隐藏了行迹。
黎迅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