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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次挂帅的是影国国相南为，南为素有“影国第一才子”之称，亦有“影国第一谋士”之称。南为此人机敏深沉，得到易国的军事防布图后，从最弱的环节突击，迅雷不及掩耳。
现在他们的士气大盛，恐怕要破他们的防守也并非难事。
而此时，易国却因杨家的崩塌而朝中局势大乱。“内应”“党羽”牵连甚至，人人自保，朝中大派分歧严重，竟一时无能与南为对抗之人。
一个月后，南为率军继续逼近，驻军在合江处。
只要他们渡过合江，易国便再无可守之处，必将节节败退。
易国的大军却在遥远的边关，虽已起程赶来，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唯一的办法便是在他们后面的沙国，若他们肯相助，或许还能保得一线生机。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之时，易水湛宴请沙国国主占布。
然而这一天却是易水湛这一生中最屈辱的一天。
到了八月十六中午，息静才听说了这个消息。
门外有两个宫女谈起。
“杏儿，你知道吗？今晨皇后娘娘服毒自杀了。”
“唉，是啊，遭受了这样的事，谁还有脸面活得下去？”说着又抹了抹眼泪，“皇后娘娘待我们极好，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看易国也保不住了。”
另一个宫女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忿忿道：“那沙国人也欺人太甚。说咱们皇上有两位貌美贤德的妃子，便如娥皇女英。又说在沙国，女子是可以共享的，若是共享越表示兄弟情义深厚。居然让皇上随便一个赐予他一夜，以慰他奔波之苦。”
“他这、他这不明摆着是趁火打劫嘛。”
“是啊，那些大臣一个个怒气冲天，咱们皇上连筷子也捏断了，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易国以前打败了沙国，便让沙国献上公主，珍宝和牛羊。现在他们反过来敲诈我们。皇后娘娘深明大义，主动去求皇上。昨晚回来后，今晨便服毒了……”
两人说着都用袖角擦了擦眼泪，虽然在这深宫之中，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易国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身为易国人又怎能甘心？
“听说皇上昨夜一夜没睡，就在御书房坐到天亮。今天早上一得知皇后娘娘的消息，立刻赶去了，总算赶上了最后一面。你可猜到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
“皇后娘娘说；‘臣妾感谢姐姐，若不是因为姐姐，臣妾不能遇到皇上。能伺候皇上是臣妾最大的幸运，如若有来生，臣妾必还常伴陛下左右……’”
“真感人哪！皇后娘娘对陛下真是痴心一片。”
“嗯，嗯。”两个小宫女默默擦着眼泪。
指甲掐入手心中。到的时候却已然晚了一步，语惜抬入棺中，而水湛却待在御书房里，谁也不让进去。
夜。
息静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突然有人从身后紧紧地环住她，熟悉的气味伴着淡淡酒气，头埋入她的肩窝中。
她想转身，他却不让。
她知道是他。
安静地任由他抱着，只希望自己能给他一点安慰。
他身为皇帝的尊严，他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一夜过去，醒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他还有他的责任，还有他的臣民。
在御书房里他一直不停地处理政事，两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小公公急得来找她，抹着泪道：“娘娘，您劝皇上吃点东西吧，这样，身体可撑不住啊。”
他不见她。
她便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天。
语惜的伟大把她彰显得过于自私，她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无关于己。事实上，当她来到这里，便已经影响了自己的命运，他的命运，语惜的命运，甚至所有人的命运。
她突然觉得什么淡然，什么看开，都是假的。
你选择在他身边，你便要负上改变他人生的这个责任。
他终于还是见了她。
见了他的第一面，她几乎不忍注视。眼眶深陷，两颊瘦了许多，脸色是那样坚毅隐忍的苍白。
她走到他身边，他仿佛浑然未觉。
“水湛……”她轻轻唤他。
他没有动静；仿佛所有的注意都在面前的这些奏章上。
息静蹲下来，扯了扯他的龙袍，“你别这样，你看看我好吗？”
他仍旧没有反应。她心痛不已，把头靠在他的腿上，“你若这样，我便一直陪着你。”
易水湛终于停下了笔，闭了闭眼睛。
察觉到他的动静，她仰起头，“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的，你不能倒下，还有那么多易国臣民依靠你。吃点东西吧。哪怕……”虽然不希望有这样的结局，她仍道：“……哪怕是最坏的结局，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她说得很坚定，易水湛转头看着下方的她，“你现在对朕是同情还是爱？”突然抓住她的手，“告诉朕，朕在你心中究竟排第几位？”
他墨色的瞳孔如同深井，有太多的情绪看不穿，她站起身来，没有回答。
事实上，她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却连苦笑都已经没有了，仿佛是最后一次，他松开手，重新执起笔，“你回去吧，朕会吃东西。身为皇帝的责任，朕从来不会逃避。”
她走出几步。
他突然又叫住她，没有抬起头来，只低声地说了一句，“你保重。”
然而直到两个月后，她才知道这声保重的意味。那时她跟着王统和一干侍卫沿着一个小道走，越走就似乎越接近外面的喊杀震天。
她终于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要走这里？”
她牵着羽儿，王统牵着紫极，他道：“我们先出宫。”
“那水湛呢？”
“皇上待会儿跟我们会合。”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她直觉不对。自那次后她知道沙国表面上和易国达成了协议，却又暗地里背信弃义和影国合作。在战场上倒打一耙，易国已经节节败退。
她知道易国要亡了。
水湛不是丢下易国的臣民独自逃走的，她停住了脚步，再问了一遍，“水湛呢？”
王统也停了下来，能看到他的左拳紧紧地握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影国已经兵临城下，为了易国国君的荣耀和责任，易水湛带着愿意和易国同生共死的士兵做最后一击。
虽然这一击对挽救局势已无任何意义，然而这是身为军人的荣耀。
城门关上了，那些赴死的将士没有任何退路。
易水湛下令，他若战死，易国便投降。
大批的百姓立在墙头，目送他们的君主。
在这一刻，所有的易国人都是骄傲的。哪怕下一刻他们就会成为亡国之民。他们会对易国一代又一代的子孙说起此刻他们的君主的壮烈，说起那些赴死的士兵的无畏。
只可恨，他却不能陪皇上一起捐躯殉国，却只能受他之托，带身后的这些人逃生。
过了很久，他闭了闭眼睛说：“皇上在杀敌。”
“我要回去。”她坚定地说。她转身，王统拉住她，“皇上托臣把你带走，臣就一定会把你带走。娘娘，无论如何，要保得小皇子平安要紧，我们还有大军在边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们打算日后复国？”
王统的眼里燃着熊熊火焰，声音也让所有的士兵涌起热血，“易国人永远不会向影国人屈服，总有一日，我们会卷土重来，夺回我们的江山。娘娘，我们快带小皇子走！”
息静的唇在颤抖，“羽儿不是水湛亲生儿子……”
她愿陪着水湛一起死，但是羽儿，不能再陷入那个复仇的牢笼里。
“你说什么？！”王统逼近。
“羽儿不是水湛的亲生儿子！”
“啪！”重重的一声响，王统扇了她一个巴掌，掐住她的脖子，眼里几乎要冒出利刃来。“易国就是亡在你这个女人手里，要不是你，皇上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如若不是皇上托她一定要送她出去，他一定会掐死这个她。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再看见她了。
他抱起了身边的紫极，带着那些人出去，他只救易水湛的骨血。
王统是习武之人，这一掌打得息静嘴角流血。
但她知道这都是她应得的。
紫极伏在王统肩上看着羽儿，羽儿见她远去，扯了扯息静，“母后。”
息静看了看他，转身拉他往回走。
易国已经举起白旗投降了。
将士们把易水湛的遗体搬入黄金打造的棺中，他穿着金色的铠甲，全身却几乎全是血琳琳的伤口。他战至最后一刻，力竭而死。
他是易国人的骄傲和尊严。
影国国君宇净也佩服于他，同意把他的遗体抬回易国宫中。
路上，他躺在黄金铸造的棺中，面容沉静，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易国全部臣民跪下，头戴白布。
息静冲回来时，他的遗体已放在朝堂上。
还是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她趴在棺上，轻抚他的面容，“水湛，你起来啊，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你会一辈子保护我的，你起来啊，水湛……”
旁边的将士眼眶也红了，想劝却开不了口，“娘娘……”
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了，他的眼睛永远都不会再睁开了，“水湛，你起来，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她的心空了。
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他问她他在她心中排第几位她却不回答，他救了她那么多次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表示感谢，他总是忍让她，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记在心里面……
他喜欢弹她的额头，叫她“傻瓜”，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担心……
可他的面容这样的冰冷，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水湛，你起来，我再也不任性了……”眼泪流入嘴角，是苦的，“对不起，水湛……”
羽儿忽然觉得不安，拉了拉息静的袖角，“母后。”
息静看着他，睫毛被眼泪打湿了，目光却仿佛是空的。她站起身来，从袖口里拿出一瓶药，仰头喝下，踏入棺中。
抱住他她只觉得安心。
这一生只有他曾给她这样的安全感，无论是半夜中的惊醒亦或是黎明，他总是在她身边。
嘴角流出血，她抚住他的脸，望着他，仿佛他也会如同往常无数次那样转过脸，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她一样。
我来陪你了，水湛。
她唇边带笑，闭上眼睛。
“母后！”
哭喊着的羽儿被将士抱住。
将士和宫女齐下跪，“皇后娘娘升天。”
重生为人【二】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公子。”小松道：“这静儿姑娘大概不会好了。”
息静自从醒过来之后，便仿佛换了一个人，对谁也不认得。
宁世翻阅手中的医书，并不作答。
小松看着宁世满头白发，不由得语气有些怨怼，道：“您来这里救了她一命，已是够大仁大义的了。上次为了救她已配上了您的一条性命。现在她为了别的男人殉情而死，醒来之后失去记忆，又可以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公子又何必——”
宁世的眼光扫过来，小松便闭嘴了。
谁也不会比小松更明白宁世。
小松回家成亲半年之后，回到山上，山上已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被囚禁的毒王，而另一个是毒王唯一的弟子韩门。韩门的夫人沙氏中毒，韩门为了救夫人拜在毒王门下，为他抓人炼毒，只可惜毒王为了控制韩门，迟迟不肯完全治好他夫人的病。
韩门便囚禁了毒王，自己研制解药，六年过去，她的夫人中的细叶蛊毒都无法完全驱除，反而因为胡乱试药而加重病情，处于常年的昏睡状态中。
而后，怪手华佗宁世的名称享誉江湖。这几年间韩门便把宁世所有治过的病人全部抓了起来拷问。这些人无一例外中的是天下至毒，却全被宁世轻而易举地化解，连毒王都称赞宁世是罕见的天才。光靠他留下来的那些书籍自行研究便已有如此精深的医术。
宁世中毒的那一天，正好韩门带着毒王上山，救了他。
但是他身上的毒并不能完全去除，所以一头青丝已全然变白，武功尽失，身体也极差，再加上韩门想控制住宁世，他还能活下来的时间不会超过六年。
毒王见宁世天份难得，便让宁世拜他为师，把自己私著的一本毒血宝典传给了宁世。那韩门拿着那宝典研究了六年，也没研究个通透，反而公子只看了两年，便把韩门的夫人从昏睡中救醒。
韩夫人为人心慈仁厚偷偷放走了宁世，可是谁也不知道宁世那两年是怎么过的。
一到刮风下雨或是稍微寒冷的天气，便会病发，像是被千万支针扎一样，一次比一次难捱。日日在医庐里面对着那个毒王，毒王曾是让宁世生不如死的人，性情依旧暴戾。
小松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毒王的样子。老态龙钟，双手双脚全部被厚厚地铁链锁着，锁得太久，已然被废了。全身几乎就是褐色斑点的皮肤包裹着骨头，头发发白地稀疏眼眶凹陷，牙齿几乎已全部脱落了，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仿佛喉头要磨出血肉来。
公子一样被锁住，跟他待了一年。
一年后，毒王大笑了一句，“哈哈哈，想不到我涂某终有一日也有传人！”便断了气。而这韩门就简直是个疯子，丧心病狂得只知道要医好他的妻子，整个医庐里全是他抓来的人的枯骨。
如果不是那韩夫人心肠好，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