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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惜进到屋里头,里屋丫鬟接了,花惜听里头鸦雀不闻,就先不进去,果然丫鬟说黛玉正养神呢,片刻却是鸳鸯先出来接着。
花惜低声问道:“二奶奶睡了?”鸳鸯说道:“差不多也好起了。”花惜就问道:“不忙,正好我们先说会儿话,——你可知道叫我来是为了何事不知道?”
鸳鸯听她问,欲言又止的,就把秋纹麝月两个打发出去,才握了花惜的手,领到一边去,低声问道:“我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可我们昔日那样好,我又知道你不是那种飞上枝头就翻脸不认人的……因此我问你件事,你可要实话实说,不许瞒我,不过,若是你恼了不说,也行,就当我没问过。”
花惜见她说的郑重,便问道:“怎么又说什么身份的,难道我头上按了个老太太干女儿的帽子,就真个儿会在天上飞了?好了,究竟是何事,你说就是了,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鸳鸯点点头,才说道:“我问你,你跟林姑老爷……是怎样一回事?”
花惜做梦都也没想到鸳鸯会问这件事,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满脸涨红,说道:“你……你怎么说这个……”此事仓促,花惜竟有些不知怎样作答。
鸳鸯是何等人也?察言观色是一等厉害的。见花惜满面绯红,吞吞吐吐,就知道果然有内情。当下将花惜的手握住,上下打量她,说道:“你啊你……难道果然是真的?我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竟没看出来,你居然真个儿……你这蹄子,究竟何德何能……”
花惜虽然窘迫,却也不知发生何事,就厚着脸皮问道:“鸳鸯姐姐,你别急,我都不知是怎样一回事……你听我说,林姑老爷……前回子去了我们家一趟,正巧我妈跟哥哥不在,他就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也不太明白,只隐约猜到那么一点就是了。咳,怎么你……你好似也知道了?你倒是同我说说看。”
鸳鸯本来心头也有疑惑,见花惜这么问,就先说道:“我怎样知道?这却要从二奶奶身上说起,前些天姑老爷来,同姑娘两个私下说了会子话,因姑娘前些日子总是念叨着姑老爷一个儿孤零零地,曾同我说过要劝姑老爷找个人的……因此我就猜姑娘要同姑老爷说这个,然而说到一半,姑娘却叫我出去倒茶,我自知道他们要私下里说的,我出去倒茶回来,在门口还未进去的时候,听姑娘说了句话,听得是‘是袭人?’……我听了你的名,心里一惊,进去的时候,姑娘偏偏就不言语了。”
花惜心下咚咚地跳,一眼不眨望着鸳鸯。鸳鸯说道:“我放了茶出来,因听到你,就留了心,有意在门口听了几句,听姑老爷说什么……‘是她,如何’,之类的……姑娘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既然父亲有心,那我也是乐意的’……把我吓坏了。”
鸳鸯说罢,花惜脸上红犹不退,鸳鸯就问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我也不太明白究竟是怎样的,因此方才才诈唬你一下,没想到你竟给我诈出底儿来,如此,也该你来说说,究竟你跟林姑老爷,是怎样一回事,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你们两个怎么会……或者说,林姑老爷怎么会就看到你身上去?然而我私下里细细想想,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何老太太临去之时,就认了你当干女儿,虽说你昔日里救二爷,救琏二奶奶有功,老太太的性子,也不至于如此破格的……”
花惜也听得身子一震,说道:“说起这件事,我也是深为不明。”
鸳鸯点头说道:“后来我细细想了一想,你没出府之前,正是要抄家的时候,幸得林姑老爷跟北静王爷两个救了我们这一府的人,后来北静王爷去了,老太太就私下里见了见林姑老爷,按理说我是老太太的心腹人了,老太太没什么可避着我的,然而那日却是古怪,说到一半儿,就把我打发出来了。因此我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林姑老爷去后,老太太忧心忡忡地,出神了许久,我如今隐约记得她曾说过一句话:还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罢了罢了……云云。”
这些却是花惜也不知道的,当下心头震惊,就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说……”
鸳鸯细想,望着花惜说道:“你想看看,若真个儿是林姑老爷对你有心,却碍于你的身份之类……当时贾府亏得是林姑老爷在外挡着,不然定然有一场大麻烦的,也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简单……老太太自然是明白其中关键,倘若林姑老爷对老太太暗示一二,老太太为了这府,就顺水推舟,收了你做干女儿,如了姑爷的意思……将来就算是你们成了好事,你也算是贾府的闺女……林姑老爷,也仍旧是贾府的姑老爷,——亲上加亲的,这是何等的美事?我思前想后,却只这一个解释最为合理,也行得通,你觉得如何?”
这一番话,把花惜听得如雷贯耳,半晌作声不得。
她先前只曾疑心过,为何贾母会认她当干女儿,她的确是有功于贾府不错,但再有功,也不过是个奴才,贾母那人,表面温和,内力严苛,自有主张,哪里会破格对她犹带至此?她临去那一句话……花惜总也不明白,如今被鸳鸯说了这番来龙去脉,心头霍然分明!
是的,必然不是贾母甘心情愿主动地要认她当干女儿,贾母只是为了贾府着想才如此的,其中定然是林如海不知做了什么……或许,是向贾母说明了要娶她之类……贾母是为了林如海,才认了她,只是,若真个如此的话,林如海的城府谋虑未免就太深了些罢!
鸳鸯见花惜半晌不做声,就问道:“林姑老爷究竟是从何时对你上心的呢?你倒是说呀,我想明白那些,就是想不通这点儿。”花惜苦笑,说道:“想不通的何止是你?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是现在才知呢……说实话,我只是在扬州之时见过他两次,后来回了京,统共都没见过几面儿,话都没说半句,怎么知道后来会有这些?他也是最近来跟我说过这个意思,我心里头也惊得很,因此还没答应呢……”
鸳鸯呆了呆,说道:“你为何不答应了呢?林姑老爷如今没有妾室,且他既然肯为你如此用心,必然是要娶你过去做填房的了,你过去岂不就是林大奶奶了?要知道,京内多少的王公贵族,大臣小姐,做梦都想着呢!”
花惜听了她说这个,又是脸红,说道:“快别这么说,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有些配不上他罢……”说着,就幽幽地叹一口气,实际上花惜说这话是口不对心,她并不是全因这个原因未曾答应林如海,只是她心中感觉有些忐忑:为何林如海会喜欢她呢?
鸳鸯同花惜两个站了会子,正在面面相觑,里头黛玉咳嗽一声,似醒来,鸳鸯急忙说道:“二奶奶醒了,我进去看看,备不住一会儿就叫你进去了,你心里好有个数儿。”花惜点头。
鸳鸯抬腿要走,忽地又一停,转身来看她,低低地又说道:“照我说,你不如应了罢,姑老爷这个身份,品性,样貌……着实是没得挑的,更何况,如今看来,他对你如此用心……路都替你铺好了,唉,你还想什么呢?小心夜长梦多才是真的。”
花惜一呆,鸳鸯便迈步进去了。
过了片刻,里头果然较花惜进去,秋纹上前搭了帘子,花惜进到里头,见了黛玉,如今她身份不同,自不必行礼了,两个相见,黛玉将她的手握着,说道:“我最近身子越发倦怠,竟不太爱动的,不然就亲自去了,又劳烦你来……快上来歇歇。”拉着花惜坐到炕上去,花惜也只好坐了,就说道:“如此正是好,我前天也正想着来看看,只怕来的唐突呢。”
黛玉抿嘴笑道:“你这话说的真是见外,以后快别这么说了,我听了伤心,只以为是你故意疏远了。”花惜说道:“便听二奶奶的。”
花惜又问了些黛玉近来身子如何之类,黛玉一一说了,两个说了会子家常,鸳鸯在旁,见黛玉抬眼示意,就点点头,出外去了,屋内再无别人,一时无声。
花惜望着黛玉,隐约也猜到她要说什么,忽地十分紧张。
第九十八章 姻缘
黛玉沉吟片刻,才又说道:“其实不瞒你说,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思。”花惜心中忐忑,问道:“不知是何事?”黛玉说道:“当初我跟二爷未曾成亲之前,多有承蒙你的照料,你可算是这府里最懂我的一个了,那时候你说的金玉良言,我字字都记得,我能跟二爷有今日,众人虽然不知,我跟二爷时常回想起来,却都明白,亏得有你。”
花惜忙道:“这个却是言重了。”黛玉摇头说道:“言重不言重的,我心中清楚。我当你是个知己,如今,便也开门见山同你说话……”
花惜说道:“姑娘有话便直说就是了,我只听着。”黛玉说道:“若是我还没成亲,自是不能说的,幸好如今已经成了亲,少了许多忌讳,我是想给你说亲来的。”
花惜见果然是说这个,忍不住又有些脸热,就说道:“姑娘……怎地有闲心说这个呢?”
黛玉说道:“不是有闲心,我要给你说的,不是别人。”
花惜低了头,心怦怦乱跳,问道:“那……不知是何人?”
黛玉望着她,慢慢说道:“说来你别惊,……正是我父亲。”
花惜听得黛玉这话,心头砰然乱跳,不知为何,羞得几乎就夺路而逃,因此红着脸低着头,不能言语,手乱乱地揪着裙角。
黛玉见她羞眉臊眼的不能说话,心中就明白几分。黛玉原本就是个“心比比干多一窍”之人,于“情”字之上更是极敏感聪灵的一个人,在这种儿女情长之上,自是最精灵不过的,花惜若是听了后大惊失色的话,那这件事还有些为难,然而是这样羞羞之态……黛玉便笑道:“我的好小姑妈,你觉得如何?”
花惜红了脸,看一眼黛玉,说道:“二奶奶总是调笑我……”
黛玉抿嘴一笑,才又说道:“其他事犹可以调笑,只是我父亲这件事上,我是极为上心的。不瞒你说,起初我也没想到你……只是我疼惜父亲孤苦,因此屡屡劝他,他只是没个合意的人,前回子说起来,父亲才隐约透了信出来……我听是你,也是极惊讶的,可是细细想想,却又觉得无不可,你看,如今你是我们的小姑妈,跟我母亲却是差不多的辈分,且你又是个知根知底的,我是最明白你的,是别人也还罢了,是你,我也去了一桩心事。因此我起初还惊愕,后来细细想了想,反而觉得父亲所说的极对,真真非你不可,你也放心,若是入了我家,自不会委屈了你,自我母亲去后,父亲更无再娶妻纳妾之心,因此当时也把姬妾都遣散了,如今难得他对你也有意,你若是进了门,自然就是正房奶奶了。”
花惜颇为脸热,说道:“姑娘……我……”刚要说些推辞的话,却想到鸳鸯在外头时候所说,于是欲言又止。
黛玉觑着她,柔声说道:“我的心意便是如此,小姑妈,究竟是成不成?我只问你这一句话。”
花惜恍恍惚惚出了荣国府,上了马车,一路回家内,晴雯茜雪两个正忙着,见花惜回来,慌忙抛了手中活计迎上来,问道:“这样快就回来了?没别的事么?”花惜说道:“没……”就低了头,抿着嘴笑一笑。
晴雯打量着她,说道:“有些不对。”花惜说道:“哪里不对?”晴雯说道:“你心里有事,是何事?”花惜说道:“少胡乱说了。无事。”晴雯说道:“定然有事,眉间还带几分春色呢。”
花惜笑道:“定然是哥哥近来出外,许多日子不回家了没人管你,你又轻狂起来了。”晴雯见她拿花自芳说事,就羞而不语了。
两日之后,花自芳自外头回来。林家便上门提亲,袭人娘跟花自芳自然大惊,茜雪都惊的不知所以,独晴雯早就知道,袭人娘跟花自芳两个慌慌张张去问花惜,花惜仍不肯说,晴雯见状,就说道:“还问什么,自是愿意了。”
花自芳这才放心,出了好大会儿神,才欢天喜地过去答应,里头袭人娘双手合什,望天念阿弥陀佛,又急忙去烧香谢神。
里头这边,晴雯就笑花惜,茜雪问道:“林大人不是昔日的林姑老爷么?”晴雯笑道:“可不是么?偏我们这位姑娘有福,大概是老太太慧眼一看,知道她有奶奶命,故而赶紧地就认了干女儿了!”
茜雪急忙恭喜花惜,花惜红着脸,又啐晴雯说道:“去你的,什么时候学的油嘴滑舌的!”
花惜大事便定下来。如此又过三月,外头科考放榜,贾府特意派人来报喜信儿,原来贾宝玉中了新科第三名,实在无比荣耀,贾府上下,一时大喜。
不一日,林黛玉临盆,产下一名粉妆玉琢的麟儿,母子平安,真真算是双喜临门。
花惜得知消息,不免又上门恭喜。进了屋内,见黛玉虽产后虚弱,精神却尚好,周遭又伺候的无微不至,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黛玉歪在炕上,见花惜逗弄小儿,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