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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野人谷-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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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哑巴抬头看到了我,本来茫然又有些怔忡的神情便立时一变,身子站得笔直,哑巴向我用力挥了两下手,还冲我微笑。

我的天呢——赶紧收回身,我坐在位子上无语望天。

这北宋的狂蜂浪蝶是不是真的格外执著?我可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天香国色,尤其在古人眼里,所以他这一路追着我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多久茶博士来了,茶壶往桌上一放,什么都不干,先往窗外探头。

“疯子又来了。”茶博士叨叨着,抽回身来。

“疯子?”我接话。

“可不是!”茶博士给我倒茶,“前几日跟个小娘子常来,这两日剩他一人了,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他……”我刚想再问几句,那边桌子有人招呼,茶博士应声,提着茶壶走了。

我小心翼翼挪到窗边偷看,哑巴竟然还站在原地,与茶楼隔着一条窄街,地理位置极好,抬眼就能把这窗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时哑巴抬着头看向我这张台子的方向,但他看不到东躲西藏的我,而在没看到我的情况下,他面无表情,眼神也有些空泛,我甚至不确信,他在看,又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

人流在他身边往来停驻,他一个人默默站着,像一尊石雕像,除了偶尔微微变换视角,他几乎不动,相当有耐力也有吃苦精神。我的脖子都酸了,他却甚至没有把立正换为稍息站立。

一身白衫、搭着白巾、举着茶果的小伙计往我这桌走来,看我探头探脑地看窗外,小伙计了然一笑,道:“准是那哑子又来了。”

“你知道他?”我赶紧问。

“能不知道吗?”伙计干笑,“小娘子要什么佐茶?”

“栗子吧。”

伙计放下一碟栗子,然后劝我:“夫妻床头打假床尾和,小娘子别折腾了,您出走这两日,既难为了那哑子,又难为了我们这茶楼,何苦呢?”

我苦笑,“你说什么梦话呢?”

伙计无奈摇头,“这就是您不对了,走就走了,何必让人家在这等,您是没看见先前那一日,请也请不走,赶也赶不动,整日就跟门神似的竖在店门口,客人都被他吓跑了,掌柜的正想寻人揍他呢,还是我出了一招,让他去大街上找您,我在这里帮他看着,才把他给支走了。”

原来是这样,那哑巴果然是在找人,只是——“哎伙计,你认错人了吧?”

“认错?”伙计失笑,“我哪敢把您认错呢?那哑子还指望我寻您呢!”

伙计说完也走了,我觉得不对劲,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发呆。

我记得燕朝红说过,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身边确实跟着一个哑巴。

只是我绝对不相信他的话,他是不知道我从哪儿来,要是知道了,这话还这么说他就犯傻了。

因此我得出一条结论,哑巴、燕朝红、甚至小伙计,或许这些人都没有认错,在我来到这里之前,的确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他们眼前晃,后来女人莫名其妙失踪了,我又莫名其妙穿越了,事情就是这样,他们把我当成那女人了!

想通这一层,我也就再不迷茫了。

探出头,向那本来毫无生气、一看见我却立马冲我微笑的哑巴招手,让他上楼来。

哑巴到了我桌边,我不知道他是局促还是不安,总之他垂着眼,甚至不敢自己先坐。 

“你坐啊。”我招呼他。

哑巴抬眼看我,最先一秒有些失神,然后马上对我笑,听话地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喝茶。”我又把新沏的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他点点头,伸手去拿茶杯。

“吃栗子。”我再把栗子推到他面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真正想法——他太瘦了,瘦得有些急功近利了,我不由自主就想往他嘴里塞满东西,把他喂肥了。

“你叫什么?”我问。

哑巴茶杯举到一半,听到我问话,茶没喝进嘴里,却是先放了杯子,伸手点了滴杯中的水,他的手指很脏,指尖还粘着土腥子,他慢慢斜过身,以我的角度,在桌上写:野人。

“野人?!”我怔了怔,“不是,我是问你名字。”

哑巴黑眼珠中的光彩已经全部消失,眼中有很明显昼夜不眠的血色,他便以那样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摇头,还是指着桌上两个字——野人。

“你叫野人?”我终于有些理解他的思维了,试探着问他,等了好久他才抬起眼,朝我点头。

其实他怎么能叫野人呢?我近距离看他,实在看不出他跟野蛮、狂野、或是人猿泰山有什么关联?一身白衣虽然有些残破邋遢,但毕竟还算正常,人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但也不算太疯。脸很脏,头发乱七八糟,下巴上还有一点胡茬,但无论如何,我想象不出,他为什么非管自己叫野人?

于是我告诉他:“我叫孙青山。”

他看向我,点点头。

“我叫孙青山。”我试探着重复,看他垂下眼,隔了隔,还是点头。

“我叫孙青山啊!”这次我加重音,“你真认识我?你确定你没认错人?”

野人摆在桌上的手,很突然地,就抖了一下。

他的睫毛下垂,将视线遮住。如果单看他还算干净的左半张脸,可以知道他的肤色很白,奶乳一般的白,低头时侧脸的线条很好看,与明明坚毅又有些稚气的曲线不同,他的要更柔和一些,更耐看一些。

“你叫野人,我叫孙青山。”我自己一个人想撑起两个人的场面,就只能自言自语,“其实我们两人的名字放到一起,真的挺般配的。”

我说完转头看他,他仍垂着眼,手已经收到桌下,整个人坐着不动,像刚刚在楼下的石像,这会儿搬到了楼上。

我无奈,跟他不熟,虽然本能觉得他应当没有恶意,但我也不敢随便招惹他,我承认我有胆量去招惹燕朝红和徐崤明,却没胆量招惹眼前这个奇怪至极的深山野人,因为当看到他有时候一个避开的眼神,他的目光中不是喜怒哀乐任何一种情绪,而是什么也没有,当那样的他在我面前,我会胃疼。

于是不再看他,我捧起手边的茶吹气,其实茶已经冷掉,我却憋着口气使劲吹,边吹边看窗外的景致,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切都是不明不白的,我睡了一觉醒来,面对一摊陌生人,上历史课时睡过去的朝代,还有野人,还有刚刚与我有过同榻之谊,却已经开始变得遥远模糊的燕朝红。

究竟我与什么东西比较接近一点,一头雾水的我,反而身边坐了个不动不出声的野人,会比较安心面对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然后在我走神期间,我没想到——野人忽然伸手轻轻拍我的手臂,我转过头看,他用手指指向桌面的小盘,盘子里,是已经剥好壳的饱满栗子。

我愣了一秒,然后拿起个栗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评论:“索然无味。”

野人收拾残骸的动作便忽然一僵,他转过头看我——“孙、青、山,”我清清楚楚看到他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又是三个字——“为、什、么?”

 




情敌相见

天色残红,我与野人并肩走在行人不多的小巷里,然后我回过头,看成都城即将逝去的最后一丝夕阳。

“你一定要跟着我吗?”当我转过身,野人在近处看我。

他低下头点头。

“可是我不认识你!”

换来的却是他猛地摇头,他伸手想拉我的手,我不给他,他比比划划想说什么,很急,急得很没有道理——当我不问他的时候,他一个字都不会主动多提,现在又突然很急,在我眼前用唇型说了一句无比长的话,然而太长,我看不明白。

最终他比划半天,看我已经渐渐失去耐性的表情,他笑了笑,似乎是自嘲,慢慢将手放下,无声对我说了两个字:“走、吧。”

到了燕朝红租来的小院,我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都在院子里。

明明正挽着袖子去鱼鳞,燕朝红蹲在旁边非常不负责任地有一下、没一下劈柴。

看到我回来,燕朝红立马丢了柴火斧头,向我扑来。

“小青山啊……”燕朝红靠近,一把搂了我的腰,嘴巴靠近,在我脸上啪、啪、啪——亲了七八下。

明明假装没看见,大木盆前坐着,去鱼鳞仍然去鱼鳞。

我被燕朝红亲得满脸口水,正嫌他恶心,忽然愣了愣,想到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野人。

我推开燕朝红转头去看,却出乎意料没有看到野人,想想或许他已经反应了过来,又或者他嫌我恶心,总之我以为他走了,院子口回了身正准备往里走,不远处却传来奇怪的声音,我侧眼去看,正看到野人弯身在一棵小树下,他在吐。

“你没事吧?”野人身边,我递了块从燕朝红身上翻出的手帕。

野人吐得差不多了,用衣袖擦嘴,他侧过头看我,脸色白得像纸浆,没有接我手中的高级丝制方帕,抢在我之前,他无声说:“没、事。”

“没事就好,”我讪讪收手,“没事就快过来,我来跟你介绍。”

……

小院里,明明到水缸边窑两瓢水把手冲干净,然后第一时间排到他家公子旁边,等我给他介绍。

“还介绍什么!”燕朝红摆手,“大家早就见过面。”说完看向野人,又把我抓到他身边,“对不住啊,”燕朝红指着我向野人解释,“这小青山摔坏了脑子摔傻了,所以她不认得你,你别往心里去,这几日我帮你劝劝她,看她能不能想起你来。”

野人看着燕朝红,一直到听完最后一个字,才把眼垂下,慢慢点了点头。

“还有,”我到徐崤明身边,“他叫明明,或者你叫他徐小明,他人很好的,信佛,平时不杀生只杀人——啊!”燕朝红狠狠踩了我一脚,我瞪他,明明却看向我认真道:“方才那条鱼是我杀的,青山小姑子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我笑,“你做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家公子?问我干什么,你家公子喜欢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是不是啊,小红红?”

燕朝红白我一眼,道:“那当然,我家明明能烧一手好菜,全靠我一张嘴为他品评,他还能不好好伺候我这张嘴?”

于是明明更加认真道:“多谢公子夸奖。”

我无奈,看着身边两人,非常明显的断背倾向。

然而更远一步,野人一动不动,维持从头到尾低头的姿势,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无论怎样,野人要找他的小情人,那人虽不是我,他却认准了我,而我在他面前与燕朝红故意亲昵,其实我是想让他明白,人有相似,但就只是相似而已。

他却看不穿,或许他心里正在难过吧,他作为哑巴,难过的时候一声不吭,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野人,”我走到他身边问,“你真要留在这里吗?”

他抬起头,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他依旧说得很慢,我也很用心在看,但是那张唇型良好的嘴,却没有让我看懂它究竟在说什么。

不由自主我就伸出了手,然后这时才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野人之前一直想来抓我的手——他是想在我手上写字!他不能说话,所以才想用写的,而他每一次靠近试图碰我的手,我就会把他当成色狼躲开他,以为他想非礼我。

很无奈,我笑了笑,看他在怔怔地出神,他看着我的手心,慢慢看,却没有伸出自己手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我将手掌更向他眼前移了移,“你可以写下来。”

野人抬眼对上我的视线,他从进了院子开始,一直反应很缓慢,什么事都慢上半拍,像始终处于震惊之中,回不过神。

我安静等他,他慢慢抬起手,一只手抓住我的指尖,另一只手四指扣起,伸出食指,有些粗糙的指尖,在我的手掌心慢慢划过,写下:Do you fancy him?

“什么?”我一句话问出口,整个人呆住了,是英语?!

“野人你会说英语?!难道你——”于是再也管不了和他熟不熟,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就使劲摇晃,“难道野人你也是穿越来的?你会说英语,所以你——”

我的话没完,穿越来的野人却忽然抬眼对上了我的视线,我脚一软,猛地放开了手。

野人这一次看我的眼神,很凶——我直觉,这是一种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眼睛里的视线,还有怒气,脑子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我——他怎么就敢对我生气的?!他胆子变大了,大上天了?!

然而,野人的眼神除了有些冲,还有一种痛心,看着我,完全不相信我怎么就这么不受教的一种痛心——当然,这仍是一种比喻。

突然,野人甩开我的手,一转身,大步流星往院外走。

“你等等啊!”我追在他身后,但是他走得太快,我真怀疑他是会轻功的,甚至在我眼皮子底下,人出了门,转个身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燕朝红也跟着追出来,“那哑子不是你旧识吗?怎么这么大怨气走了?”

“你还说!”我回头瞪燕朝红,“现在我怀疑,他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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