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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野人谷-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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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自我介绍时,我第一眼看他,便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人绝对和野人不同父、也不同母。

单看他的长相,三个字,小白脸。

再看他的作为,四个字,不成气候。

他一路对所有来客作揖赔笑,又说好听话,又酒水当白水,别人让他一口干,他不敢分两口。

是不是大智若愚呢……我吃不下东西,索性手托腮,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琢磨对方。

如果只论眼鼻,他其实是有一点点像野人的,双眼皮褶很标准,鼻子很挺,嘴唇也很薄,连身材都与野人差不多……但如果就总体感觉而言,却又差很多。

徐夷的理论是,既然邵青游知道有我孙青山这个人,便一定和野人脱不了干系。

而且邵青游是什么人,当年野人做武林盟主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躲在野人羽翼下的一个小弟弟,他有什么能耐、有什么资格,重整了凉风山庄,折服了庄内众多隐藏高人,更做起了东道、要重选武林盟主?!

“听说这次,连方宁道人都派了首徒前来……”有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

“何止,你有所不知,传闻八剑盟的人在半道上撞见了辰罡殿左右两护法,别是连魔教教主都寻着来了……”

“邵庄主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作为——”这时有人隔着桌跑过来敬酒,实则刺探人来了——“敢问师承何处,竟可在短短几年间练得一手摧枯拉朽的屠日剑法,好能耐!”

“过奖。”邵青游手端酒杯站起身,“家师方外之人,闲云野鹤惯了,恕在下不便透露名姓。”

“无妨无妨……”

我听着无聊,正左右扭着头东张西望,忽然看见窗子口闪过一条青色的人影——“啊!”我叫出声,下一刻就被徐夷拿鸡大腿堵住了嘴。

并且发现人影的不只我一人,全场满座,即便不是登峰造极的武林一等一高手,也都不是两三下的半吊子,顷刻就有人追了出去,我跟着想一并去,却连人都没站起来,就被徐夷猛地一拉衣角,给拉回了座位上。

他面无表情看我,我记得他在答应带我进凉风山庄时,曾千叮万嘱,让我不要惹事生非。

“你也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他那时对我说,“多管闲事的后果,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没有更好的理由,只能乖乖坐在神医身边。

不久后追人的人归来,说是交了两下手,又叫那青衣人给逃了。

就此看来,凉风山庄这次招待的人太多,三两个心存他念的人混在宾客中进庄,守卫拿他们没办法,要是当场逮不着,他们就是混入人堆皆不见。

……

晚上,我与徐夷被安排在同一间房,不过我不理他,生干气。

“你不能单凭感觉就说他是邵颜阖。”徐夷规劝我。

“可他明明就是!”我大声。

“那倒是奇了,”徐夷冷嘲热讽,“从你身边过,理也不理——难不成他不认得你了?”

“他……”我让一个字给噎住,用力瞪眼,用力喘气。

“你想他这四年在哪里,为何弃你不顾?”徐夷问,问完又道,“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带你来这里。”

“谁稀罕!”我火大,虽然不是冲着徐夷去,但还是一拍桌子站直身,转身时听见他在后面问:“你去哪里?”

“屋子太闷,我出去乘凉!”撂下一句话,推门而出,再用力甩门,却只能甩上一半。

然后就是很快我又被人挟持了。

这个说法不恰当,是我自己走角落,谁知就在角落忽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凉得吓死人,那只手拖住我把我拖到他身前,我没想叫,他却从身后一伸手,一把捂住我的嘴。

我垂眼,看清他衣袖的青色,还染着血迹。

我扒他的手,觉得胸口闷闷的,想回头,又怕看到相同的脸,完全陌生的神情。

毕竟我永远都记得,当那一次野人从大街上冲出来抱住我,我往后退一步跟他说:“认错人了吧?”

就算这世上没有因果循环,也会有恶有恶报,其实如果野人四年都没有找过我,大家心里都应该早早做足准备……

想扒身后人手的冲动,最终还是变得柔肠百结,我用力握他的手背,如果是野人,这时候,他会抱住我,但身后人的气息很冷,冷到几乎让我开始产生质疑——

“放开我!”猛一用力脱身,再猛地回头——

“啊!!!”我叫,那种叫不成声却又非要叫出来的叫声,目不转睛看向眼前的人,清澈月光映着人 

……

回到VIP厢房里,徐夷取出瓶瓶罐罐,为我新领来的正版邵青游包扎伤口。

“你说你是邵青游,却又不知对方为何要盗你的名、入主凉风山庄?”徐夷边忙手上的活计,边不紧不慢问青游弟弟问题。

青游弟弟瞥了神医一眼,不答。

其实他认得徐夷,不然也不会在小花园里挟持我,一般负伤之人,都会想要找神医。

“别包了别包了!”我探身按住徐夷的手,“这人来路不明,你管他是不是流血致死?又没我们什么好处,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徐夷听话,笑了笑,就收了手。

“你们……!”青游弟弟瞪眼看我,瞪眼的样子真像野人啊,我打心眼里想疼他、捏他脸,又不好意思,总该要有点做人家大嫂的样子。

何况,他不知道我是他大嫂,所以我更应该给他留点好印象。

只是当务之急并不在此……

“你想要什么?”青游弟弟很直接,与我眼瞪眼,问我。

“秘密。”我答,“你来这里不就是要查那个假青游吗,我想知道他的秘密。”

……

当夜夜深,邵青游如他承诺,让我亲眼见证了秘密。

密室中,假冒青游的凉风山庄庄主,与另一个声音低微的人小声交谈。

而我与真正的青游弟弟,则躲在一扇不靠谱的屏风后。

太危 险了……我冒冷汗,这青游弟弟虽然踩过点,但是在别人老巢,近距离窃听别人谈话,自己还不是什么以一挡百的武林高手,这也太危险了……

此刻青游弟弟支耳朵,听得专心致志,我也只能跟着支耳朵。

屏风后,假庄主的声音我听过,阴柔。

但另一个人的声音很奇怪,像咬不清字、吐不准音,虽然说话的声音低,但其实听起来又好像不是故意的,声音倒不是特别难听,却很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发,所以每个字都又涩又嘶哑。

“……前辈。”那是假庄主对于另一人的称呼。

“可有见到他?”前辈慢慢问,哑着声,吐字很慢,却还是走调。

“尚未见到……不过派出的探子回报,他人已经路上。”

“那就等等他。”前辈便又说,说完就不再出声了。

“可是……”假庄主欲言又止。

“其他事,不用特意告诉我。”像是无力了,最后几个字,前辈连声音都没了。

我回身冲邵青游比手势,大概意思是能不能绕过去,看看那个幕后之人的脸。

邵青游摇头,冲我乱眨眼,大概意思是:要能看早看了,就这道屏风,已经是极限了。

“谁?!”结果我苦脸,因为听到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女声。

与邵青游对看,都知道已经暴露了,微弓的身子挺直,可怜兮兮地回过头…… 



第 60 章 。。。
“哗”一声,屏风就让我给坐塌了。

邵青游提起我,一个转身,面对密室两侧左右夹攻的众人——“你们别过来,否则我掐死她!”于是他掐着我的脖子,这样威胁大家。

我拼命想回头,柔声,“青游弟弟,有话好好说,你别……”

“闭嘴!”就被他唾沫星子喷了我半张脸。

“你不能伤及无辜啊……”我想讲道理,但看见正对面假庄主被人推开,假庄主让出空,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穿了件料子很好的单衣,冷光白色,蓝底白纹交领,腰上蓝黑色系带,环扣闪烁熠熠金光……

他发达了,不像跟着我只能穿粗布麻衣或是体恤衫,就算绑头发,也是随便抹点造型品,一大把用橡皮筋套住,弄个髻固定在头顶,最多再缠两圈布条条。

现在他应该正准备睡觉,头发全部散开来,或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

我记得他头发的颜色不是纯黑色,阳光下应该是那种冷淡的栗褐色,只是现在灯光轻浅,看不出来。

发质也从来没好过,长过胸口,未及腰际,很直,不毛躁,却没有光泽。

他从光中走入阴影,密室的入口处,两方对垒的局势相当诡异。

红衣女子眼光冷寂,新来的三名护卫铁骨铮铮。

“他你哥啊!”我回头劝身后的邵青游。

青游弟弟叫我“闭嘴”,再次喷了我一脸口水星子。

我早该有预感,青游弟弟有备而来,其实他想要的,可能就是这样一种局面。

“一命换一命——”我感觉脖子上的手指紧了紧,邵青游掐着我猛地往后一退,冷声道:“若是想我放过她,你便自行了断!”

“你发……什么神经?!”我从喉咙眼里挤出声音。

对面的人仍是以很缓的速度迈开脚步,一步都没停,边走边低声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看来你根本没有变……”青游弟弟的声音里现出失落,虽然他本意是在嘲讽——“你不是在找她吗?”他问,“孙青山,化名孙三,四年前与烟花店主一同失踪,四年后又一同现身于此地,身世不明,来历不明——怎么,你不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么?!”青游弟弟说着,猛地将拇指抵住我下巴,微一用力,我的头便被他高高顶起。

野人的脸在阴影里,虽然一开始我就在极力眯眼想看清他,但这一次总觉得有些东西变得模糊——极弱的光照到他脸上,他的眼里也就没有光亮,整个人像浸在某种奇怪的氛围里——我想到一种介质,叫液态氮,冒着柔软又飘忽的白气,却可以轻易冻死人。

这时我的表现、与他的表现,与我想象的重遇大相径庭,我以为他 见到我会两眼放光,至少要像两束探照灯那么强的光,才能表达四年、又或两个月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但他很沉静,有些冷淡。

再一步,他改了向,他向另一侧走,是想去取侍卫一人、腰间的短剑。

短剑出鞘,被他的手一翻,剑光闪过我的眼——“不要啊!”我大叫。

“放开她吧。”我听到某一种很新鲜又很陌生的声音,我从没想过原来野人的声调,不高不低,不清不浊,就只是干哑,除了每一个字都念得晦涩缓慢,没有任何特点。

他的声音不大,说完“放开她吧”,剑尖已经竖直地对准自己喉结的位置。

有人自杀喜欢抹脖子,有人会刺心口窝,很少有人会直直地拿剑,微微仰头,将剑尖刺入那个颈下有些微突的位置——

“不要——”我大喊大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最后一声,猛地睁眼,像上半身装了弹簧装置,直挺挺从床上弹起。

感觉衣服全部粘在身上,冷汗流了一头一脸,我用力瞪眼,重重抽气,握拳深呼吸……

身后便突然绕过一条手臂,另一只手臂曲折,由下抬起勾住我的肩膀,我弓了背,就被人抱进怀里。

“不带这样的啊……”我喃喃,他的脸在我耳后,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是这样,抱着我一动不动。

“野人……?”

然后他扳我的肩,将我上半身用力一转,我连人带头、越过他肩膀,就被他毫不怜惜地再次按进怀里——手臂收紧。

腰快要扯断了,手还被两人紧紧夹在一起的胸口挤压着,骨头硌着肉,手腕扭曲。

“野人……”我推他,“快喘不过气了……”

他将手指扣进我肉里,任我胡乱挣扎。

……最终我放弃了,我知道我一向挣不过他——他就是大腿,我就是连胳膊都不如的小手指,没可比性。

很久之后他放开我,却直接侧过身,低头坐在床边,背对我。

我看他低调又好材质的外衣已经换成家居服,温和的白色,软软的不知道什么布料。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布置质朴的卧房,有床、桌子、椅子、和一个柜子。

但床并不质朴,超宽加长,红木床柱加粗,整张床像一个镂满花纹的大箱子,把敞开的箱门留在一侧,里侧则是挨个画上风景草木的屏风——暗金色的帐幔被高高撩起,配合垂坠而下的金色流苏。

这个房间的门窗紧闭,因此很安静,而两面墙壁上,灯烛各被点亮一排,所以很明亮。

“你住这里?”我琢磨着问题问他。

野人侧过头,他的下巴有些尖有些翘,两颊下陷,微微低眼,整 个人没有什么神采。

如果说他哪里变了,对我来说,这两个月的时间,他只除了长相没变,其他全变了——甚至在我没有参与的情况下,他已经能够出声说话了。

我还以为他一辈子最多能叫两声“啊”,像被人弃置不顾的小野猫,像哭得无力的婴儿叫。

但原来他的声音是这样的,轻微,说话也不连贯,还有些吃力……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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