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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尸还魂
当红殇用尽全力挣扎着睁开眼,朦胧中只见得满目的红,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身体剧烈的痛袭来,一动也动不了,仿佛身体从正中被穿透……穿透?
红殇猛地打起几分精神,他只记得,他是被紫瑛的暗箭所伤,那箭淬着剧毒,却是直入胸口,为什么……胸口没有伤痛,剧痛的来源却在……腹部正中?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大红色的床幔,略显老旧的被褥,都不是他所熟悉的。
厚重的红色床幔上蒙着些许灰尘,红布早已褪色,黯淡着不再鲜亮,只有那其上金线飞舞,绣着吉祥如意的花纹,昭示着昔日奢华尊贵,也映衬着今日的破败。
房间很大,灰尘蒙蒙中,只见得桌柜之上居然贴着喜字,桌台上摆放着燃了一半就熄灭的红烛,足有手腕粗细,足以一夜天明。
可是这一切,均被灰尘蒙蔽,仿佛是个新婚就再也无人踏足的房间,清冷着被人遗弃,蒙着灰尘保持原样。
这是哪里?他……被人救起?
不可能!
他清晰记得他抱着绯玉一同坠向崖底,他还记得身体破碎的感觉,甚至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还记得自己染血的眼睛望着绯玉,直到两个人的身体融在一起……
那么……他到底是……?!
红殇猛地直起身,却不支侧向一旁,直接从床上翻滚下来。
伤口一直在流血,温热的血淋洒在地上,溅在了手上,一双枯瘦似乎只剩骨头的手。
红殇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应该是自己的手,猛地起身,跌跌撞撞扑向一面硕大的铜镜,镜前摆放的盒子乒乒乓乓掉落一地,红殇奋力抬起手,将铜镜上厚厚的灰尘抹去,留下道道血痕。
铜镜中一张陌生的脸,脸颊深深凹陷,如鬼一般嶙峋,长发散乱,更衬得一双惊恐的眼睛鬼气森森。
红殇扑通一声跪倒在镜前,扬起片片灰尘,似乎瞬间就弥漫进了心中。
这不是他,就算是消瘦不成人形,他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
绯玉曾经对他说过有借尸还魂的事,可是……绯玉如今在哪?
、求死挣扎
咣当一声,门被粗鲁的推开,匆匆进来几个面无表情的人,几只手一同抓向他。
“绯玉在哪?”红殇嘶哑着开口,一边奋力打开伸向他的手。
三个穿着同样衣衫的人,没有一人回答他的问题,而统统是一脸的冷漠,利落的架起他的胳膊,直向床走去。
“放开我,绯玉在哪?”红殇已经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些残破的声音,毫无震慑人的力量。
血又一次顺着里衣一直流到裤脚,拖在地上长长一条血线。
将他直接扔在床上,两人按着拼力挣扎的红殇,一人一把撕开他沾满了血的衣襟,面对狰狞的伤口毫无异色,手下利落的将血布扯去。
“绯玉……在哪?”红殇脸色灰白着,大口喘息仍旧止不住痛得眩晕。
“死了。”一人冷漠扔出两个字,将药粉一股脑撒在他伤口处,拽着布条层层围裹,仿佛已经是在裹着个尸体。
死了……?
红殇顿时木然了,然下一刻,再也不顾什么伤痛,如垂死挣扎一般甩动着手臂。
他亲手杀了绯玉,亲手杀了明明还能活下去的爱人,只求与她走最后一程,只求最后的陪伴,而他如今却如此诡异仍旧存活在这个世上,他如何……对得起她?
绯玉,这一切并非我所愿,但是……你慢走几步,等等我,我随后就到。
红殇重伤之下仍将一人踹开,目光散乱望着四周,猛地翻身踉跄着直扑烛台。
“把他绑了!”一个粗声的女音传来,门外顿时又冲进来几个人,将红殇直接按倒在地,直到用布条绑起了手脚,才又一次重重扔在床上。
“放开……我……”红殇的眼睛半开阖,猛地又乍现精光,求死的意志再次猛烈,猛地弹起身,“放开我!!”
没人理会他,两人死死压着他不断扭动的身体,将他的伤口粗暴裹好,又将他手上脚上的布条再次捆牢。
“放开……唔……”红殇一句话还未喊出,一团带着血腥的布条猛地被塞入口中,如果有可能,恐怕那布条恨不得塞入他的喉咙。
、追随
咣当一声,门再次关上,震气大片的浮尘在空气中飘荡。
红殇手脚被捆,口中塞着布条,那腹部的伤刺穿了身体,却只得到粗略的包扎,而且异常的紧,勒得整个腰身都凹陷下去。
里衣被撕坏,沾着血污尘土,就这样如破布一般覆盖在身体上,而那些人,虽帮他治伤,却在临走之时,谁也没想起替他盖上被子。
红殇一动也不能动躺在床上,就连想要大口喘息也做不到。
胸口翻腾起伏,整个身体似乎都随着伤口一起痛着,痛彻心扉,冰凉入骨。
一阵昏黑袭来,他真希望,自己就这么死了。
但是,有的时候,人想活,很难,但更多时候却觉得,想死,也并非易事。
红殇一心求死,在心中念了无数遍,绯玉,等等我……
可是,那些人不知为何,对他冷漠粗暴不耐烦,却一直捆缚着他,不让他寻死。
他身受重伤,本就消瘦的不成形的身体,想死……或许容易。
那些人替他治伤却从无半点善待之意,但当他伤势过重之时,又端来了汤药。
红殇使尽全身力气紧咬着牙,看着那能救命的汤药,仿佛入口就要殒命的毒药一般。
他不明白,他们绝非关心他,然他想死,他们为什么不能视而不见呢?
“把他的嘴给我撬开!”又是那粗声粗气的女音发号施令。
红殇咬断了筷子,咬碎了瓷勺,甚至差点咬断一人的手指,只因那人将他口中的碎片抠出去。
他只是想死……只是想死……
他……恐怕就要追不上绯玉了……
下颚被强行卸下,苦涩的药汁冲撞着喉咙,流淌在脸颊上,顺着脖颈黏腻在长发之中。
药终究没有几滴能咽下,红殇突然笑了,有些欣慰的闭上眼。
绯玉……再等等我……
就快……成功了……
他没有心思去理会发生在身上诡异的一切,他只得到一个答案,绯玉不在这里,那就足矣。
他没有心思去琢磨众人诡异的行为,他只知道,谁都阻拦不了他追随绯玉而去,那就够了。
一直以来,他要的……都不多。
、鬼屋住驸马
随你们去折腾,随你们去莫名其妙,不管你们要这条烂命留着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听着周围的人气急败坏,听着那被他咬伤的人惨叫呼痛,听着他们小声嘀咕着似是害怕,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也与他无关。
身上渐渐不痛了,神智也开始恍惚起来,红殇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慢慢向黑暗滑去。
咣当一声门响,周围突然寂静无比,红殇微微一笑,再有多少人来,也阻止不了他。
“都住手!!”
一声颤抖的怒喝,屋子里的人跪了一地,哪怕再冷漠又嚣张的人,也瞬间身如斗筛,那脸上,有惊恐也似见鬼一般。
“公……公主……”
绯玉眼中只有被捆绑在床上的人,灰白的脸,却怪异的微笑表情,没有理会那个新鲜的称谓,纵然气得想要杀人,也没有追究什么。
“出去。”
众人几乎连滚带爬出了满是灰尘的屋子,一时间,屋子中寂静得吓人。
“红殇……?”绯玉轻声问出一句,将捆绑的布条解开来。没有干净的布巾,只就着磨破手腕沾血的布条,将红殇脸上的污渍药汤勉强擦去些。
这个人长得不像红殇,最起码……现在不像,红殇从来没消瘦成这样过。
但是,她希望是,她觉得这个人已经是红殇,心中的感觉不会错,冥王……也不会骗她。
冥王最终以自己为代价,让她带着夜溟的记忆回到五百年前,去改变夜溟的命运,而他也承诺,会把红殇还给她。
红殇的气息异常微弱,不知受了多少折磨,身上尽是血渍污渍,仿佛经过一番苦战一般。只是那脸上的笑容,祥和得已经令人觉得诡异。
绯玉甚至不敢去碰他,生怕一丁点的动作,她们就要错失这样的机会……
“啧啧……堂堂驸马的屋子,怎么住得像鬼屋一样。”话音落,一身雪白衣袍的夜溟虚空之中现身,墨发无风舞动,仙姿凛然。
再看向床上只剩一口气的红殇,挑眉摇了摇头,“他这副样子住在这屋子里,倒也应景。”
、五百年真正的有缘人
绯玉从未想过五百年前究竟是什么样,曾经夜溟告诉她的故事中,只有她们两个人,而她究竟是什么人,她从未关心过。
当被送到五百年前的世界,承袭了她五百年前的身体,也接纳了这个身体的记忆,一切……仿佛真是前世今生就注定。
五百年前的绯玉,贵为一国公主,拥有尊贵的身份,皇族的宠爱,本应是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红殇,自从五百年前就在绯玉身边,身为相国独子,迎娶公主做了驸马,本应是佳偶天成,红殇早在成婚之前就爱上公主。
而五百年前的绯玉就不爱红殇,疯狂爱着的,是封昕瑾。
一个“我爱的人却爱别人”这样的故事,若是寻常百姓家,也只能叹有缘无分,但若是发生在权贵身上,足以上演一个人间悲剧。
红殇家事显赫,先行请旨赐婚,娶了绯玉,却也以至于两人大婚五年之久,绯玉从未踏入驸马房间半步。
绯玉屡屡请旨要求和离,被相国压下,屡屡阻止封昕瑾迎娶别的公主,终惹来杀身之祸。
情人眼中不揉沙,哪怕欲与自己抢情人的是自己的姐姐,也要为了捍卫爱情,大义灭亲,绯玉坠落悬崖深谷,正因为此。
而当绯玉坠落悬崖深谷的消息传至公主府,众人悲痛欲绝几分真假不可知,但是,一直以来与公主有名无实的驸马却突然殉情,一剑贯穿了身体,而在未改变的五百年前,红殇就此辞世,夜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几番轮回,似乎缘分也是上天注定,却又冥冥中,真的被夜溟改变。
绯玉生生世世执着追寻一份得不到的爱情,终落得惨淡收场,但是如今的绯玉,她是个懒人,她不会一意孤行去追求一个不爱她的人,要的……是个深爱着她的人,而她,也会学着去回报。
夜溟看着绯玉轻轻抱着红殇,脸上划过尽是幸福的泪水,犹如劫后余生一般,不禁也勾唇一笑。
她们两人原来真的是真正的有缘人,且已成婚五年之久。原来,她们两人中间,一直就没有他的位置,除非……有人变心,但似乎不大现实。
、有事别找我
而夜溟如今也早已不再执迷一份情爱。当绯玉将记忆归还给他,一切都在心中清晰了。
历经五百年,试问自己可曾后悔,试问当他真的明白爱是什么,他也曾为自己那所谓的爱感到啼笑皆非。
一直以为自己付出所有就是爱,然……非也……
不过,最终能让绯玉得到了幸福,让她今生爱有所依,生生世世不再遭受命运的折磨,他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只是冥王……他对他的恩,已经还不了。
心中海阔天空,当一切真的可以重来,他如今另有一个心愿未了。
“安心吧,他不会死的。还是尽早带他离开这个鬼屋,你也洗漱一番,免得他醒来再被你这副鬼样子吓死过去。”夜溟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压根不顾眼前苦尽甘来爱意无限。
“你……要去哪?”绯玉有些尴尬抬起头,脸上又哭又笑。
“怎么?带着我这个第三者一起住,住上瘾了不成?”夜溟挑眉笑得奸诈,一挥手凌空抓过一个竹节形状,只有手指般粗细长短的东西扔给绯玉,“我是仙,岂能与你们这等凡夫俗子为伍?这个笛子给你,记得,有事别找我。”
绯玉扑哧一声乐了,被眼泪沟壑的泥泞小脸上尽是幸福的笑意,点了点头,也有几分怅然,几分欣慰。
初得记忆的夜溟,或许也伤痛,或许也悲哀,但是,她做对了这件事,夜溟就是夜溟,人因记忆而存在,只有这样,才是她认识的夜溟。
她要夜溟幸福,却不是那个……与她从未相知的夜溟,而要幸福,需要自己去寻找,而非他人一手缔造。
低头看看红殇,突然直接抱起来,轻飘飘的,比以前的夜溟还要轻。
心中有痛,但更多是甜蜜,红殇,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不管是你受的苦,还是之前红殇所留下的遗憾与委屈,我们……真的有一生的时间……
夕阳快落,撒得院中满地金黄……
喜讯飞扬,皇帝最疼爱的公主死里逃生,安然回来。
怪事传开,一直以来对驸马不闻不问的公主,居然一心守候,呵护备至。
、万无一失
绯玉回到那个所谓是自己的寝殿,虽说记忆中的寝殿并不陌生,但身临其境,还是有些不自在。
寝殿内片尘不染,哪怕公主的死讯已经传来,仍旧有人悉心打扫着这里,光洁到可以映出人影的地面……驸马在公主府的地位可想而知。
紫檀木的桌椅,处处摆放着皇帝赐下的小玩意,桩桩件件都可见价值连城,鹅黄色的锦绣床幔,那其上的花鸟犹如鲜活一般,处处透着高贵的气息,奢华且精致。
皇帝很疼爱公主,或许是因为这个公主的生母当年备受宠爱又死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