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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玉不是忘了,而是扔到脑后了。她当时是真的想一了百了,谁还能记得替北宫墨离没办完的事呢?
“约定取消。”绯玉硬着声音说道,她把皇帝都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继续替他做事?她没这个心情。
“主子,恐怕不妥。”白沐温文尔雅说着,一张如玉般散发荣光的脸上,淡然之色令人看了极其放松,“夜溟虽是商贾,却在京城中的势力已不容小觑,虽说此次是因右相而起,查到夜溟,但是,照夜氏如此发展,皇上迟早也要查。”
“白沐,把话说完。”绯玉淡淡说道,北宫墨离早晚要查,和她不见不妥,似乎没有什么关系,白沐说不妥,必有充分的原因。
白沐被拆穿,淡雅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敢问主子,夜溟其人是难得的名医又是巧商,主子可想让此人无缘无故死了?”
绯玉听着这话,暗地里倒是点了点头。这个白沐,心思可真是细腻,当初她仅仅是对夜溟露出一丝兴趣,居然被他察觉了。
不过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夜溟是当初去北辰想要搭救她的人,她有兴趣一见也是理所应当,“如果没必要,不会想要他的命。”
“那主子就必须要去了。”白沐一语定论,“如若此事主子不去,就是摆明了不插手。那么,皇上日后若是想查,必定是派南营司前去。
主子,恕白沐提醒,进了南营司的人,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绯玉的眼角微微一跳,她是不是……又给自己找麻烦了?
、见好就收不容易
如果按照白沐所说的,她如果不继续这件事,有朝一日,夜溟可能落入袁嘉手中……
一想到袁嘉那样貌,阴仄仄的笑面虎,手段绝对不逊于曾经的绯玉。
夜溟……巧商……名医……
等等,名医?
绯玉突然有了想法,“我与夜溟相约的时间已过,明日再派人去约。”
“主子,今日夜风楼差人前来致歉,说东家夜溟有事脱不开身,相约正好推至明日。”
绯玉点了点头,算是结束这个话题,不过,白沐并未离开。
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道:“皇上说,您脸上的面具,要尽快摘下来,时日长了,怕是留下后患。”
“等明日之后再说吧。”绯玉可没有多么乐观,摘下来,说得容易。这面具在脸上呆着最少一个多月了,没影响?不可能,就算是个墨镜,也晒出印子了。
阴阳脸怎么见人?
白沐笑笑,又将药瓶收入袖中,“主子,此药有些凶险,明日白沐替主子将面具摘下来。”
绯玉此刻倒是有种占了便宜的感觉,北宫墨离的态度已经明了了,明明是用药引诱她必须进宫一趟,这时却让白沐带了出来,无非就是卖好。
但是,见好就收,也不见得容易。
心念一转,突然开口问道:“白沐,怨我么?”
一句问出,白沐微微一愣,继而笑得更加温润,无一丝瑕疵,“主子言重了,人无完人,白沐哪能怪主子不是?”
绯玉隐隐叹息一声,白沐此人,做事过于圆融了,话拣好听的说,就连表情,都无懈可击。
方方面面挑不出错漏,找不到破绽,却也是说什么都等于白说。
如果真想知道点什么,还不如去跟红殇斗斗心思。
“不过,白沐有一言。主子,您替北营司出头,为风碎之事受了委屈,为众人挡下罪责,这些我们都铭记于心。
还望主子日后莫再铤而走险,陷自己于危难中。”
、夜入红苑
绯玉细细琢磨着白沐最后一席话,信步已经到了红苑。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来做什么。
真的是来跟红殇斗斗嘴?她的趣味还没有这么惨无人道。
轻轻推开红苑的大门,已是入夜,悄无声息的院落远远见着一人守在房门前。
见了她刚要开口行礼,绯玉一抬手,又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鲜少窥探什么人的生活,她此刻也分不清是究竟想出其不意看看红殇又在打什么主意,还是不想惊动了正在养伤的他。
缓慢推开屋门,屋内闪闪烁烁的烛火似有熄灭的势头,绯玉随手关上了门。
与她格局相仿的屋内,古色古香带着几分飘渺之意,似有洒脱。大红色的床幔旁,还挂着红殇招牌式的红衣。
相比起她一屋子的黑,红殇这里,倒更有几分人气的样子。
一室的淡雅馨香,处处精细,看来,红殇确是个讲究的人。
绯玉收敛气息,脚步极轻,迈入卧室,红殇躺在床上未动,似乎她的到来,没有惊动他。
只见红殇仰躺在床上,一头墨黑的长发铺在身下,身上裹着的白布条微微渗红……
似乎不用再盖什么了,布条几乎裹了全身。
纤长的手指不知是痛还是为了让自己不乱动,紧紧攥着身旁布单,哪怕是睡着,也攥得骨节泛白。
绯玉没有搬凳子,而是索性盘膝坐在了床边的地上,仰头望着红殇光洁的脖颈上仍旧残留着鞭痕。
一张完美至极的脸上,布满汗水,打湿了鬓边的发丝,紧贴在脸颊。
眉头紧锁,就连眼睛都用力闭着。
形状完美的唇虽然没了血色,一片惨白,却仍旧毫不破坏美感。
这样相貌的人,如果生在二十一世纪,恐怕是众星捧月,不可一世。
或许也不见得,如果生错了地方,像沙索尔那样的,也同样是人间悲剧。
又或许,红殇在这个时代,也是生错了地方……
、研究他的人生
他要是生在官家,恐怕就这相貌,也吃不了大苦,哪怕在商人家中……
她不知道红殇的曾经,但是能想得到,进入这跟杀手组织一样的北营司中,不会有什么好的出身。
更何况,红殇还爱上了之前的绯玉,且能猜得出,之前的绯玉,似乎并没把红殇放在心上。
爱上了自己的主子,又得不到回应,悲剧中的悲剧。
绯玉突然莫名其妙一笑,她真是没事干了么?
夜深人静跑进一个男人的房间坐地上,研究他的人生?
伸手轻轻触上红殇的手腕,她不是医生,但是也能从人的脉搏中感觉生命迹象。
雇佣兵生涯告诉她,人的生命是脆弱的,红殇受了这么重的伤,又经历一番折腾……
仅是碰触一瞬,迅速收了手。
心中倒是安定下来,虽然有些混乱虚浮,但明显透着生命力的脉搏告诉她,红殇……绝对死不了。
绯玉轻轻起身,看了红殇一眼,转身悄然离开,无声无息。
但是她却没再回头,没有看到红殇悄悄睁开的眼睛。
红殇一直目送着绯玉离开,动了动手指,浑身灼痛得耗尽了全身力气,真是那句话,伤重如山倒。
绯玉如今回来了,他也放得下心,却怎么也起不来了。
看了看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绯玉指尖的些许冰凉,用力抬起手,将手腕放在心口。
绯玉……来看他了,她甚至坐在床边看着他,她甚至替他把脉,是……担心他么?
突然,红殇青白的脸上绽开一丝微笑,如夜幕中烟花灿烂,飘渺寂寞,却也如烟花一般,迅速消散,不留痕迹。
红二肯定没有听从紫瑛的戏言,也更不会自作主张告诉主子他的情况。
看来,主子是变了。
如若是往常,她不会来看他,她如若前来,必是有事找他。
而如今,她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悄离去,究竟是单纯来看看他,还是已经厌倦利用他了?
、面容见不得人
细雨清晨,绯玉一觉醒来,院外飘洒着清冷的秋雨,分外清凉。
绵绵秋雨打落了树上仅存不多的枯叶,看来,冬天快要到了。
绯玉由着两个完美如玉的女子服侍加了稍厚的衣袍,对着镜子整了整细碎的头发,这一头短发,惊世骇俗的程度比之她脸上的面具也不逊色。
“不用跟着我,我不会出城。”交代完,绯玉独自撑着一把纸伞,悠闲着步子出门。
城中青石路被雨水湿润着,寸寸冰凉,空气中弥漫着清冷泥土的香气,倒也让她的心情无端好了几分。
夜风楼毕竟是茶楼,清早并没什么客人,清寂的大厅中,几个嫩绿小褂的女子围坐一团,一边热络聊着,一边筛捡竹篓中的茶叶。
明明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明明是京城最奢华的茶楼,此刻,却如同最朴实的世外桃源,分外静人心神。
冉清羽早已等候在厅中,一见绯玉前来,忙迎上打招呼:“没想到大人这么早。”
绯玉一直都不习惯有人称呼她什么大人小人,她记得曾经跟冉清羽说过,叫她绯玉就好,不过,她的身份……算了,她的身份对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怎是一个官字就能形容?
“夜溟可来了?”
“已经在楼上等候,大人请随我来。”冉清羽略微躬身,却丝毫不显得献媚,仅是有礼有节,将绯玉代入之前两人见面的雅间门前,替她推开了门。
仍旧是熟悉的一室竹翠,厚重雕着繁花的檀木桌椅,在这一室翠竹中,居然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浑然一体。仿佛天造万物,它们就生在一起。
然而,进门并未见着任何人,却见屋内之前没见过的一组偌大屏风,将茶室隔去一段……
“北宫大人见谅,夜溟自惭面容见不得人,怕惊了大人,只得如此。”屏风另一侧,夜溟突然开口,音如飘渺梵音,沉稳中却不乏生机,声声入耳直冲心头,这一句听来,说不出的引人心静。
、一家人搞暧昧
面容见不得人?绯玉不禁有些诧异,转而一想,或许真的是见不得人。
听蓝弈那里的消息,夜溟从不现身于人前,就连替右相之子医病,头上也罩着厚厚的黑纱。
从来没有人见过夜溟长什么样,只是兴许从他口中露出的传闻,形似鬼魅……
绯玉撇了撇嘴,她想象不出,只要还能保持人形,一个人,能长得多狰狞?
侧头想从屏风的缝隙处看到些什么,却换了无数个角度,也只能看见墨黑的衣袖。
或许……是破相?
夜溟见绯玉不应声,继而自嘲道:“我只知曾经皇上赐皇姓于北宫大人,但貌似大人并不喜,弄巧成拙了。”
一句无心的话,却阴差阳错解了绯玉心中的疑团,原来,她与北宫墨离,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
然而,又一个问题浮出水面,北宫墨离对之前绯玉的态度绝对是暧昧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赐皇姓给绯玉?
一旦赐了皇姓,不管两人有没有血缘关系,在亲缘上,恐怕就是一家人了。
在这个封建保守的时代,一家人再搞暧昧,形同乱伦……
绯玉轻轻摇了摇头,落座椅子上,开口道:“叫我绯玉就好。”
她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不能为了乱七八糟的事分了心思。
“好。”夜溟倒也随和,不像冉清羽那么小心翼翼,“这里是茶楼,虽然清早饮茶不算风雅,不过,秋雨甚凉,暖暖身子也可。”
绯玉注意到身旁小桌上,已经放好了茶壶茶杯,细腻的紫砂茶杯中,还腾着丝丝热气。
嫩黄的茶水中,仍旧飘着星星点点的嫩叶间,轻啜一口,似能驱散心中燥腻。
“你约我相见,所为何事?”夜溟终于开了话头,语气悠闲,似是闲聊一般。
“只是想问问,堂堂名医世家独子,为什么要弃医从商。”绯玉一边喝茶,一边借着缝隙打量夜溟,只见他似也同样喝着茶,举手之间,那宽阔的墨袖,衬得一只手,白皙如常年不见太阳的人。
、日进斗金只为玩
“行医虽受人爱戴,名声显赫,但是,终究是要见惯生生死死,且医病劳心费力,哪有行商轻松?”夜溟倒也毫不顾忌,答得坦坦荡荡,“你也看到了,我不必出面,也能日进万金。如今夜氏一月所得,比起昔日我从右相那里得来的诊金,也丝毫不逊色。”
换而言之,一国右相毕生收受贿赂所得,短短一月,就能在夜溟手上翻一番。
“你只为财?”绯玉简短问着,她不相信拥有这么超然淡雅气息的人,也会被铜臭所吸引。
“玩玩而已。”夜溟云淡风轻说着,仿佛只是与人搏几个铜板一般。
绯玉不禁一笑,反正夜溟应该也看不到她,索性坐得随意,也不用板着一张脸。
身体放松下来,口气难免也不再冷硬,“你这玩的有点大了。”
“不必担忧,我一个见不得外人的模样,掀不起什么风浪。”夜溟一语挑破了绯玉此行的目的,继而又道:“更何况,我身子不好,赚些银两,也都花在自己身上了。千年人参,百年灵芝,各种奇珍药材,不用担心我屯着银子不花。”
“你是名医……”
“医者不自医。”
绯玉倒是点了点头,虽听着夜溟声音圆润沉稳,但是隐约也有中气不足。看他抬手的角度,应该是半躺着,是有几分身体不很健康的状态。
“你为什么派人去北辰救我?你认识我?”
“不认识。”夜溟答得干干脆脆,“只是当时听说北营司没了首领,一干人等全要处斩,行善积德而已。”
绯玉心中不由漏了一拍,如果从白沐口中听到这些话,她兴许还要揣测。
但是,冉清羽当时的表现,明摆着就是不太认识她,那么就是说,夜溟没有说谎。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她离开,北营司现在几百人,真的一个都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