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谝黄稹N椅ㄒ徊恢赖氖牵杭热籇认识你在先,那他还去伦敦找我干什么?但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在他眼中估计和一盘香喷喷的圣诞烤火鸡没什么区别,我只是希望,我的下场不要真的和火鸡一样,因为毕竟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我的心跳突然停了。我低下头,看到D拉起了我的手。他的手真冷,但是我没来由地却感觉到温暖,就好像一点小火苗顺着手指尖传上了心脏,我整个人痒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麻痹涌上头顶,我的头脑清醒了,全身似乎也不再疼痛了。我撇撇嘴,怪不带人家总说对死囚犯会有优待,看来是真的。
“你在想什么?”D看着我问。
“火鸡。”我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要死了。我仰起头,看到他莫名其妙的表情,于是加了一句,“圣诞节就要到了。”
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对我说,“我从不过圣诞节。”
我耸耸肩。也许看一群吸血鬼给耶稣基督庆祝生日才真的诡异。我露出笑容。
“你又笑什么?”
“我很高兴看到你。”我说,惊讶地发现它听起来比我计划的还要真实。
“我也是,奥黛尔。”D微笑,握紧了我的手。
29
奥黛尔的日记,续
D带我穿过了一个长长的走廊。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手指尖上——他正不松不紧地捏着它们,尽管他的手像冰一样冷,却灌输给我一种诡异的热度,当他握着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灼伤了。但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太冷,还是太热,因为这两种感觉如果到了极致,效果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我本以为这个地下室应该和上面的城堡一样大,但是我错了。如果说布朗城堡是一间小小的陋室(尽管它根本不是),这下面就是一个真正的宫殿。我们在那些铺着厚厚挂毯的墙壁间穿行,经过了数不清的大厅,每个房间都装饰着精致的古董家具和不计其数的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镶金画框的美丽油画。
我觉得自己似乎徜徉在一个巨大的中世纪博物馆里,就好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但是又有些什么不一样。比如说,我正站在一个充满文艺复兴风格的房间里,木质长窗,深色樱桃木的家具,墙上挂着鹿角和画框,桌上摆着铁艺多枝烛台,但房间中间那张大床却又松又软,爬满玫瑰花的粉棕色鹅绒被一直垂到地板上的羊毛垫子上,床头摆着一排同色系的软垫。
“这些都是你在哈罗斯百货公司买的?”我皱起眉头。
D耸耸肩。他放开我的手坐在床边,拍了拍床头那一排柔软的枕头。“你喜欢吗?”
我突然意识到那张床很大,也许有点太大了。而他坐在那里,领口半开,我可以看到那对锁骨完美的轮廓,他的嘴唇鲜艳而湿润,弯出一个诱惑的弧度。
我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再一步。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间。”D微笑,站起身走出大门。
门外是一个室内的露台,有喷水池,草地,头顶是画出来的蓝天。
“或许你会喜欢这里?”D问,推开一扇门。
仿佛推开了路易十四的王宫。
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所有一切都是金色的,金色的家具,金色的镜框,金色的画框,金色的烛台,金色的光芒在大殿里闪烁,照耀在那些精致美丽的白色大理石雕塑上,这不是房间,而是一整座黄金与象牙雕刻而成的艺术品。
“太亮了。”我说,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刺伤了。
“那么这里呢?”D关上那扇门,推开另一扇。
巴洛克时代过去了,蒸汽时代来临。整座房间都是铅灰色调,各种奇妙的机器在运转,钟表、衣柜、桌子,每一件家具都好像充满了生命,诡谲,但是有一种奇异的美。
“那是电脑吗?”我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指着桌子中间问。
D点点头,我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电脑,在那盏有着玻璃罩子的“台灯”旁边,在铺着酒红色天鹅绒的桌布上,就好像最古老的各种器械的合成。屏幕好像一面镶嵌着各种铆钉的镜框,用一排螺栓固定在大理石底座上,上面有镶嵌的金属花纹。键盘就好像最古老的打字机,每个圆形的金属按键都突出来,上面刻着字母。我忍不住按了一下,真的发出了打字机那种“哒”的一响。我不可置信地看到屏幕亮了,一张黑色的网页在我面前打开。
“魔鬼洛特巴尔的博客,”我读第一行,转过头,“是我认识的那个魔鬼吗?”
D立即走过来关上了电脑。“你不是要给手机充电么?”他提醒我,递过一个iPhone插头。
“我想说,你就没有正常一点的房间吗?”我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带金链子的怀表,咔哒一声按下去。表针飞速旋转,发出不和谐的咔咔咔的响声。“怎么,生锈了吗?”我微笑。
D的手按上我的肩膀。他把那个怀表从我手里拿出去,然后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没有电脑的风扇声音,也没有时钟走动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巨大华丽的坟墓,埋藏在历史的缝隙里,折合在时间的夹角中,如同被撕掉的书页,被合上盖子的怀表,就在这里,在布朗城堡的脚下,沉睡了整整六百年。
而我,莫名其妙地站在这里,就好像一个最不和谐的音符,一块又笨又重的石头,扑通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水面,把属于人类的气息,活生生的气息带进了这个密不透风的坟墓里。在我们经过走廊的时候,在我们徘徊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在D从我手中拿下怀表的那一刻,我都能感觉到视线。和我在机场里,在威廉奶奶家,在滑雪场感觉到的视线一样,但是几百万倍地强烈。那些不知名的生物,那些蛰伏在黑暗里的精灵,他们敏锐的触角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只等我身边的这个人一声令下,就会涌出来,吞没我的最后一块骨头。
到头来,也许对他们来说,我毕竟还是一只圣诞节火鸡。我紧紧抿住嘴唇,只希望当那个时刻最后来临的时候,最好能够快一点,让我少受些痛苦。
“你为什么哭?”D抬起我的脸,但是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没哭!”我争辩,但是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在他碰到我的瞬间,一颗泪珠掉落到他手上。我看着那颗泪水惊慌失措,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他面前示弱。我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我强迫自己,但是眼泪就好像决堤的河水,挡也挡不住。
“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开心?”D伸出手,轻轻把我搂在怀里。
但不是在这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挣脱开他的怀抱,但是根本没有力气。我的腿发软,全身都像散架一样疼痛。你不是喜欢吸血鬼吗?头脑中有一个声音轻蔑地说,你这个叶公好龙的家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打湿了他肩头昂贵的衣服,但是我根本就止不住。
“你到底为什么要哭?”D在问我,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他抬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我摇摇头,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我到底为什么要哭?看样子他并不想杀了我,不是吗?也许他想把我变成吸血鬼,就和薇拉一样。我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薇拉薇拉薇拉薇拉,我越不想提到她的名字,她却不断在我眼前出现,一次又一次。
“我可以,嗯,一个人待会儿吗?”我抽噎着,好不容易才完成我的句子。
“当然可以。”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如此温暖,如此熟悉,我拼命忍住不去看他的眼睛,我知道如果我看到它们我就没有机会拒绝他了。
他退出了房间,我把自己扔进那张维多利亚风格的软床上,拉上厚厚的天鹅绒帘子。我脱掉外套,钻进被子里。床头有一个漂亮的玻璃香水瓶,我按了一下,粉色的烟雾倏地喷出,玫瑰的馨香包围着我,我紧张的头脑突然放松了,身上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周围一切都那么软,在一片全然的寂静中,我仿佛徜徉在柔软的云端,然后瞬间失去了意识。
30
奥黛尔的日记,续
我醒来的时候,还是独自一人,那些玫瑰的香味几乎闻不到了。我掀开帘子爬下床,感觉身上汗黏黏的,衣服紧紧贴在了身上。我看到窗前有一个衣柜,于是把它打开。
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衣柜,里面从睡衣到日常穿着应有尽有,我比了比,惊讶地发现每一件都很合身。我猛地关上柜门,坐回床上。我开始疑心这是薇拉的衣柜。但是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实在难受,我忍不住又去拉开了柜子,挑出一条黑色的天鹅绒长裙、绣花束腰,还有一件镂空的黑色蕾丝上衣。看上去和我以前穿的也没什么区别。
我在另一个柜子里找到了毛巾和拖鞋,然后推开一间看上去像是盥洗室的小门。
我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我是说,一个六百岁的罗马尼亚王子有这样一座宫殿是理所应当的:文艺复兴的房间,巴洛克的房间,维多利亚的房间,还有这个完美的罗马式浴池。但在另一方面,他和我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何况我们之间还杵着一个薇拉,美丽性感的薇拉,已经和他一样成为吸血鬼的薇拉。
浴室里很静,温热的水流从大理石雕成的龙口中喷出,上面高高站立着圣乔治。圣乔治骑士团是龙骑士团的别名,我想起以前不知在哪里读到过。这么说那个传说就是真的了,“龙之子”弗拉德成为了吸血鬼,只是,当我回想着历史书上见过的德库拉头像,显而易见,和眼前的D毫无相似之处。
这个疑惑在我再次见到D的时候解开了。
现在我们身处一处灯火辉煌的餐厅,当我走进去的时候,D端着一个杯子正在喝着什么。他面前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晶高脚杯,我不由想起了我们在丽兹酒店的那个晚上。只是他根本就没用他面前的任何一只杯子。他手里是一只白瓷的马克杯,当我走近了才发现,上面竟然是他自己的头像。
“我在上面的市集里买的,”他对我眨了下眼睛,“他们真是一群天才。”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上银灰色的缎子衬衫,肩头和袖子上锈满了闪闪发光的珠子和小宝石。他系着一个银色的领结,下面是一条修长紧绷的黑色窄腿裤和印花的黑色尖头皮鞋。我忍不住想提醒他,那个愚蠢的马克杯和他这一身实在太不搭了。但是话出口,却变成了:
“那个头像和你一点都不像。”
D耸耸肩,“如果我生在意大利或者法国就好了。”我不明白。所以他继续解释,“在我的那个时代,战争太频繁了,我们没有艺术家。”
“所以你才特别迷恋艺术?”
他看着我笑了,但是并没有回答我。“先来点餐前酒怎么样?”他建议说。
一个白衣酒侍立刻就出现在我身边,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他的动作也很快,出现,倒酒,然后立即消失。我只感觉眼前一花,小半杯鲜艳的红酒已经摆在我面前,我的腿上还多了一份餐巾。但我根本就没看到那个酒侍的脸。
“1991年是个好年份,”D的声音从餐桌那边飘过来,我的心底咯噔一下。选择我的出生年,他是故意的吗?
“回到艺术上面,”D微笑,“你最喜欢的画家是谁?”
我突然想起之前我们在国家画廊的那一次。“波提切利,”我说,“还有他那个年代的很多艺术家们。”桌子那边D在看着我笑,我突然想起那也是他的年代。“你见过他吗?”我有点激动地问。
D微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对艺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想着打仗。”然后他补充了一句,“但我有个朋友,嗯,他是佛罗伦萨人,他曾经和波提切利很熟。”
我脑子里仍然想着他之前的那句话,确实,在我的印象里,德库拉应该是战车上威风凛凛的战神,而不是眼前这个迷人的家伙,每次出现都穿得好像迪奥或是阿玛尼的当家麻豆。“那你后来为什么改变了?”我喝了一口酒,问他。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微笑,修长的白手指一直摩挲着他的马克杯口,但是却没有回答我。
我低头小口抿着我的酒,酒液陈醇温和,我的肠胃很快暖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感觉脑子也开始晕乎乎的。我的胆子大了起来,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最后没有死在布加勒斯特的战场上,是吧?”我回忆着历史书上的时间,弗拉德与奥托曼帝国的最后一战。如果那个时间是正确的,他死的时候应该已经超过了四十岁。而我面前的这个人,就算他保养得再好(好吧,他是吸血鬼,其实根本不需要保养),看起来完全也还是个青年人。
“我确实死在了战场上,只是不是那一场。”D微笑着说,“我希望可以借助假胡子和化装蒙混过关,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我的一个死对头开始在军中散步谣言——虽然那些都是真相,但是我的部队动摇了。所以我只好选择战死,然后退出。”